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之后,四族中人终于汇聚一堂。
半始宗处,依旧以本门特色的野地流水席招待,恰如归无咎与姚纯孤邑等四位上真第一次造访此处时,高梧等人的布置如出一辙。只是时过境迁,宾主互易,归无咎此时已是高居主座之上。
客席之中,孔萱、马援、箴石、申屠鸿宗政嗣诸人之畔,各自带了四人在侧,显然也是其族中仅此于头面人物的顶尖嫡传。其中除却孔雀一族孔郊、孔礼,孔覃,赤魅族公冶洲,天马一族马振之外,其余九人皆是初识,上前一一通报姓名。
四族菁英,尽聚于此。
而归无咎一左一右,却是两位上修作陪;一位是芈道尊亲传弟子、天玄上真的佼佼者姚纯上真;另一位却是孔雀一族的一位妖王,名为孔戎。此人在孔雀一族妖王境的存在中,资历之深亦仅次于族主孔吾之下的二三人,见识功行,皆非同小可。
除此之外,陆乘与孔萱并坐一席;荀申与马援之席相对而坐。
事实上,今日之会并非初晤。四族之中亦各自有近道修士造访,并非唯孔戎妖王一人。
两日之前,各族妖王就联袂拜访过芈道尊化身。今日除孔戎妖王外,其余几位造访妖王,皆与隐宗深通器道、阵道、卜道的天玄上真有所交流。唯孔戎妖王一人,参与今日之会。
宴席之上,归无咎虽居枢纽,却一直是“静以处默”之态度。除却应劝酒之邀外,更多的是留心其余诸族嫡传的风采态度,品鉴人物。
酒过半酣,姚纯上真言道:“到底有何见教,还请孔戎道友直言相告。”
原来,孔戎妖王不仅仅是今日与会的唯一一位上修宾客,更是本次小席实际上的召集之人,说是与诸族嫡传,有要事相商。
孔戎妖王却并未“直言”,而是环身望了周遭一眼,叹道:“时过境迁。今日定品之劫,在座的诸位元婴境嫡传弟子,只怕要成为中流砥柱。”
箴石微微一笑,半是试探,半是接话的道:“若是分兵争衡,吾等自有出力之处;但若是下了全部筹码的存亡之争,那自然是身具上境的前辈出力较多。我等只怕还当不得中流砥柱之称。”
孔戎妖王微微摇头,旋即微笑道:“诸位可曾听说过清浊玄象?”
“又俗称为天命符、天命珠、厚德印等名。”
此言一出,申屠鸿、宗政嗣对视一眼,若有所思。而马援、箴石,却似未知其中之玄机。
孔戎妖王本拟列席其余三族修士,并不知晓其中奥秘。这时见申屠鸿、宗政嗣神色有异,不由微讶,询问道:“贵族有过此等机缘?”
申屠鸿缓缓道:“族中祖地古谱著录,上一回定品之劫的时间内,本族腹地曾经得过一件异宝。族中先辈留下赞词之中,便有清浊玄象四字。”
孔戎妖王连连点头,道:“贵族的势头,真是了不得。恕老朽直言,眼下论贵族的实力,虽在我孔雀一族之上;但是这清浊玄象的机缘,能够出现于贵族领地,依旧是一件极难能之事。”
紧接着,孔戎妖王侃侃而谈,为在场诸人解释其中奥秘。
原来,每每遭逢天下大劫,天地之间的动静之机,清浊之象,自然产生变化。甚至化作具象实体降临世间,一旦得之,却是有非凡之妙用。
只是这“清浊玄象”所化名为“九窍一界”之实体,通常落户于紫薇大世界中福缘最厚之处八大妖族坐落之地。
妖族第一流,号称八正五奇。但是低境修士,多半并不知晓“八正五奇”中的“奇正”之分从何而来;若说以实力高下而论,赤魅族几乎不下于真龙、凤凰以下的任意六族,不知为何仅居五奇之首?
