皇帝开出的赏格,不可谓不高。
许下的承诺,也无比诱人。
高水寒藏身在众将之中,默默的注视着这些长安诸军将校。
每个人脸上表情都不一样。
有的充满期待,似乎下一刻就要立下军令状,领军出征。而更多的,则是默默无声, 即便是有所意动,但长安城的富庶和安逸,仍然让这些本该上阵杀敌的将军们,对边疆的生死无常的战争望而却步。
他们已经没了往日的雄心,就如同大唐已经不再是开元盛世一般。
看着李隆基依旧站在台子上声情并茂的为诸将描绘着壮丽波澜的未来。
高水寒却是陷入沉思。
很明显,今日这场御苑狩猎,就是一场早有预谋的计划。
所谓官升一级,不过是欲扬先抑,抛出一点小小的甜头激起诸将的兴趣。
更莫说官升三级的陈玄礼, 在高水寒看来,这同样是皇帝事先就准备好的棋子。
而若说全场唯一让李隆基未曾想到的就是,杨玉环会遭遇险情,这才有了他和左武卫郑中郎官升两级的结果。
高水寒目光在人群中搜寻了一会儿,就看到和一众左武卫将领站在一起的郑中郎。
他之所以当时将援救杨玉环的功劳分润给对方,不过是为了避免对方会多想自己和杨玉环的关系而已。
一个好运的人。
御苑中,已经响起了诸将的呼吼声,声如海浪,一波高过一波。
高水寒回过声,只见李隆基已经在禁军的护卫下,提前返回长安。
“今日获封,全乃高将军海量,郑某无以为报,往后高将军但有差遣,郑某必定敬从!”
恭送走了皇帝的郑中郎,不知何时到了高水寒的身边, 感激不尽的许诺着。
高水寒笑着摇摇头:“左武卫中,郑中郎本就大名鼎鼎, 平素练兵有方,统兵有度,今日高某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何敢当得如此重诺。”
喜盈盈的笑着,郑中郎未曾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转口小声道:“今日圣人许诺,京中诸军皆可奏请前往西北参与征讨吐蕃,想必高将军是要上奏圣人的吧?”
如今的高水寒是西北三道都知兵马副使,而点头的三道兵马使却一直空缺。
很明显,只要高水寒重回西北,说不得就能凭着今日的功绩,正式稳坐三道兵马使的位子。
郑中郎如此想着,自然是会问出高水寒是否要奏请回到西北。
高水寒愣了愣,稍作停顿,目光看向对方,不知这郑中郎为何会有此一问。
眼看高水寒不做出回答,郑中郎只能是干笑着,小声解释起来。
“郑某只是在想,若是高将军有意返回西北,领兵征讨吐蕃,郑某虽无高将军智勇双全,却也能冲阵杀敌……”
他倒是个有趣的人。
竟然是想着跟在自己后面去西北。
这是还想着要闯荡出一番功绩来?
知晓了对方的心思,高水寒轻笑连连:“郑将军自谦了,高某从军不过经年,即便是想为国效力,投身西北,替圣人征讨不臣之吐蕃,恐怕圣人也会考虑高某是否会误了军国大事。”
他想回西北,但皇帝不一定会同意,更不一定会真的委以重任。
郑中郎听出了高水寒的画外音,不由的笑了起来:“郑某不才,却和兵部的几位堂官相熟,高将军若是有意……”
想了想,郑中郎也清楚,如今的高水寒在长安城,正是受宠的时候,皇帝百般信赖对方,已然是许以荣耀。若无差错,或是特殊情况,想必不会轻易放其离开长安。
于是,他在暗示高水寒,自己能通过兵部,帮他在皇帝面前分说几句。
这倒也是想要还了高水寒先前分润功劳的回应之举。
高水寒却是无声的笑着。
自家知晓自家事。
他之所以来到长安城,大抵还是来当质子的。
即便通过这些天的观察,当初将他从安西弄到长安来,也不一定就是李隆基的本意,但若是再往他回到安西,恐怕是十难之举了。
只是郑中郎的好意,他不能视若无睹。
那是得罪人的事情。
高水寒举手抱拳:“如此,便有劳中郎了。”
“你我还这般客气作甚?”听到想要的回答,郑中郎当即哈哈大笑的拍着高水寒的肩膀,显得格外的热情。
……
“某要领兵重回安西了。”
“啊?寒哥儿也要走了吗?”
永乐坊,王家。
后门外的院墙下,因为春天的到来,似乎变得更加明艳动人的王韫丽,脸上却挂着一丝不情愿。
刚从城外御苑归来的高水寒,带着可能要返回安西的消息,神色很是忐忑的看着眼前的人儿。
“长安非久留之地,某于朝中不过看守宫廷而已。西北,不论是阿耶还是伯父,都即将要开始征讨吐蕃之行。常言道上阵父子兵,某怎可困局长安?”
王韫丽仍是面带不喜:“阿耶回了陇右,寒哥儿也要回安西,便只剩下我一人在这长安城里了……”
听到这话,高水寒当场轻笑起来,伸手轻柔的拍着王韫丽的脑袋:“伯母和阿姐也在长安呀。”
“她们才不管我呢!”王韫丽抬起头,拍走高水寒的手掌,瘪着嘴道:“寒哥儿若是回了安西,她们定然又不会让我出来,整日里只能闷在家里头学女红。”
一直在西北长大的王韫丽,虽不说自小就和高玉暖一样,厮混在军伍之中,但又哪里是那等小家碧玉,大家闺秀的行头,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高水寒乐呵呵的笑着,再次伸手抚摸着王韫丽那满头柔顺的青丝:“可某回安西,也是要领兵上阵呀。”
“那又如何!寒哥儿,你带着我一起回安西吧!”王韫丽忽的抱住高水寒的手掌,满脸期待的说着。
带着自家婆娘上战场?
高水寒被王韫丽这个大胆的想法,给惊得一阵错愕。
他试探性的询问着:“要不,你去问问伯母是什么意思?”
“哼!”王韫丽鼻子一皱:“反正寒哥儿到哪,我就去哪。我已经和寒哥儿定了亲事,以后便是寒哥儿的人。阿娘说夫唱妇随,寒哥儿回西北,我也要回西北!”
面对如此坚定的王韫丽。
高水寒竟然是一时犯难起来。
自己若是带着她回安西,还指不定王家会怎么说,到时候怕是还没打吐蕃,王忠嗣就要带着人打到安西也为未可知。
可若是不带吧,这丫头指定会像狗皮膏药一样,自己现在到哪她就绝对会跟到哪。
一时犯难的高水寒,只能是张着嘴,无声的啊啊着。
“你们走吧,我会和阿娘说的。”
忽的,院墙上钻出两只脑袋。
不是王韫秀、元载这对夫妇,还能是何人。
只见王韫秀满脸嗤笑的看着坐在院墙下的两人,津津乐道着。
元载趴在边上,不断的对着高水寒挤眉弄眼。
见到阿姐和姐夫的支持,王韫丽可谓是欣喜若狂,当即站起身猛拍高水寒的肩膀:“就这么说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