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旬,秦亮得兵五百余众,遂北行。
军中最大的武将、是一个步军部曲督,名叫马述。并不是马谡,所以应该还是比较稳。
傥骆道,北段称为骆谷、南段称为傥谷。
秦亮带着人马离开兴势山附近,便先沿着傥谷走,不到三天就到了华阳集。华阳集周围的山不陡、地势稍微平坦一些,因此以前这里是个集市,但现在此地早已荒废。
华阳集有大量魏军军营,秦亮在这里居然碰到了司马昭。原来司马昭率领的兵马、仍逗留在这个地方,根本没南下。
司马昭见到秦亮,一脸惊奇,而且目光很复杂、略带羡慕,好像在说:汝这就要先跑路?
秦亮是得了郭淮军令的,本不想多解释,只是为了礼貌才谈了几句。
司马昭告诉秦亮,蒋琬倒是益州刺史,但听说蒋琬有病、不可能跑来秦川中,蜀军要来、也应该是费祎。这事秦亮还真没听说,但反正都是没见过的人、对秦亮来说没啥区别。
秦亮率军继续前进,刚过华阳集不久,很快又进入了深山谷地。路上简直惨不忍睹,路边渴死了很多马骡驴,甚至有牛。
尤记去年底,在洛阳大将军府,秦亮只说了几句话、其中有一句便是提醒诸公注意水源,彼时邓飏那略带轻蔑“嗤”的冷笑、仿佛就在眼前。
现在好了,终究还是整成了这副模样。
大哭声充盈在山谷,夹杂着无数抽泣的声音,仿佛山中飘荡着数不清的冤魂鬼魅。
这些运送物资的牲口应该多半都是官府所有,但死了就要屯民自负。秦亮了解过,曹魏实行的是记亩税法,在这个税法下,灾荒、牲口死亡等造成损失,官府概不负责。官府只负责收税,屯民饿死也得先交田税。
“哇……”一个汉子瘫坐在地上,守着一匹死骡子,在那里哭得比孩子还凄惨。看起来、他这辈子是还不清债了。
秦亮帮不了他,身上没带钱财,而且在这里嚎啕大哭的人实在太多。还有更惨的,连人也死了。
不远处有个汉子便在地上不断磕头,用关中口音念叨:“汝快醒醒,俺怎么向阿母交代阿!”
众人见之,无不神情黯然。
秦亮等一众人有自己的事要做、顾不得这些民夫,他们也没权力管,只能继续往北走。众军每天赶路,直到一个叫太白门的大山谷里,扎下了营地。
此地已位于秦岭之巅太白山的南面。
之前秦亮经过这里时,便已留意到……当时他还想起了一句话来着,什么世上本没路、走的人多才有路。
现在回到这里,秦亮埋头看着地上被踩实的土、更加确定这边经常有人经过。
秦亮带着小队人马继续往西走,山谷里有很多碎石,应该是一条河床、但现在是干涸的。
这时身边一个武将道:“道士会来这里,北面就是太白山,据说是离天最近的地方,能采到仙气。”
秦亮发出一个声音,又回头道,“叫大伙就地歇会。”
杨威答道:“喏。”
秦亮从马背上取下包袱,从里面掏出了一大叠佐伯纸,翻看着上面自己画的草图。有些图画得很写意、难以辨认,不过傥骆道沿途的总体形势,他倒是通过各种方式、差不多已搞清楚。甚至有些地段,他还目测估计了海拔落差数据。
他翻了很久图纸,并犹自沉思回忆。
不知过了多久,秦亮的手指沿着婿水、慢慢往北划,然后指尖在纸上连点了两次。
这时他才察觉到旁边的目光,抬头一看,几个人也一脸好奇地看着图。其中那个马述也在看,秦亮抬头,两人顿时对视了一眼。
马述忍不住问道:“蜀军真会绕这么远的路过来?”
秦亮点头道:“有可能,而且能穿插到傥骆道的路,可能还不止一条。”
只要蜀军能沿着婿水、开辟出一条南北通道,便可以大致沿着婿水,从乐城直接穿插到傥骆道的西侧。
不过傥骆道已经很难走,起码是开辟成熟的通道,人们要离开主道、在秦川穿插的难度很大。
所以汇总各种因素后,秦亮觉得、费祎可能穿插过来的地方,有两条山谷;其中最可能的,便是眼前这一条。
另一条在位于南边,那座大山脉南面、还有一条不通路的横贯山谷,也不能完全排除可能。秦亮只有五百兵、不可能再均分兵力,他必须把主要的兵力押在一处、就像押宝一样。最多再做些预警安排,万一猜错了,倒也可以尝试南下驰援。
而最糟糕的情况是,蜀军两路同时进军,那就防不住了。但费祎本来就是想偷偷断后路,路难走、须要边走边修,如果还兵分两路,那简直是脑仔有病……除非费祎能提前猜到,有人在守他;那么费祎就不会来了。
“唧!唧……”忽然半空传来了鸡叫一样的声音。
秦亮抬头看了一眼,便看到了一只鹰一样的大鸟在盘旋。但应该不是鹰,鹰的叫声不是这个样子,可能是雕。
不过鹰好像可以驯化,能提到侦察的作用,可惜魏军中从来没有过那东西。
好几个人也循着秦亮的目光,抬头看那只鸟。郭淮给了秦亮兵权,所以秦亮在这里是比较受众人关注的人。
“今天先回去罢。”秦亮终于站了起来。
接下来两天,秦亮派出了几组人、以三人为组,分别去南北两条谷道探路。同时他自己也沿着山谷西行,深入观察地形。
可能是这阵子一直琢磨山谷,晚上秦亮做了个梦,梦见费祎同时从两个山谷杀了出,把他围在了中间!他立刻惊醒了过来,才发现只是个梦。
秦亮从桐油布小帐篷里出来,见天色已经开始发白。今早山谷里有雾汽,两边的大山仿佛隐匿在云层里,让人觉得有些可怖。
他深吸了一口气,寻思了一会、觉得费祎或许根本不会来。
因为北谷探路的人沿着婿水折向南行后,有一组人回来说,前方已是人迹罕至的地方,河岸全是荒山野岭。南谷的人则说,山谷里灌木丛生、行进十分困难。
一时间秦亮也不知道,究竟需要担心、押宝的敌军路线错了,还是应该担心自己根本在瞎折腾、什么功劳也捞不到?
估计后者的可能性还大一点,军队在秦岭中穿插确实不容易。等到费祎一边开路,一边到达目的地,说不定曹爽军早已补给不上、扛不到那个时候。
但不管怎样,事情已经干到了这个地步,秦亮觉得不能再拖延。正好五百人马已经休息了两三天,他便带着人、去事先选好的两个地方,安排武将们监督士卒挖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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