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景澄是个对自己极狠的人。
他将那副照片上的自己四肢用剪刀划开, 尤其是那张熟悉刻骨的脸,被划烂的不成形态。
结婚照上妻子依旧是美的,与另一边的‘自己’形成近乎惨烈的对比。
夕阳彻底落下, 男人的影子在橘色的灯光下愈发显得昏暗阴冷。他像一团蜗居在潮湿洞穴中的怪物, 慢慢蠕动着, 血液簌簌而下, 诡谲无比。
月亮蒙着一层雾纱挂在半空。
齐景澄才慢慢恢复了原状, 同样的, 那幅漂亮的结婚照也恢复了原形。
他根本没法摧毁这幅照片。
齐景澄黑洞洞眼注视着画中的自己, 许久,他拿起一块黑漆漆的布, 遮盖住照片,并将家中所有的照片都锁进了书房。
得藏起来,不能吓到阿慈。男人混混沌沌的想。
谢慈正在超市中挑选蔬菜和肉食。
今天公司加班, 谢慈下班的晚了一些,丈夫今日休假在家, 只是近来丈夫的状态不太好,谢慈中午发过去一条信息半日都没收到回复, 可能是丈夫有什么事耽搁了。
长发青年将耳侧的碎发轻轻拢了拢, 随后垂眼弯腰拿了两个还算新鲜的西红柿放入篮子中,他弯腰的时候,腰侧的弧线被轻轻绷出一道漂亮的弧度。
像一张完美的、绷紧的弓弦。
白辛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青年,他本来只是路过来随意的买一盒烟, 看到谢慈的时候那双明亮的眼顿时暗了几分。
说来奇怪, 比谢慈漂亮的人他也不是没见过, 青年分明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还是他那位‘好兄弟’暗恋的对象, 但他就是没法将眼神从对方身上移开。
这几乎是一种天性上的决定, 谢慈就像是最容易捕获的、驯服的羔羊,他总克制不住的幻想得到对方后的场景。
这样的想法日积月累,没看到人的时候还好,看到的时候就没法再忍耐了。
白辛咬了咬烟嘴,也没有点燃,他的长相纯然无害,此时叼着烟的模样倒有种另类的堕美感。
就像是一张白纸被渲染的半黑不白。
“谢慈,好久不见。”白辛笑笑道。
谢慈看到他脚步下意识的一顿,长而卷的睫毛颤了颤,大约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一言不发,却是轻轻往后退了一步。
像是让出了排队的位置。
白辛不在意他的态度,只是笑笑,走到了谢慈的身后。
他与谢慈差不多高,排队的时候故意靠的谢慈很近。
真的很近,甚至能够透过青年那层薄而透的西装衬衫感受到其中的温暖馨香。
白辛有时候很想不管不顾的将青年拖到自己的车上,随心所欲的施为才好。他一直奉承一种理念,喜欢自然就要得到。
只是谢慈这次却没有给他面子,青年像是忍耐不住,终于鼓气了勇气,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看着他,其中带着冷意。
“白先生,请您离我远一些。”
拥有软而无刺羽翼的青鸟也学会了挣扎,用尖锐的喙驱逐那些入侵者。
白辛慢慢敛起笑意,清贵纯然的脸上逐渐幻出几分凉意来。
黑润明亮的眼被浊雾包裹着,像是正酝酿着什么不怀好意的心思一般。
谢慈真的很厌恶白辛这样的人,对方是迄今为止以来他第一个但是见一面就没有好感的人。
虚伪、欲·望、包藏祸心,白辛展露在他面前的是明朗的黑暗。
白辛说:“谢先生还是这么有意思。”
谢慈不理他,付完款后脚步稍稍加快,只觉得后背都险些被这人盯出火花来了。
叮咚。
手机信息的提示音再次响起来。
谢慈空出一只手,发现是一条陌生的信息。
他心中一沉,从前那些掩埋在记忆中的黑色潮水再次朝他袭来。
谢慈不知道对方是谁、也不知道对方究竟要做什么,如今仅仅明晰的一点是对方可能时时刻刻都关注着他与丈夫的生活,像一只阴暗的人形摄像头。
是个卑贱肮脏的偷窥者。
这次更糟糕,对方拍摄的是他的家。
视频的角度很奇怪,像是从上空隐匿的角落拍摄的。
视频里的丈夫形容诡异,一双眼死死盯着床上的结婚照,丈夫手中拿着剪刀,疯了一样的在结婚照的上方做出划、撕扯的姿势。
看着更像是中邪了一般。
视频结束,谢慈生出一种飘忽感,是恐惧与惶恐的结合。青年手中拎着的塑料袋直接整个掉落到地上,长长的发尾在空中扫出一种撕裂的冷感。
他眼中的害怕太过明显,眼睑红红的,甚至显得有些柔弱的可怜。
白辛突然生出一种难得、想要饲养对方,建立长期亲密关系的微妙冲动。
人总是这样,尤其是男人,很容易对脆弱的事物生出古怪的怜惜感。
但他不会想到,谢慈并不是被视频中行为古怪的丈夫吓到了,他从头到尾担心的只是他爱的丈夫会不会再次被那个冒牌货夺走身体。
他的恐惧更深层的是恨,是对‘齐景澄’的恨。
白辛摩挲了一下指节,好友徐和韵的手段他再清楚不过。
可以说对方这手段在他眼中只是再低级不过的把戏了,他向来肆无忌惮,若是叫他来做这些缺德事,他只会做的更绝一些。
白辛自觉不是什么好人,他也早与徐和韵说过各凭本事。
于是外貌清贵的青年眯了眯眼,状似有些担忧一般的对谢慈道:“这是怎么了·······这不是和韵前的手机号吗?他怎么给你发这样的视频?”
