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益守!你这混子跑哪里去了呀!掉水里面好多人下去捞你都没捞到,会游泳你吭个气啊!现在别人都在到处找你,而你竟然在这里钓鱼?不像话!渣男!”
一个长发披肩黑长直,看起来文静典雅的年轻妹子指着刘益守臭骂道。言语粗鄙尖刻与外貌大不相同,好似鬼魅借她的皮在说话。
“抱歉,小妹妹你认错人了,老朽可不是什么刘益守,更是不认识你呀。”
刘益守拿着鱼竿平静说道,时不时瞟了一眼自己身上黑色带金边的龙袍,还用手摸了摸下巴上晃悠的白色胡须。
现在的他垂垂老矣,估计说七十岁都是往年轻了去,连声音都是苍老的。
眼前这个妹子虽然长得很清纯,但却是前世学校里出了名的绿茶。
绿茶搭讪你,有时候不一定是为了钱,也可能是馋你身子,比如眼前这位便是。
只是刘益守不明白的是,怎么又回到前世了?还是在做梦?
他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现在玩cos都这么潮么?还搞了个龙袍,笑死老娘了,你还贴胡子装老头!给我到水里去清醒一下吧!淹不死你就多淹几次,哈哈哈哈哈哈!”
绿茶妹暴露本来的性情,一脚将坐在岸边石头上的刘益守踢下了河。
“卧槽,真他娘的凶残啊!”
刘益守猛然惊醒,忍不住大叫了一声,原来这果然只是一场梦而已。他现在正在建康自家府邸的书房里,躺在榻上假寐,不小心睡着了。
而书房里还有阳休之正在另外一边的桌案跟前帮他写“歌功颂德”的文章,嗯,就是想办法搞宣传。
吴王去武陵郡赈灾,活人无数,被万家供奉。这种事情,当然是要大书特书了!那是要留名青史传于后世,并且让吴王的功绩被万民颂扬,代代相传。
至于那些什么剪除藩王啊,拯救古书啊之类的事迹,都是小场面了,顺便提一提就可以了,宣传要有侧重点。
仁者无敌,就是刘益守要宣传的人设。至于什么家中美妾极多之类的事情,能不提就不要提嘛。
刘益守以前经常强调,做了坏事要大声,做了好事要更大声!阳休之深以为然,至于刚才对方假寐时的梦话,他则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自动过滤了。
“那小婊砸叫什么来着?”刘益守托起下巴,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道。来这个时空快十年了,前世的人和物,已经渐渐从记忆里消失。
他今日才发现,自己竟然连出事那天,想撩他去宾馆来一发的某个大学生绿茶叫什么名字,都已经不记得了。要知道,没有那一位的邀约去钓鱼,他几乎不可能出现在这个时代。
罪魁祸首,没有之一。
隐约记得那家伙好像叫个婊里婊气的名字,苏沫沫之类的。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古人秉烛夜游,良有以也。”
刘益守忍不住一阵唏嘘感慨。
“主公!不要停呀!现在正到了精彩的地方!”
阳休之忍不住兴奋的叫嚣道,笔走龙蛇飞速的记录,刘益守刚刚念完他就写完了。
“没有后面,不过是些无病呻吟的无聊词句罢了。”
刘益守摆了摆手,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子烈(阳休之表字)啊,你说天下一统之后,你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么?”
似乎想到了某个话题,刘益守很是好奇的问道。
“主公,天下一统的时间估计还要很久。再说了,如果天下真的没几年就太平了,那么世人也会觉得,主公其实也不过如此,天下太平那是因为本来就不乱。要不然天下怎么会被平定得如此之快呢。
那些人或许还会认为我上我也行,甚至还能比主公做得更好,从而心生不臣,起兵作乱,为祸一方。”
阳休之想了想说道。
这番话大大出乎刘益守预料,他没想到手下人居然是这么想的,估计有这种想法不是一个两个。天下思定不假,渴望统一没有战乱也不假,但是刘益守麾下的那些文臣武将,却未必都觉得要速速平定天下。
如果天下那么快就太平了,他们的战功从哪里来?他们如何捞取上升的资本?尤其是像阳休之这种处于学习期和成长期的人,更是不希望这天下太快就被平定。
那样就意味着他们的生存空间与成长时间变相的被压缩了。
“对了,我让你在建康暗地里打探和接收消息,你有没有打探到什么有趣的事情?”
