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氏很不自在,她想做饭,立刻便有丫鬟过来,“老太太您歇着,让奴婢来。”她想提水洗衣裳,就有婆子抢下了她手里的盆,“哪能让老太太您动手,有奴婢呢。”她想翻翻草药,马上就有人把她请到一边,“老太太您说怎么做,奴婢来做。”
她在自个家里愣是没找到一点事做,只好背着篓子出门,准备到山上挖点草药检点菌子什么的,老往外出银子,不多挣点能行吗?
她这脚还没迈出去,一个粗使婆子就小跑着过来了,“老太太这是要出门?奴婢陪您一起。”
葛氏------
她也曾跟孙女抱怨过,但孙女怎么说的?
“咱家您是老祖宗,这么多的奴才,活计轮得到您干吗?祖母您都辛苦大半辈子了,歇歇吧。以前那是我不在您身边,现在我回来了,还不得都尽尽孝心?”
就连三叔公都劝她,“大嫂子,孩子有这份孝心,您就安心享福吧。”
葛氏心里高兴是高兴,可她真闲不惯呀!
葛氏不知道奴才们也满心的泪啊!老太太嫌她们人多,都动了要卖人的心思,她们不上赶着干活表现能成吗?小厮们能帮着建房,桃花沉鱼是姑娘的嫡系,要卖人也只能卖她们了。姑娘手里有她们的卖身契,若是真打定主意卖人,可不会管她们是不是侯府的奴才。
奴才们这点心思金九音心知肚明,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这些奴才,别看只是一个粗使婆子,也奸猾着呢,让她们有点危机感也好,省得日子太清闲了生事。
宅基地划好了,就在山脚下,虽然离村里有点距离,但地方大呀,村子里实在找不出金九音满意的地方。
其实想想这地方也挺好,地方大是一方面,还有一个优点就是离山上近,上山很方便。而且走不了即便就是一条小河,要开个菜园浇水很方便。
一场雨后,金九音跟着三叔公家的堂兄弟姐妹一起上山采蘑菇。三叔公只有一个儿子,取名叫丰年,当初也曾抱了很大的希望让他读书,指望他能读出个名堂改换门庭。奈何林丰年实在不是那块材料,三叔公就早早给他娶了媳妇,好在他媳妇是个能生了,先后生了三个儿子两个闺女。
大孙子叫东林,比他爹好上一些,读书倒是能读进去,就是读了十来年下场考了两回,连个童生也没考上,第二回从考场出来说啥也不念了,说还是别浪费银钱了,他是长子,该回家给他爹他爷帮一把手了。
回到家学着干农活,闲暇也翻翻书,现在已经娶妻生子了,儿子都一岁多了。
二孙子叫东山,十六了,在城里书塾读书,正准备跟他哥一样下场考考看,要是不行也干脆回家来学种地,或是找个城里的什么伙计,都这么大人了,也不好总让家里养着。
三孙子叫东富,才九岁,在村里跟着个老童生识字背三百千。
两个孙女,大的叫迎春,和金九音一样大,月份比她大了半年,已经订下了婚事,等秋收忙完后就出嫁。小的这个叫银环,八岁了,是家里最小的孩子。
一听说九音想上山,三叔公就支使大孙子了,然后除了在城里读书的东山和备嫁的迎春,那两个小的都跟着一起来了。
桃花和沉鱼也想跟着一起上山,金九音没让,“你俩帮着祖母晒药材吧。”她和堂兄堂妹一起上山,她若还带着丫鬟像什么样子?她也怕他们不自在。
东林不愧是当大哥的,十分照顾金九音和底下的一弟一妹,自己在前头把荆棘踩倒才让后面的三个走。
东富和银环正是天真的年纪,对这位京城来的堂姐充满了好奇。
东富道:“九音姐姐,京城的人都像你这样好看吗?”
金九音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逗他,“你这点小就是谁好不好看呀?”
“那当然了,娘说等我长大了,要给我娶个俊俏的媳妇。”东富得意,小胸脯挺得可高了,“林家庄没一个有九音姐姐好看,那我将来岂不只能去京城娶媳妇?那么远!”