“这个角度,是在阿慈你家装了摄像头吗?”
谢慈深黑的瞳孔一瞬间剧烈收缩,他猛地抬头看白辛,那其中不敢置信的目光甚至叫人生出一种怜悯感。
你看啊,他多蠢,将一个试图监视自己、破坏自己家庭糕的人当成了好友。
“·······你说什么?”
白辛指尖蜷缩,轻轻咬了一下舌尖,他眼中浮出几分清浅的怪异,像个真正的好人:“谢先生,我没有看错,虽然我也不算什么好人,但我至少不会做出这种两面三刀的事情。徐和韵是我从前在国外的同学,我从前就知道他性格怪异,总爱去玩弄别人的感情·······当然这样的行为是不对的。”
“但我、我没想到他居然会对你下手,这样做是为了拆散你和你的丈夫吗?他为什么这样做啊,他不是你和你丈夫的好友吗?难怪我之前还听说他一直有个暗恋的人,最近说是快要成了······”
长发的青年握紧的指节泛着青意,他无意识的咬住下唇,肉粉色的唇被咬的泛出一种可怜的嫣红。
是惑人的艳色,像不存在冬季的干枯红玫瑰。
“你没有认错吗?这个号码······真的是徐和韵?”
白辛笑眯眯道:“我可以对天发誓,谢先生,我之前确实做过一些混账事,我在此向你道歉,但我刚刚对你说的话但凡有一句是作假,就让我天打雷劈。”
他对谢慈关切的道:“当然为了避免误会,你可以回去让你的丈夫查一下这些号码,齐家长子这些本事该有的,你也不必担心我骗你。”
对方说的情真意切,谢慈轻轻吸了一下鼻子,鼻尖泛着轻轻的潮红,他的声音低而哑:“嗯,谢谢你告诉我真相。”
白辛抿唇,唇边的笑容干净的像初雪:“不用客气,应该的,对了你回去一定要注意叫人来检查家里有没有多余的监控设备。徐和韵这家伙这次真的太过分了。”
他说着弯腰将地上散落的东西收拾好递给谢慈。
眼见青年接过东西,磕磕绊绊的离开背影。
那垂落的长发漾在青年人细雪似的颈侧,像一道破不开的黑影诅咒,对方像是沼泽的**泥土中生长出的唯一一朵水仙花。
就算已经有了饲养的主人,却依旧柔弱可怜,惹人摘取。
是注定会出墙的红杏。
被迫出墙也算,白辛如此想。
楼道中的灯是声控的,谢慈摸了摸额头,他只觉得自己身上的温度有些高,修长白嫩的指节轻轻拢了一下衣领,可能是穿少了,入秋的天确实冷了不少了。
谢慈舔了一下干涩的唇,觉得自己大概是发烧了,浑身无力,眼眶涩的很。
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是那陌生的号码,对方全然不知道谢慈已经识破了他卑劣的默剧,此时对方还发来一条信息。
愚蠢的可笑。
“你的丈夫这么厌恶你,连结婚照都想剪碎,看这副样子,该不是终于跟你过不下去吧?”
“你要回家了吗?我看到你今天穿的是白色衬衫,你好像很喜欢解开领口的扣子,是打算勾引谁呢?”
“好骚。”
谢慈捏紧了手指,牙齿咬得很紧,突然就想起从前徐和韵在背地里对他的冷嘲热讽。
对方说:“谁会喜欢他啊,又闷又木,像个缺爱的寡夫一样。”
徐和韵笑起来很阳光,可那层阳光的假面下却笼罩着一层腐臭的阴影。
谢慈曾经什么都不敢说,什么都不敢点破。
他胆小、懦弱、避其锋芒。
但现在,他不会了。
谢慈点开手机,抖着手输入一行字,抖着手发送过去。
“徐和韵,你恶不恶心?”
“我穿衬衫解开几颗扣子关你什么事?我就是勾引那也勾引我丈夫,倒是你,到底在暗搓搓的嫉妒什么?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太恶心了,被你这样的人喜欢真是叫人倒尽胃口。”
“我会送你进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