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三章
【诚信至上】直播间内,观众们似乎还没有从刚刚的赌局之中缓过神来。
“刚刚发生了什么?”
“……赢了?”
“是,不是,怎么赢的啊?”
“我刚刚把录屏重新逐帧逐帧看了一遍,也没找到他在哪里做了手脚……”
“难道真是时来运转了?”
“其实也不奇怪吧,毕竟现在换成两颗子弹了,就算主播真是靠运气打中了也很正常,人总不能一直就这么霉下去。”
“对别人可能不奇怪,但对主播……嗯……懂得都懂哈。”
在观众争论不休之际,尚在发热的左轮已经被重新端回到了梅斯维斯的手中。
根据规则,只要游戏双方有任何一方被击中,或是子弹用尽,本局游戏就要结束,开始新的一局。
梅斯维斯深深看了一眼温简言,伸手拿起左轮。
他打开弹匣,再次上弹。
一枚。
两枚。
“等一下,”温简言的眉头蹙了一下,说道,“之前的那枚子弹还没有退出去。”
梅斯维斯转动弹匣,最后“咔”的一声合上,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才缓缓抬眼看向温简言:
“我知道。”
“别忘了,我们的游戏会逐步升级。”
在梅斯维斯第一次向弹匣里塞入两枚子弹的时候就说过的话,只不过,当时众人对此并没有太过注意。
他缓缓露出一个微笑:
“不管你信或者不信,但很可惜,这些规则并不是我来制定的。”
【诚信至上】直播间:
“等一下,我操。”
“我突然反应过来了,原来之前那条把子弹打光就能结束一局的规则是为了铺垫这个的……”
“所以,如果想要下一局的生存几率更高,就最好别把子弹留存下来。”
“……日了,这规则不是在逼迫参与游戏的双方向着己方开枪吗?”
六发弹夹,三发子弹。
梅斯维斯掂量了一下手中的左轮,然后缓缓抬起手,枪口径直指向温简言的眉心。
【诚信至上】直播间:
“啊啊啊啊不是,你也来?”
“我感觉我要被这局吓出心脏病——!”
“……”温简言的眼睫微微眨动一下,缓缓抬起眼,看向直指自己眉心的枪口。
他的瞳孔在强光下缩成针尖,越发显得虹膜色浅,凉薄如雾。
苍白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不动声色地等待着。
不远处,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砰砰,砰砰,血流的声音在耳边泵动,一下一下地砸着太阳穴。
他们咬紧牙关,空气中的氛围几乎变得令人无法忍受。
“哒。”
干瘪瘪的声音响起。
……谢天谢地。
是空弹。
明明下半场开始不过短短数分钟,氛围已经紧张到令人窒息。
由于第一发是空弹。
于是,第二次开枪的枪权由梅斯维斯转让给了温简言。
梅斯维斯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筹码,抬起眼,冷淡地注视着温简言将左轮拿走。
由于这一轮他没有出千,所以,这把就真的变成了单纯的运气游戏。
第一发击中对方的概率有二分之一,这已经很高了,而就算真的开出空弹导致枪权转让,他也不会因此丧失所有胜算——这样总体算下来,他第一发直接瞄准温简言的话,胜率是要远高于二分之一这个数字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会选择这样的策略。
那么你呢?
梅斯维斯缓缓抬眼,意味深长地看向坐在赌桌对面的温简言。
这一次,你会选择什么样的策略呢?
或者……
如何作弊呢?
梅斯维斯都眼睛一眨不眨,本就远超常人大小的瞳仁像是鹰隼,又好像是高精密度的相机,将对方牢牢捕捉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尖锐的牙齿抵住下唇,露出饥饿而贪婪的微笑。
他不放过温简言的任何细微举动、以及可能从中泄露出来的任何蛛丝马迹。
赌桌对面,面色苍白的青年垂下眼,抬手拿起桌上的左轮——沉重的枪械令现在的他有些不堪重负,手指被压得稍稍下沉了一下,几乎险些被重新拽回桌面上。
但他掂了下手中的左轮,很快重新适应了它的重量。
是想通过摇晃枪支来听子弹在弹匣的位置?还是想通过枪身微弱的重量改变,来判断子弹的方向?