见东富一副愁的不行的样子,金九音更是忍俊不禁了,心道:少年,就是到了京城你也娶不到比我更好看的媳妇了。若是以我做标准,你这辈子怕是娶不到媳妇了。
“没事,你好好读书,长大了靠秀才,考举人,考进士的时候就能去京城了。”金九音安慰他。
东富叹气,“也只能这样了。”
这下不仅金九音,就是东林都笑了,摸着他的脑袋,“那你可要好生读书,只有读书好了才能到京城去。”
这让金九音对他另眼相看,东富是个孩子,并不知道想要考中秀才举人有多难,有多少读书人考到头发花白也没中个童生。
可身为大人又考过童生试的东林却知道科举是一条多么难走的路,他并没有斥责东富的异想天开,反而鼓励他好生读书,都说长兄如父,在九音看来,东林堂兄当之不愧了。
而银环感兴趣的则是金九音的白皙,“九音姐姐,你们京城人都这么白吗?”九音姐姐就不说,她身边的两个丫鬟姐姐也白得很,甚至连那几个婆子都是白胖白胖的,这让皮肤黑黑额银环十分羡慕。
“九音姐姐,我要是像你一样白就好了。”
“当然不是了,京里也有不少千金小姐皮肤黑的,不过她们擦粉,看不出来罢了。”见银环十分心动,又道:“你还小,擦粉不好,伤脸。”
“其实你这黑是晒的,只要少晒太阳,立刻就能白回去。”
“真的?”银环半信半疑。
“我还能骗你不成,你和迎春姐是亲姐妹吧,你看她不黑吧?那是因为她不像你成天在外头跑。一个娘生的,她都不黑,你肯定也不黑。”
“再看你二哥,他也白吧?他还是男的呢,就因为他成天坐在学堂里念书,风不吹雨不打太阳不晒,自然就白了。”
这个例子顿时说服了银环,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那我以后不出门玩了。”可是呆在家里她娘老抓她学针线活,她真的不想啊!不够若是能像姐姐一样白,她觉得还是可以忍受一下的。
看着小萝莉纠结的表情,金九音不厚道地笑了。转头和东林说话,“东林哥,你以后都不考了吗?读了那么多年的书,不考多浪费。”
东林却看得很开,“有什么浪费的,等毛头大了,我可以给他启蒙。九音妹妹,我真不是那块材料。”
金九音道:“我听村里人说你读书很好的。”
“在村里我算是好的,到了城里就算不上什么了,越读下去我就越觉得自己浅薄。我不是考了两回吗?不瞒妹妹,第一场第二场还好,到了后头三场,我连题目都看不懂。”东林坦诚地道。
“怎么会看不懂?”金九音好奇。
东林想了想,道:“字都认识,但合在一起就不懂了,不知道如何破题,从哪入手。”
金九音明白了,“这是因为你读过的书太少了。”想想也是,三叔公家虽然不愁吃穿,但家里三个儿子,还都读书,纸笔那么贵,不勒紧裤腰带还真供不起。东林哥上的又只是一般书塾,老师也就是个老秀才。没有名师指点,没有家资博览群书,寒门要出贵子还真挺难。
“东林哥,要不你再试试呗!都读了十多年了,荒废了也挺可惜的。”金九音劝,又道:“四叔殿试高中探花,我回来的时候从他那借了不少书,还带了两本科举宝典,上头刊刻的都是历届殿试前十的答卷,还有名师大儒的文章点评什么的,可以借给你看看。”
“真的?”林东激动的面孔都扭曲了。
金九音点头,“我瞧四叔科考并不大费劲,轻轻松松就考了前几,我觉得就是因为他有名师指点,经文教义什么的吃得透,见多才能识广嘛!”
林东林猛点头,“不管能不能考过,只妹妹愿意借书给我这一点,就是大恩大德了。”
读了十多年的书,一朝回家做种田汉,他真的有他嘴上说的甘心吗?不,内心深处他是不甘心的,他希望自己能读出点名堂来,就是考不上秀才,考个童生也行呀!那他在村里开个识字学堂,给村里的孩子启蒙,也比下田轻松体面呀!
可他却不能那么自私,爷那么大年岁了还跟着下地干活,二弟眼见着就该说媳妇了,三弟也很快长大,两个妹妹要出嫁,他身为长子,不能把这些都压在爷和爹的身上,为了供他读书,娘和奶的纺车一年到头都没停过。他不能不孝啊!
现在九音妹妹愿意借书给他看,愿意帮他一把,叫他如何不激动?
金九音看着一向内敛的年轻人脸上狂喜的表情,自然能理解他的心情,她道:“东林哥,咱们是一家人,说恩道德就外气了。”
“对,咱们是一家人。”林东林心里已经决定以后要待这个妹妹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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