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秋昙沐浴过后,换上了她平日所穿衣裙,回到正屋,便见秦煜在八仙桌前用饭,少有的吃那么急。
秦煜实在饿坏了,白日里只顾等秋昙的消息,哪里记得吃饭,秋昙回来后,他才有了点儿知觉,能闻得见菜香味儿了,所以吃得急些。
“二爷怎么这时候才用晚饭?”秋昙拖着受伤的腿,轻一脚重一脚走过去。
秦煜自不会告诉她自己这两日茶饭不思,衣冠不整,只淡淡道:“午饭吃多了,不想吃,”说罢他放下碗筷,目光落在她的右腿上,“怎么弄的?”
秋昙在他身边坐下,将自己的裙子和裤子挠起来给他看,只见膝盖上一片红肿,秦煜蹙眉盯着红肿处,指尖轻触,“疼不疼?”
秋昙轻嘶一声,摇摇头,这便将自己路遇赵文贤,险些撞上他马车的事儿同秦煜说了,秦煜心中半信半疑,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淡淡嗯了声道:“不说他了,我去拿金疮药来,”说罢便自己转着轮椅过去窗屉子前,拿了只小玉瓶过来。
他拔出塞子,将玉瓶中的白色粉末倒在指尖,伸手过去在她膝盖上轻轻涂抹,一面道:“我知你为何总想出府,因你怕我不能助胶东王成事,这怪我,此次赈灾失利,我不敢同你说,才使你疑神疑鬼,”接着,他便自己次随胶东王南下赈灾的情形向秋昙说了。
正月南方的那场大雪,下了整整半个月,房屋倒塌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或冻死冻伤,粮食蔬菜和牲畜牛羊也不能幸免。胶东王南下后一面安抚百姓,建屋通路,一面上书向户部要粮,户部命湘州的邻省荆州和江西调粮,可内阁迟迟不下文书,胶东王去借粮时吃了闭门羹,后秦煜使计迫使荆州借出五千石的粮,然那粮食却又故意于十日后才运送至各州府,以至饿殍遍野,灾民暴动,圣上问罪。
“那怎么办呢?”秋昙面露忧色。
秦煜搁下玉瓶,用帕子擦了手,而后秋昙的红绫裤子和裙摆放下,望着她道:“这不是你该忧心的事,我告诉你也只是怕你多想,过几日我会同王爷出门一趟,你好生待在府里,等我回来,好不好?”
秋昙颔首道好。
然她心里想的却是:若非为了她,秦煜不必受这份罪,只需照老太太的意思娶个书香世家的小姐,等到了年纪继承爵位,做个富贵闲人,这才是他应该过的日子,而她呢,她也不想困在府里。所以决不能为他三两句话心软,得趁着秦煜外出这段时日,伺机逃出去!
当夜,秦煜搂着秋昙入睡,怕她跑了一样,紧贴着她,恨不能将她融入骨血中去。
“秋昙,”秦煜将脑袋埋在她颈窝,秋昙看不清他的神色,然她听得出他话语中的认真,“怎么了二爷?”
“再也不要骗我,”秦煜道。他敏感多疑,信任于他像颗琉璃球,一摔便碎了,碎了便再也拼凑不起来。
秋昙嗯了声,抚了抚秦煜的后脑勺,哄孩子一样,“我永远不会骗你。”
而秦煜绝不是一句承诺便能糊弄的,次日用早饭时,他漫不经心提了句:“你那身契自个儿留着无用,不如我替你保存。”
秋昙一口饭含在口中,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只呆呆望着秦煜。
秦煜冲她温柔地笑笑,往她碗里夹了块糟鹌鹑,“听徐妈妈说你的首饰当了一千两银子,不如银票也交由我保管?”
“二爷,奴婢不会再逃走了,那东西您就让奴婢自个儿收着吧?”秋昙讪讪道。
秦煜面上的笑意倏地收敛了,他垂下眼眸,不急不缓地往秋昙碗里夹了两夹菜,道:“好,那就你自己收着。”
这时,帘外传来守诚的禀报:“二爷,张嬷嬷过来了,她问秋昙姐姐今儿怎么还
秦煜恍然大悟般看向秋昙,“我明白了,你之所以总想着出府,必是因练琴学字,教两个账房先生记账,太过劳累,不如从今日起你就不去了。”
“不不不,二爷,奴婢不劳累,”秋昙慌得抓住秦煜的腕子,殷切望着他。
“不,你定是太劳累了,”秦煜说罢,向门口道:“去回了张嬷嬷,从今日起,秋昙不见任何人,也不教人记账了,她是我的奴婢,只服侍我。”
屋外,守诚应是退下了。
秋昙再没心思用饭,她捉着银筷子不住搅拌碗里的饭菜,良久才道:“二爷是要软禁奴婢么?”
“不是,我只是不舍得你劳累,”秦煜伸出手,将垂落在她眼前的一绺发挠到耳后,温声道:“今日我要去揽月阁,守诚伺候便够了,你就待在院里,同绿浓她们踢毽子也好,做点心也好,总之不能出院门,好不好?”
秋昙抬眼看他,忽觉眼前人十分可怕,分明笑意盈盈,分明每一句都在问她好不好,行不行,却压迫得她喘不过气来。
“我先去了,你慢慢吃,不要急,”秦煜轻拍拍秋昙的脸,唤了声守诚。
余光里,青色的衣角飘然而去,接着辘辘的轮椅声也远了,秋昙看着眼前这一桌饭菜,恨不能掀了去。
难道秦煜真要将她当个金丝雀软禁起来?不成,还是要想法子出去!
秋昙立即起身,掀帘出了正屋,然而才没走几步,绿浓便上前来拦,“你要做什么去?”
“屋里的君子兰蔫了,我去再要一盆来,”秋昙说着,绕过她直往外走,绿浓追上去,“我去就是了,二爷吩咐我们看着你,不能让你走出这个门一步。”
秋昙回头冲绿浓笑笑,“绿浓,你就通融通融嘛,我不过去要盆花,又不出府。”她只想试试能不能走出院子。
“姐姐,”翠袖从水房出来,秀眉皱着,一脸难为情道:“你真不能出去,二爷说若你走出听风院一步,便唯我们是问,每人要打二十板子呢,而且……二爷还调了十个小厮来门外守着,姐姐你出不去的。”
秋昙心中大惊,哼笑一声,“果然是要软禁我,”说罢赌气似的回了正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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