梅斯维斯眯起双眼。
很可惜,二者都是不可能的。
这把左轮从构造上虽然是普通的左轮,但却能杜绝其他所有人用任何手段窥其内部。
规则是不允许作弊行为存在,所以,正如同不能有人看清子弹上膛时的内部结构一样,也不会有任何一方能感受到枪支中子弹上膛与否的区别。
这对梅斯维斯反而不是一个好消息。
毕竟,在赌场里浸淫这么长时间,且作为已经脱离寻常身份的“管理者”,他的所有感官都远胜于人类,没有人比梅斯维斯更清楚左轮的重量、更能听清里面子弹在摇晃时发出的细微响动。
如果枪支本身不是在规则上无法作弊的话,没有人能从他的对面活过一局。
赌桌对面,青年适应了枪支的重量,他抬起手,漆黑的枪口直指自己的太阳穴。
这倒也正常。
毕竟,梅斯维斯所按入弹匣的三枚子弹是连着的,所以,在第一发确认是空弹之后,第二发也是空弹的概率要比实弹高——高一点,但不多。
梅斯维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坐在赌桌对面的温简言,等待着。
“哒。”
空弹。
梅斯维斯有些遗憾。
这一发空弹对温简言的影响似乎不大。
他的动作没变(),眼睫半垂着?()?『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表情平静如潭水。
放在扳机上的手指并未移开,反而开始再次施力——
【诚信至上】直播间里的观众们快要疯掉了。
“啊啊啊啊!你等等你等等你又在干什么啊!!”
“不是,不是,这一把一共就三发空弹匣吧?而且已经击发了两次了,我应该是没记错的吧?”
“哥,哥!我喊你哥了,我求你你别发疯啊啊啊啊!”
“剩下的几乎全都是实弹了,大哥你清醒一点,怎么可能一连三发全是空弹啊!”
队伍中的众人也都站不住了。
“他这是在干什么?”安辛在原地踱步,视线聚焦在不远处的赌桌上,脸上是藏也藏不住的焦躁,“自杀吗?”
陈澄没说话,只是无声垂下手掌。
“冷静。”
闻雅单手抱着胳膊,声音虽然仍然保持平稳,但手指已经深深陷入了皮肉之中,似乎在遏制着自己的某种冲动。
“相信队长,等他的指令。”
所有人全都死死盯着温简言的动作,额角因压力而渗出了冷汗,他们和温简言合作的时间足够长,他们清楚对方不会在赴死局毫无准备,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不会因此提心吊胆。
温简言抬起眼。
落在扳机上的手指毫不犹豫地下压。
“!!!”
众人的视线聚焦在温简言的背影上,呼吸在他手指下压的一瞬间齐齐陷入停滞。
“——哒。”
空弹。
居然又是空弹。
“……”
在第三发空弹落实的瞬间,梅斯维斯的瞳孔紧缩了一瞬。
什么?!
他的上半身前倾,就连刚刚一直在把玩着筹码的手指都停下了,双眼死死地、几乎难以置信地盯着坐在对面的温简言,目光尖锐到几乎能将他整个穿透。
如何做到的?
怎么可能?
身为赌场的负责人,梅斯维斯对自己的眼力有足够的自信,不会有人在他全神贯注的情况下还能逃过法眼。
可是……他完全没找到对方作弊的任何迹象。
温简言抬起眼,直直看向对面神情阴沉的梅斯维斯,他轻笑了下,嗓音一如既往的虚弱:
“哎呀。”
“真是抱歉。”
【诚信至上】直播间:
“……赢了?”
“……啊?我没看错吧?真的赢了?”
“好不真实……我怎么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
“主播你还是我记忆中的那个霉比吗……怕不是被什么人夺舍了吧?”
