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做安禄山?”
良久之后,王忠嗣终于是将心中的担忧说出口。
他的脸上有些谨慎,还带着一丝期盼,看向高水寒的目光颇为复杂。
高水寒莞尔而笑:“不做安禄山,以何对阵安禄山?安禄山必反!兵弱马瘦,伯父拿什么去弹压可能发生的反叛?”
这一刻,高水寒选择了摊牌。
彻彻底底的将大唐将要发生的事情,告知于王忠嗣。
他是如此的坚信,安禄山一定会造反。
以至于王忠嗣的目光出现了波澜,深吸一口气,消化着准女婿的言论。
王忠嗣长叹一声:“当年雄武城,若非老夫摆了安禄山一道,只怕老夫麾下那些将士,如今已然在他的手上了……”
他并未正面回答高水寒的问题。
但背后的含义,已经不言而喻。
安禄山是有反心的。
不然也不会用尽各种办法,去壮大自身势力,乃至于要诓骗王忠嗣准备截留陇右、河西兵。
高水寒紧随其后道:“安西兵不过两三万,防备西域诸国,便已耗尽全部精力。陇右、河西各有七万众,但却需时时防备吐蕃及突厥。
安西空缺,则西域诸国反扑。陇右、河西动,则河西走廊有落入吐蕃及突厥之手的可能。河西中断,则安西亦危。动一发而牵全身。
如此情形,伯父难道看不见?”
面对高水寒的质问,王忠嗣哑口无言。
西北诸道的情形,向来和关中中原不同。狭长的河西走廊,时时刻刻面临着来自吐蕃和突厥的威胁。
一旦河西出事,则关中连接安西的通道被阻,安西便会陷入到被四面包围的境地之中。
这一点,有史可鉴。
而安西本就兵力不足,虽将士悍勇,但人员缺乏,若是再行减员之举,整个安西都会显得捉襟见肘。
连带着,甚至可能影响到同样只有两万余众的北庭节度府。
“朝廷不会允许出现这等局面。”王忠嗣终究是叹息一声,有些感怀。
高水寒呵呵一笑。
他知道,王忠嗣说的朝廷不允许,是不允许西北的力量再行壮大。尤其是在朝中有李林甫对他看不顺眼的情况下。
当朝右相不爽河西、陇右节度,又怎么可能会允许对方的实力增强?
但高水寒却是幽幽道:“伯父,今非昔比。”
他说的很简短,以至于王忠嗣短时间未曾反应过来。
转而之后,方才醒悟过来,不禁哑然失笑。
在如今皇帝明显要抬高东宫地位和权柄的大前提下,皇帝会下意识的认定,西北诸道是东宫的盘中餐。
西北诸道实力增强,则代表着东宫的这份盘中餐愈发丰盛起来。
只是。
王忠嗣的面色却是逐渐凝重起来,他显得忧心忡忡的注视着高水寒:“你是要做古之冠军侯,还是那禄球儿!”
古之冠军侯,乃前汉霍去病。
禄球儿乃是现今安禄山。
高水寒不禁失声发笑:“伯父抬爱,侄儿却是做不来那冠军侯。”
正待王忠嗣脸色微变之时,高水寒又道:“但侄儿却也不做那禄球儿!冠军侯古往今来有几人,侄儿不及,却知晓忠良之义。”
王忠嗣没有急于开口,而是认真的审视着高水寒。
直到凉亭外,传来妻子王氏的呼唤声,方才目光转动,上前拍拍高水寒的肩膀:“照顾好丽儿。”
闻言,高水寒面色一晃。
王忠嗣却已经从眼前划过,走出凉亭。
望着官道上,慢慢远去的一行人。
凉亭旁,高水寒和王家亲眷,默默无语。
分别多是伤感的。
王家的女眷们,神色落寞的走在前头。
元载陪着高水寒走在后面,靠近对方,小声开口:“寒哥儿如今也要去龙武军当差了吧,听闻这次宫中传旨,要寒哥儿入宫赴宴?”
高水寒歪过头,不知元公辅为何有此一问,点点头:“龙武军那边已经来函,要求这几日述职。宫中大抵也是这几日的事情。”
元载见知道的没错,沉吟片刻,小心翼翼道:“昨日某在楼下,听闻当时顶楼情形,似是寒哥儿站在了朝堂对立面?”
他这么一问,倒是让高水寒不禁多看了他两眼。
这元公辅是在替朝臣们打探消息,还是说要背叛亲族?
元载见高水寒一时不说话,他又是何等精明之人,当即明了高水寒心中的疑惑,不禁哑然失笑。
满是歉意道:“让寒哥儿误解了,某再怎样去论,也离不开是王家的女婿,即便往日或有嫌隙,这份关系却总是断不了的。”
这话倒是真的,元公辅还不敢作假。
高水寒点点头,沉吟道:“公辅兄在大理寺,可曾遇到刁难?”
他是觉得,元载既然现在提及此事,想必是受到了自己和王家的影响,以至于在大理寺不被人喜欢。
元载也是笑了笑,摇摇头:“某官职不显,人微言轻,又有谁会对某刁难。”
听到这话。
高水寒便笑了起来,他算是知道元载的真正意图了。
“公辅兄可曾想过,要换个衙门当差?”
知道元公辅是想再往上升一升后,高水寒这才醒悟过来。
果然。
元载在听到高水寒道出心思的时候,双眼明显一亮,只是很快就被他给压制住,随即慢悠悠道:“某不过刚从东都回长安,朝中履历轻薄,大抵还是要多多做事才可。”
这就是故作矜持。
闷骚!
高水寒亦是幽幽道:“如今东宫掌三地大都督事,似是急缺用人之计。若是公辅兄不愿辅佐东宫,倒是某那监造船使和西北三道兵马副使的职缺下,似乎也要有用人的地方。”
说完之后,他便淡淡的看向元公辅。
他这番话,倒是半真半假。
如今西北三道并未用兵,而且他那三道兵马副使,更多是一种殊荣,并非是真的要他去做甚,又何来用人的地方。
至于监造船使,更是遥遥无期的事情。即便是能协调诸部司衙门,那也得等到大唐攻伐吐蕃得胜之后,才有行使权力的可能。
高水寒真正的意思,是在说自己能从中引荐,将元载给推举到太子李亨眼前。
果然,如同高水寒猜想的一样。元载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目光几次闪动。
可他偏偏又矜持克制道:“东宫乃国本,社稷继承,某无功无能,如何敢偏颇东宫……”
你接着骚!
接着闷骚!
高水寒咳嗽一声,淡淡道:“某这几日入宫赴宴,和东宫提一句?”
“如此就有劳寒哥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