实则奇正之分,乃是在于一族之根本是否厚实。如今赤魅族实力虽强,但其族中根本之地,却尚未成长至孔雀一族大桑木同一层次。
但或许是因为其实力实在太强的缘故,这“清浊玄象、九窍一界”,竟也“破例”眷顾一次。如天马一族同在五奇之中,便不曾有此等经历。
孔萱虽是孔雀一族嫡传,但是对这些秘辛却从未与闻。这时连忙发问道:“戎爷爷,这清浊玄象得到了之后,有什么好处?”
孔戎呵呵一笑道:“每一次降世的清浊玄象,妙用各不相同。我孔雀一族历古而今,典籍所载,得此机缘共有四次。前数次如何妙用老夫也知之不详;至于最后一次,乃是自其中得了一道灵机,将之灌注于本族大桑木之中,大有滋养之功。事后本族纵然降品,这大桑木的生机却依旧不至于因此衰退。”
马援、申屠鸿等人闻言都是心中一震。
一族根本未衰,那么这一族的气运便皆得以维持。如此一来,纵然因为一时的实力有缺而降等,但这一家种族潜力实则未削。若是暗中积蓄力量,在下一次定品劫中扳回局面的可能性依旧极大。换言之,其层次并非真的落至第二等,而事实上依旧是个“在野”的第一等势力。
此物价值之高,简直是匪夷所思。
马援坦然笑道:“此物若是我天马一族得了此宝,甚能安定人心。于贵族得之,却是明珠投暗了。”
此言貌似贬语,其实是变相称赞孔雀一族的底蕴,绝无可能降下品阶。孔戎妖王如何不知,笑道:“马援道友过谦了。贵族的底蕴,未必就差我孔雀一族许多。再者说,这清浊玄象除却灵机妙用之外,其外在躯壳九窍界珠,若是能够集齐九次,九九归一,便能将一族之地,炼成断界一体的本领。再也不虞有失。”
申屠鸿美目一亮,低语道:“原来真龙凤凰两族如此手段,竟是源自此处。想来天地之间,除贵派等八族之外,再无一家能够得知晓此等秘辛了。”
诸人赞叹不已之时,归无咎忽然出言道:“想来是本次定品之劫,圣教祖庭与我方的下场,导致此事局面大变。”
孔戎妖王双目一睁,击节喝彩道:“妙啊!道术心识,本为一体。不愧是号称断代古今的英杰人物。想来归道友已经猜透其中玄机了。”
归无咎微微一笑。
除荀申是一副智珠在握的神态外,其余诸位嫡传,经孔戎妖王这一激,念头转动,这才省悟其中关窍。
这“清浊玄象”如此妙用,但是别说里凫族这样的新锐势力,就是天马族这一等第的大族也从未与闻?自然是因为此物从来皆是落之于八族故地有关,近水楼台,方一出世便被截胡了。
其余种族,纵是族中有大能之士算定,天地间将有异宝出世,也挡不住紫微大世界相隔迢远。就算其有胆量去八族之地探寻,时间上也完全来不及。别说去争抢,待你潜入那地界时,只怕连见上一面,探明到底是何宝物也做不到。
所以这明明是定品之劫中极为重要的一环,古今以来却从未能够掀起一丝浪花,好似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是如今形势,与妖族既往的定品之劫决然不同。圣教祖庭与隐宗入局,情形瞬间激烈。极有可能形成宝物一旦出世,便纠集搬运人物、汇聚抢夺。诚可谓是历纪元而未见的大变局。
在阴阳洞天和地脉传送阵的助益之下,原先八族的近水楼台之利,不复存在。
荀申沉吟道:“未至妖王所言,元婴修士将成为中流砥柱,关窍何在?”
孔戎妖王颔首道:“正有一说。”
“所谓清浊玄象之形,示现为实相,号为九窍界珠,等若天地生成的一方秘境。此秘境一主八从,例分九窍,等若九处独立的秘境空间。其主窍之中,乃是清气之所主;秘境空间之层次亦较高,唯有天玄上真方得入内;而八座从属窍穴,乃是浊气之所化,至多只能容纳元婴修士进入其中。界中之地,暗藏舆地万象。将清浊之气收纳后,挪转于本族所属之方位,此宝自然会破空遁去,短则数月,长则数年,挪转至舆图所示之方位。”
“当初我孔雀一族收纳此宝,便是一位妖王与八位元婴境弟子一齐出场,将其收纳。”
马援问道:“清浊之间,轻重如何?”