别说观众,就连其他人都愣住了。
诚然,这两局的结果在概率上都并非完全不可能。
可问题是
(),只要和温简言一起下过本的,都清楚他平常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运气。
别说是这样极限的、和实力无关的运气局了,就算只是下难度最普通的副本,在各种小概率事件的叠加下,他们也总能会被逼到最困难的境地中。
而这次……他居然真的开始接连走运?还是这种搏命级别的运气?
这简直难以置信。
赌桌上,赌局仍在继续。
温简言抬起枪口,漆黑的枪口纹丝不动,指向坐在赌桌对面的梅斯维斯。
他笑了下:“承让了。”
梅斯维斯没说话,脸色却阴沉得像是能拧出水来,他直视着对着自己的枪口,目光冰冷。
“砰!!!”
枪声响彻整个赌场二层,震耳欲聋。
桌面上,梅斯维斯那边的血色筹码开始缓缓消解,最终只剩下了最后一枚。
枪声的余震似乎还在耳边回荡着,所有人都久久无法回神。
他们下意识抬眼望向不远处的温简言。
青年纹丝不动。
他的脊背挺直,并不回头,在无法控制的疯狂激流之中,如同那唯一屹立不动的礁石。
“咳咳。”
有谁咳嗽了两声。
现在,温简言仅剩一枚筹码,梅斯维斯也同样。
在其中一方大大落后于另一方的情况下,在场的局势被莫名其妙地重新扳平。
此时距离下半场开始也不过仅仅去了几分钟罢了。
而现在,所有人却都像是从地狱之中走了一遭,身上的肌肉因过度的紧绷而发热,脊背上不知不觉已经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将衣服牢牢黏在皮肤上,十分不舒服。
“还剩最后一局。”
望着坐在赌桌对面,脸色苍白的可以,几乎有些摇摇欲坠的人类青年,梅斯维斯脸上露出了虚假的微笑。
“怎么样,还要继续休息一下吗?”
温简言恹恹抬起眼:“不用了。”
他扯了扯苍白的唇角,短促地轻笑了一下,明明语气很平静,也没什么敌意,但听上去,莫名就显出几分似嘲似讽的意味:“都到这个时候了,也就没必要拖延时间了,不是吗?”
梅斯维斯的眼神毫无温度,但笑容弧度却缓缓拉大:“既然如此,那就继续吧。”
由于双方都只剩下了最后一枚筹码,那么,只要谁赢下了这一局,就相当于获得了整个游戏的胜利。
这次又轮到温简言上弹。
崭新的两枚子弹被再次填充进弹匣,加上之前剩下的两枚实弹,一共四枚。
要知道,弹匣也一共也不过有六发。
现在居然要被填入四发子弹。
到现在,这场赌局几乎已经被玩成了某种自杀游戏。
这一次,温简言的第一枪终于不再是对着自己了,他深吸一口气,抬起枪口,直直地指向对面。
他并不迟疑,而是直接扣动扳机
。
空弹。
【诚信至上】直播间:
“……”
“行,完了。”
没错,这下真的完了。
现在枪里还剩下一发空弹,四发实弹。
想要在这一轮里活下来,简直就是地狱难度。
梅斯维斯深深注视着温简言,许久之后,他才探身前去,拿起那只左轮。
到现在已经没有冲着别人开枪的必要了。
他举起枪,直直指向对面。
温简言心头一跳,抬起眼,正对上黑洞洞的枪口。
【诚信至上】直播间:
“啊啊啊啊……我已经不敢看了……”
温简言身后,所有人的身体都紧绷如弓弦。
他们的目光死死盯住了温简言的背影,静静地等待着。
只要温简言给出任何一点信号。
任何一点——
但温简言没有。
梅斯维斯的嘴角拉大,扣在扳机上的手指下压,左轮转动——
“咯。”
枪管发出怪异的声响。
梅斯维斯一顿,他低头看向手中的左轮,几秒之后,他才发出一声怪笑。
“哈哈。”
他打开弹匣,向外一倒,一枚被卡在枪膛里的子弹叮当落下,咕噜噜滚开了。
——卡膛了。
【诚信至上】直播间:
“啊?”