刘益守坐到阳休之对面询问道。
“关于主公的……没有,建康城内也没听说谁想捣乱,不过,属下听说高欢次子高洋,从高欢嫡系部曲中选拔精壮,号百保鲜卑,数量不多,就五百人。但是战斗力很强,在演武的时候击败了段韶麾下亲军。”
阳休之显然是早有预案,张开就来,毫不停顿。
“百保鲜卑啊……”
刘益守陷入沉思之中,这支军队出现的时间变早了,但是历史进程是一样的,足以见得是高洋一贯的思路在作祟。
“高欢就那么相信高洋,容忍他有自己的精锐部曲?”
刘益守疑惑问道,以贺六浑的为人,不可能不加以防范的。
“或许是五百人数量不太够吧,毕竟只有一营兵马而已。对了,还有件事不知道要不要多一嘴。高欢这两年生孩子很努力啊,除了娄昭君没动静外,几乎是遍地开花,一下子多了十几个儿女。”
阳休之很识趣,没有把心中想的那句“都和你有一拼了”说出口。
“大号废了练小号,人之常情而已。冯令华没有再送什么消息来么?”
刘益守让阳休之对接情报渠道,这种事情对方不太可能搞砸的。
“哦哦,我想起来了,是有件大事。主公回来这几天都是在跟重臣们商议政务,属下一时间不知道这件事该不该说,所以没有上报。”
阳休之忽然面色纠结起来。
“说吧,还能有什么事呢。”
刘益守轻描淡写的说道。
“高欢提出要让世子迎娶柔然公主,嗯,就是要许配给主公的那一位。但是呢,柔然主郁久闾阿那瓌觉得这样好像有些吃亏,所以就想高欢自己来娶柔然公主。”
一女二嫁,显然是在打刘益守的脸。可是郁久闾阿那瓌为什么要出尔反尔呢,其实也不过是“此一时彼一时”罢了,政治动物的选择,很多时候答案是唯一的。
这一切归根到底,便是阿那瓌认为,梁国吴王迟早要登基上位变成皇帝,而现在南北强弱格局已经发生了极大改变!
特别是在上次刘益守北伐,高欢与贺拔岳火并两败俱伤后,阿那瓌认为刘益守已然坐大,长远看威胁不小。
既然如此,那便没有继续投资的价值,甚至刘益守发展越好,他将来亏得越多!已经送的那把金刀,只当是喂狗了吧。
或者换句简单的话来概括,上次刘益守北伐对付高欢贺拔岳等人举重若轻,操盘全局的姿态,把这位从小吃过不少苦,看过不少人眼色的柔然主给吓到了!
“想不到,我竟然遇到了当年公子小白的窘境。”
刘益守啧啧感慨道,其实一点羞耻的感觉也没有。那位柔然妹子只见过一面,对方那时候还非常年轻,现在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了。
公子小白那件糗事其实跟刘益守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春秋时候,蔡国国君为了讨好齐桓公,也就是公子小白,便把年轻的妹妹嫁给了齐桓公。某日泛舟湖上,蔡姬估计是年纪小贪玩,然后朝着齐桓公泼水,把船摇晃得很厉害。
公子小白怕水,吓得面色发白,紧紧抓着船舷,然后开口斥责蔡姬要她不要胡闹。可是蔡姬玩上瘾了,不仅不停,还把船摇晃得更厉害。上岸后,公子小白大为恼怒,便将蔡姬送回蔡国。
公子小白本想是让蔡姬反省一下,结果第二年,蔡国国君居然把蔡姬嫁人了!搞得齐国面上无光。
把老婆送回娘家,又没有离婚,结果大舅子就把老婆嫁人,这件事能忍么?