孔戎妖王坦然道:“大致两分。”
马援轻轻点头,一副未出所料的神态。按照道理,阴阳之间,也当是如此。
众人皆知,他所言的两分,自然不是主窍与任意从窍轻重相若;而是所有辅窍结合,方能与主窍地位等同。
陆乘问道:“若是不同势力统属之人各自入内争夺,每一处穴窍胜负不一。其所得之物亦挪转至不同方位,胜负如何?”
孔戎妖王道:“那自然的算多者为胜。”
孔萱疑道:“戎爷爷所言差矣。若是如此,分明主秘境之中的上修争夺,胜负才是关键。这一路若是胜了,已有五成份额在手,等若先占据不败之地。其余八处辅窍,只需有一方告捷,便定了大局。反言之,唯有将八处辅窍尽数得手,才能与占据主窍之位者抗衡。”
孔戎妖王摇首道:“你只知其一,未知其二。”
“这主窍之中,乃是一团清气汇聚,无形无相,须得慢慢收拢方可。成事甚缓,坏事甚易。哪怕敌手是真龙、凤凰两族的同道,我孔雀一族五大元光大成,也不怵他。退一步说,就算真的遇见实力高出一线的强敌,只需备足护住自身的手段,保证勿要败亡身陨,然后再出手干扰,又怎能较他从容得手?”
“而八大从窍却不同。其各自浊气凝形,非比清气之飘忽不定;而是聚拢实象,拟之于物。如此争斗,如争一宝;赢家全得,别无二话。你若封门闭户不敢死斗,此宝定然被别人夺取了去。”
“是以主窍之中上修,不过互相对峙搅局而已;真正的胜负关键,却在于元婴修士这一层。”
会中诸嫡传,闻言都是若有所思。
孔戎妖王笑言道:“数月之前,天马一族的同道与我族卜道中的几位道友合力,本是要卜上一卜本次未出场诸妖族的底细。未想两家合力,功行再进。却是卜出了本次定品之劫第一次清浊玄象现世的消息。”
归无咎缓缓问道:“敢问是落户八大妖族之中哪一家?”
孔戎妖王面上笑容收敛,正色道:“惭愧。正是在我孔雀一族。”
归无咎亦是面容一肃,道:“既是主场,那便不容有失。”
倘若在其余哪一家面前出现,是否要去夺取,尚需要依照形势而定。但若是孔雀一族,那便决然不同了。眼下五家势力刚刚合力一处,正是大势两分中正反一方之雏形。若是连自己家门口的奇珍都守卫不住,那对于各家士气,是个绝大的打击。
孔戎妖王往申屠鸿、马援、箴石处望了一眼,郑重道:“此物虽首现于本族地界。但是俘获之后,视其中妙用如何,你三家有哪一家合适,便可得其精蕴。得宝的那一家,再酌情补偿其余两家便是。至于我孔雀一族,但取此宝用后之壳便好。”
马援三人闻言,都是大感心动。若果真是护持底蕴不衰这一层次的神妙用途,孔雀一族竟肯相让,实在是非同凡响的气魄。
至于其壳“九窍界珠”,孔雀一族集齐这一枚后便是九得其五,归属他家是理所当然的事。
当然,如此态度,那么各家争夺此宝,其性质也不再是帮衬孔雀一族,而是为了整体利益合盟行事,等若无形中将五家之盟推进了一层。
孔戎妖王又道:“此中争斗,非是擂争高下,而是生死相搏。纵然元婴修士的这一场,除却自家功行之外,底蕴外物,也决不可少了。尤其是元婴境中便能使用、接近于恒器品阶的取巧法门,更是不容忽视。”
归无咎问道:“第一次清浊玄象现世,尚有多少时日?”
孔戎妖王缓缓道:“短则三十载,长则五十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