“这……这是枪卡弹了?”
“这他妈得是万分之一的概率吧,而且这不还在和管理者博弈的规则管控之下吗?按理来说主播是绝不可能对枪做什么手脚的啊!”
“主播就算是真出老千了,能出到这个程度吗?我觉得这已经不是人类能做到的事情了,这完全进入到玄学范围了……”
“我操,等一下,前面的提醒到我了……我好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似乎被某一条弹幕的内容点醒,有观众恍然大悟。
很快,在几分钟之后,一段切片被发入了直播间里。
只不过,和绝大多数观众们想的不一样的是……这并不是一段发生在二人博弈过程中的切片。
而是发生在下半场开始之前。
视频中,青年站在包厢门前,面色被灯光照的十分苍白,他探身过去,从No.8号手中接过尚未完成的鸡尾酒。
视频的播放速度一下子被调慢了。
镜头定焦、放大、再放大。
青年纤细的尾指半勾着,一只藏在掌心内的玻璃管随着他的动作倾斜,澄黄粘稠如蜂蜜般的液体滴答落下,在鸡尾酒表面激出小小的涟漪。
“啊?不是?他滴到酒里的东西是什么?”
“我认不出来……”
“我也,这是什么道具吗?系统商店里有卖过这个东西吗?”
“没有,绝对没有,不然我肯定有印象的。”
就在这时,有观众如梦初醒:
“我靠,我想起来了,我在这个副本里见过!”
“啊?哪里?”
一张图片被发送至直播间内。
有点模糊,似乎是直播截图。
镜头里,温简言神情沮丧地转身从扭蛋机前离开,而在他的身后,扭蛋机的表面贴着规模怪样的贴纸,上面的图片是一管装着金色药剂的小小玻璃瓶,一旁写着最终大奖的名字:
【luckyliquid】。
“啊?”
“啊?!”
“等一下,可我记得他不是没抽到吗?而且他后续我记得也没再去负三层继续扭蛋了吧,毕竟他当初都把福利层给全端了——”
“对,就是那一次。”
“啊?”
“你们不记得了吗,在最后离开负三层的时候,童谣在温简言的提示下,抓了三枚扭蛋离开,而这三枚她最后全都留给了主播,到现在为止,他只用了前两枚,而最后一枚扭蛋之中得到的道具却始终没有使用过。”
镜头的调速已经回归正常。
温简言抬起头,将鸡尾酒一饮而尽。
“谢谢,很好喝。”
青年笑着说道。
由于画面放大的缘故,他似乎正在看向所有观众,细长的眼睫上下一眨,藏住下方孩童般的狡黠。
“我说他之前为什么让No.8调酒,且在那个情况下还有心思跟人打趣……”
“怪不得他在中场休息的时候看上去完全不着急,明明就只剩下一枚筹码了,居然还有心思劝No.8和自己合作,原来是因为这个。”
“……我人都傻了,哥们你是真能藏啊。”
那枚未能成功击发的子弹咕噜噜地滚到桌子的一角,撞在边缘,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温简言轻巧收回视线,目光投向坐在桌子对面的梅斯维斯。
强光透过眼睫落下,在眼底映出斑驳的阴影。
没人比他对自己的运气更心知肚明。
他不是疯子,更无意搏命。
作为一个货真价实的胆小鬼,如果没有活下来的把握,他绝不可能坐上赌桌的一端。