普通人都不能忍,齐桓公可是春秋五霸之一,正是心高气傲的时候,哪里忍得下这口气,立马发兵攻打蔡国,搞得一地鸡毛。
刘益守提这一茬,显然是在乱用典故。
但阳休之觉得自家主公肯定不会牵强附会,一定是有更大的图谋。
果不其然,刘益守大笑道:“将来,就以这个理由讨伐高欢,再讨伐柔然吧。什么夺妻之恨,什么背信弃义之类的。连出兵的理由都不用去想了。”
瞧这话说的,就连铁杆狗腿子都要听不下去了。刘益守找阿那瓌讨债是应有之意,可是找高欢讨债,阳休之感觉那檄文不是一般的难写。
对于刘益守的话,阳休之没有接茬,而是凑过来一脸神秘的小声问道:“主公,高王与娄昭君之女,如何?”
“如何的话……”
刘益守顿了一下微笑说道:“柔情似水,佳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这尼玛说得,喜好文学的阳休之都要爆炸了。他完全可以想象那美艳动人,又年轻充满活力的高伶,在床上房事的时候是怎样一副光景。
就这刘益守居然也不带在身边天天玩,阳休之不得不佩服对方确实是做主公的料,定力惊人。
“等下次我们出现在河北,就不是小打小闹了,一统天下,时不我待啊。”
刘益守叹了口气,高欢与柔然的媾和,意味着东魏会得到大量优良的战马。以后就没那么好对付了。
……
其实,刘益守和阳休之等人,都是小看高欢了,甚至包括河北世家的冯令华他们,得到的也只是表面消息,认为高欢会跟柔然联姻。
然而高欢的思路却是异常简单粗暴:如果可以抢,我为什么要花钱去买呢?当年我在洛阳玩胡太后的时候,也没给她钱啊!
两国联姻的本质,除了攻守同盟外,还有物资交换。拿河北的米粮茶叶等物去换取柔然的牛羊与马匹!
归根结底,给聘礼拿嫁妆,终究还是一场买卖,算是各取所需,双赢。
然而高欢想的“双赢”是,牛羊马匹我想要,米粮茶叶我也不想给,甚至柔然公主我都要染指,但有个前提,那便是柔然公主的身份是女奴!
总之,草原上的东西任由着我去抢就对了!
是一边赢两次的那种双赢。
所以当阿那瓌提出想跟东魏联姻之后,高欢大喜过望!喜的当然不是可以联姻,而是有机会去捞一票了!
草原人居无定所的,形势不利的时候可以润得无影无踪,还真是不太好找。所以趁着这次联姻,趁着柔然人疏于防范,又暴露了位置,正好是将他们的王庭一网打尽的时候。
没错,这么做柔然人确实会愤怒到疯狂,若是没有得手,势必会遭到对方无穷无尽的报复。
但是,只要把柔然人都杀了,或者杀一大半,那么死人也翻不出什么浪来了,高欢就是这么打算的。
以选拔“百保鲜卑”为契机,针对柔然的军事行动,一直都是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准备,没有一丝停顿。
这天,高欢把段韶单独叫到了霸府的书房里商议大事,唯一的议题便是:什么时候出兵!
“孝先,兵马整训得如何了?去草原只有骑兵有用哦,马匹凑齐了么?”
高欢微笑问道,笑容有些勉强。
虽然已经做了决定,但他其实心里还是没底。
“高王不必担忧,一切都是有序在准备,目前而言很是顺利。此战我们以有心算无心,兵力多寡不是成败的关键,多了反而会让阿那瓌起疑心。末将以为,三千精骑足以,这些战马我们拿得出来。”
段韶拱手说道,他对战争大略有着敏锐的直觉。这一次,他就认为在战略上获胜的希望很大,唯一要注意的只有细节。
击溃柔然王庭,然后再扫荡其他柔然部落的时候,就没有人能组织起有效的抵抗了,这真不是兵力多寡的问题,获胜的要诀只在于战争发起的突然性与持续的时间长短。
越快越好!
“嗯,本王也是这么认为的。对了,你好像欲言又止,是有什么事么?”
高欢好奇问道,他看到段韶几次想开口都忍住了。
“高王,末将听闻高伶在梁国产下一女,母女平安……恐怕高王家中只有您不知道了。”
段韶讪讪说道。
“唉,家中下仆都在议论纷纷,本王哪里有不知道这回事的道理,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又何必自寻烦恼呢。”
高欢长叹一声,言语中带着无尽的萧索,心中感受异常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