可以说,温简言之所以会选择和梅斯维斯赌,正是因为留有后手——他清楚,在梅斯维斯这种赌场管理者的面前出千是几乎不可能的,对方的手段和眼力不会比他差,并且由于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身份,或许还要更胜一筹,那么,他唯一能“操纵”的,就只有自己的运气。
前两局的输是正常的。
这也是他一开始就已经料想到的。
温简言需要更多证据来证明赌局输赢和梅斯维斯之间的关系,也需要用最有效率的方式,将道具生效的所有时间都利用起来——只要他下一局输掉必死无疑,那么,接下来每一局都只会赢。
同样的,他也不能提前给队友透露这一底牌。
梅斯维斯是一个过分优
秀的赌徒,一旦队友的表情和反应泄露玄机,被梅斯维斯提前觉察到情况,对面就有可能拖延时间,一直拖到道具时效耗尽。
不过,刚刚开枪居然没有击中梅斯维斯,还是令温简言感到震惊。
他不确定是因为道具生效的时长快到了,还是自己所需求的、能撬动局面的幸运程度已经超过了道具所能提供的极限……
但无论是哪一个,都很不妙。
“这种意外情况并未出现在规则之中,不过,我的确已经开过枪,并且未中了,所以……”
梅斯维斯将左轮放回桌面上,向着温简言的方向一推,他那张刚才还阴云密布的脸上,再一次缓缓浮现出一个微笑:
“该你了。”
“……”
温简言的目光下垂,落在了桌面上的那把左轮之上。
明明事情向着期望的方向发展,但是,他却第一次感受到了犹豫。
诚然。
这个时候他最该做的,就是在道具效用过时前,向梅斯维斯开出最后决定胜败的最后一枪——可问题在于,就算他的使用道具“作弊”的行为完全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但梅斯维斯绝不可能对此毫无所觉,作为对赌场最了解的管理者,他怎么可能会就这样轻易地将最后一发的枪权拱手相让?
掌心之中不知何时渗出了冷汗。
梅斯维斯这么做是为什么?
他是否留有后手,或者知道什么自己所不清楚的情报?
还是说,这只是一种心理策略?
毕竟,拖延的时间越长,这一枪越久不发出,他的胜算就越低。
“…………”
在梅斯维斯还有三枚筹码,而自己只剩一枚筹码时,温简言都未感受到如此强的压力。
他现在有两个选择。
要么继续赌局,要么掀翻赌桌。
二者都不是最好的选择。
梅斯维斯看上去仍有余裕,道具也显然有了失效的迹象,而黄毛也不过只模糊定位了到了对方心脏的位置,并未等到梅斯维斯彻底暴露时刻的来临。
且场上还有其他三名荷官。
无论选择哪一个选择都有极大的不确定性。
好像是蒙着眼站在悬崖前的人,不确定向哪边走会坠入深渊。
空气中,某种紧张的氛围在酝酿,压得人近乎窒息。
终于,温简言动了。
他探身向前,握住了那只手枪,将它再一次握在了自己的掌心之中。
该怎么做?
是继续赌局——还是……杀?
温简言的枪口抬起,直直指向梅斯维斯的眉心。
四目相对。
气氛犹如巨石般压在人的胸口,棉花般堵塞住喉管。
无形的弦紧绷着,似乎下一秒就要从最脆弱的地方断裂。
“……”
温简言嘴唇翕动,轻轻吐出短促的字眼。
—
—“动手。”
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刚刚就已经积压到极限、只待一声令下的压力就立刻喷薄而出!!
数道视线直指梅斯维斯,带着毫不掩饰的锋芒。
杀!
这是他们一开始的目的,也是等待许久的信号。
霎时间,场上的局势骤变,刚刚还勉强算得上有序的一切,毫无预兆地被拉入了无序的混乱之中。
温简言感到自己的胳膊被一只有力的手掌向后一拽,在一阵天旋地转,头晕眼花过后,他才恍惚瞥见,自己刚刚坐着的位置眨眼间就被无形的力量碾碎成齑粉。
赌桌在激烈的战斗中被掀翻,椅子碎片散落一地,数道刀痕深陷于地。
而梅斯维斯不知何时已经退后数米,远离了交战区。
“愚蠢。”
梅斯维斯脸上的微笑犹如面具,但是,和毫无变化的面容不同的是,他的身形却开始飞快膨胀。
变得庞大、漆黑、犹如淤泥。
与此同时,剩下的荷官也毫不意外地投入了战斗状态。
“真是愚蠢。”淤泥顶上的那张脸咯咯笑着。
温简言的身体机能已经撑到了极限,在强烈的眩晕下,他的神志几乎断断续续。
他短暂地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度清醒过来的时候,战况已经发展到了可怖的地步。
利刃破开□□时所喷溅出的腥臭血液让空气变得污浊,他听到安辛的箭矢切开空气时发出的尖锐爆响,锁链的铮然碰撞声,四面八方传一片混乱。
轰鸣声、呐喊声震颤冲击着耳膜。
人类的鲜血泼溅在侧脸上,温度短暂地捂热了他的皮肤。
温简言抬起眼。
整个赌场二层已经面目全非。
墙壁上、地面上、到处都是淤泥、鲜血,筹码、以及各种四散而飞的碎片。
刀痕、凹痕,以及烧灼的痕迹四面皆是,几乎无法辨认出这个沙龙曾经的模样。
而温简言则是被留在了相对安全的后方。
他竭力掀起眼皮,眼前金星四溅,视线边缘摇晃发黑——他的体力在刚刚的赌博过程中就已经到了极限,不过是靠着顽强的意志力才撑到现在。
温简言花了一段时间,才终于勉强在一片混乱之中,辨认和分析出了现在的形势。
在下半场开始之前,他们就已经制定过之后的战略:
直斩蛇头,先杀梅斯维斯。
可麻烦的地方在于,那些被留下来的荷官排名都不算低,并且十分难缠,即便他们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近身,但还是无法控制地被牵制住了。
陈澄、闻雅、常飞羽被其中一名缠死,陈默用锁链勉力抵挡着一名荷官的攻击,而安辛正在他的背后张弓搭箭——
温简言的呼吸一窒。
这种情况下,他们绝算不上拥有什么优势。
这种苦战持续的越久,对他们就越不利。
不远处传来黄毛声嘶力竭的呐喊——()
“离地三米!!靠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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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现在,他的心脏在最深处——!!快!!”
温简言的视线聚焦。
不远处,梅斯维斯庞大的躯体之上,残留着巨大的刀痕和深至刻骨的灼烧痕迹,而在缓缓弥合的皮肉深处,他清晰地看到一枚被黑色粘液包裹着的心脏。
——“在赌局进行到最后阶段的时候,无论是谁,只要找到机会,就杀。”
没有思考的时间。
也没有犹豫的机会。
温简言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咬紧牙关,抬起枪口。
虚弱的身体被强行牵拉,口腔之中尝到了熟悉的铁锈味。
手指用力按下,扣动扳机。
——“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响起,子弹旋转着飞向那枚心脏。
时间似乎陷入了短暂的停滞。
在子弹没入心脏的瞬间,似乎有什么诡异的波纹在空中缓缓荡漾开来。
伪装消失了。
下方被藏起的不是心脏,而是荷官死不瞑目的面孔。
他的身体失去了控制,从三米的高空落了下来。
而在荷官的背后,才浮现出真实的、正在缓慢搏动着的丑陋心脏。
黄毛的脸色猛地白了,他看到了从子弹出膛的全过程,每一帧在他的眼里都像是慢放——他看到在子弹接触到皮肤时,对方身体因冲击力泛起的震颤,以及在那瞬间,从子弹之中释放出的漆黑的、沥青般的物质,它们如同有生命般生长、繁衍、吞吃、而在被那种怪异存在吞吃的过程中,荷官不是没有挣扎,但是,它的血肉挣扎着弥合,但这样的“顽强”却毫无作用。
短短数秒过后,沥青浸没入了他的身体。
荷官抽搐了两下,死了。
玛琪的天赋并没有出错,枪是没有问题的。
真正有问题的,是子弹。
“——!”
温简言的瞳孔骤缩。
他虽然没像黄毛那样看清所有的细节,但温简言却仍能看出来……梅斯维斯是故意这么做的。
三枚筹码尚未全部用尽,黄毛只能对它进行模糊的定位。
而梅斯维斯显然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将其中一名荷官藏在自己心脏的前方,然后故意暴露出自己心脏的位置,引诱自己开枪。
头脑因运用到极限而模糊,身体机能也无法再正常运转。
即便因此,温简言仍旧听到警铃大作。
他心头一跳,抬起眼,梅斯维斯庞大身躯的下方,淤泥般的表面浮起波纹,那张微笑着的脸再次浮现出来。
已经完全看不到眼白的漆黑瞳仁直直看向温简言,声音重叠着声音,从四面八方回荡着,无穷无尽的压迫感袭来,死死压在了胸腔之上,令他喘不过气来。
“规则的第一条。”
“不得向对方的阵营开
()枪。”
梅斯维斯笑嘻嘻地伸出手,一条细细的、如同麻杆般的惨白手臂从庞大身躯中抽了出来,拉出不可以思议的长度,按在了已经碎裂的赌桌表面。
——“你违规了。”
废墟中,仅剩的一枚筹码被精准地找了出来,捏在了扭曲变形的掌心里。
“猜猜代价是什么?”
温简言的脸色变得如纸般苍白,瞳孔也在瞬间扩大,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力正随着体温一起,飞快地从身体之中流逝,就连呼吸都显得太过疲累,无法做到,黑色的帘幕一点点地遮挡在他的眼前。
“不,不……会长……会长!”
熟悉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但听在耳朵里却显得是那样的遥远,温简言却已经无力辨认了。
他再一次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似乎只有咫尺之遥。
时间的流速也跟着变慢了下来,似乎一切都在变得更黑、更安静……让人想要深深地沉入透不进光的漆黑水底,再也不醒来。
直到——
“叮。”
一声细微的声响落下,穿透耳膜,砸入脑海。
“——!”
温简言尖锐地倒吸一口凉气,在强烈的震颤下猛地睁开双眼。
刚刚蒙在眼前和耳边的雾猛地消失,一切重新变得清晰至极。
他听到头顶传来梅斯维斯难以置信的声音——“怎么可能?他为什么会有第四枚——”
他看到,一枚漆黑的、在整个副本之中都从未见到过类似模样的筹码从他胸前的口袋中落下,在他面前的地面上飞快地旋转着,在温简言的注视之下,旋转速度逐渐放缓,最终正面朝上,倒在了他的面前。
整个世界都一片死寂。
温简言直勾勾看着那枚筹码,似乎被按下了中止键。
他认出,那是在副本开始之前,丹朱丢给他的那枚黑色的筹码。
由于副本开始后,他就再未见到过任何相同的道具,也就一直没有弄清楚它的真正面值,甚至于淡忘了它的存在……
直到现在。
——“砰!!!”
枪声毫无预兆地响起,撕裂了寂静。
在那一瞬间,时间似乎再一次恢复流速。
“嗡嗡……”耳膜被剧烈的震响冲击,发出尖锐的蜂鸣。
温简言下意识扭头。
黄毛站在不远处,他的眼珠鲜红,一行血色的眼泪顺着眼睑流下,在苍白的皮肤上留下伤口般的血痕。
他手里握着一把枪。
普通的枪。
一把系统商店之中,用二十积分就能兑换到的手枪。
枪支滚烫,青烟袅袅。
他喘息着,手指颤抖,但手指却仍然死死压在扳机上。
“不——不——不——”梅斯维斯脸上的表情变得狰狞恐怖,他的声音逐渐升高,变得尖锐高亢,像锥子一样刺痛耳膜,嗓音之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凄厉,“我不会,我不可能,我赢了,我明明———”
庞大的、淤泥般的身体中央,那枚心脏上被沥青溶出一个大洞,正在被飞快地吞吃蚕食。
枪是普通的枪。
可子弹却是特殊的。
那正是刚刚被梅斯维斯从左轮中取出、尚未击发出去的那枚哑弹。
它在战斗中被从桌面上掀下去,本该就这样消失不见……
但却无法逃脱全视者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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