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们闲话一回便散了,绿绮和翠袖也做自己的活计去了,只有秋昙孤零零跪在如意门外,日头晒得她热汗直流,流进衣领子里,不一会儿背也湿了,身上粘腻腻的,院外还传来聒噪的蝉鸣蝉鸣,她烦闷极了!
度秒如年大概便是如此。
也不知等了多久,院子里,那祖宗终于收好弓箭,让守诚推着进了屋。
秋昙可不是认罚的老实人,她麻溜起身,走到那丛青竹投下的阴影处,也不顾地上脏,拢了裙子便坐下去,此时一阵凉风吹来,她只觉浑身舒爽。
然而她不能安心坐着,得望着院子里,不仅要防秦煜,还得防着那几个使坏的婆子。
她们中有两个时不时跑来瞧她一眼,她每回都得敏捷地跪下,待人走了再坐起来,如此往复几次,她发觉那两个婆子就是故意吓她,她索性坐着不动弹,任由她们看。
日头渐渐西斜,由金黄变成橘红,像溏心蛋的蛋黄,天边的云霞彩缎般铺陈开,随着日头下山,又一点点褪了颜色,橘红,绯红,浅红,金黄,最后,整个天幕刷上层鸽灰色。
院子里奴婢们在收衣裳,做饭。
婆子们的说笑声、菜刀剁骨头的响动,哗啦啦的水声,秋昙都能听见,烟囱里升起袅袅炊烟,排骨汤的香味儿也飘来了,秋昙舔舔唇,要馋哭了!
然而她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守城端着丰盛的饭菜进正屋去,看着大厨房送来饭菜给那几个婆子,听着叮叮当当的碗勺碰撞的声响。
她在心里大骂秦煜小气鬼,生气气一个时辰就完了,还不依不挠起来,把她扔在这儿三个时辰,不给她吃饭喝水,真是……
秋昙正发牢骚,忽见如意门前探出两个小脑袋,原来是绿绮和翠袖两个,只见绿绮抬手抛出个白色包裹,“噗”的一声,恰好砸在她右前方的青砖地上,她赶紧伸手抓过来。
解开白布,里头是桂花糕和栗子糕,都碎成一小块一小块的了,秋昙却像得了宝,双眼放光,拿起来便往嘴里塞。
还是姐妹好啊!
“哟,我说二爷剩的点心今儿怎的没分下来,原来都在这儿呢,”赖妈妈从灶房出来,恰好望见这一幕。
秋昙听这声儿,便吓得呛住了,扯着喉咙咳嗽,嗽出了眼泪,朦胧中她看见绿绮和翠袖拉扯赖妈妈,然而没拉住,赖妈妈到底去了正屋前。
……
“二爷”赖妈妈立在檐下,隔着竹帘向里禀报:“您方才发话不许奴婢们搭理秋昙那蹄子,院里立时便有人违您的令,给她送点心呢,秋昙更是跪也不跪,在树荫下坐了几个时辰!”
屋里鸦雀无声,好一会儿才见守诚摔帘出来,“这个时辰了,妈妈还不回去歇息?”
“歇自是要歇的,乱了规矩的事儿也不能不回主子。”
守诚帘子一摔,又退回屋里。
赖妈妈讨了个没脸,只得悻悻走了,另几个撺掇她的婆子这会儿又笑话起她来。
屋里,秦煜坐在八仙桌前,四指有节奏地轻点着桌面,见守诚回来,他蠕了蠕唇角,似乎想问什么,但终究没问出口,而是道:“冬儿和绿浓回来,那起子多嘴多舌的婆子便能调走了。”
守诚微讶,心道二爷知道绿绮给秋昙送点心竟不罚她们,反怪那婆子多嘴,难道是不忍心真罚秋昙?
“二爷,秋昙已跪了几个时辰,天儿也晚了,您开开恩,就让她起来吧!”
秦煜微抬眼皮子,一记眼风扫过去,吓得守诚立时噤声,悻悻退出屋子,去净房为他预备沐浴用的巾帕胰子去了。
夜色渐浓,到了掌灯时分,几个婆子用罢饭,出院子回下处歇息了。
翠袖过去栓了院门,走回来路过秋昙时,小心翼翼望了眼正屋,见没动静,这才附耳悄声告诉秋昙:“姐姐,门我给你留道缝,半夜二爷睡着了你便进来睡,要悄声些。”
秋昙忙拉住她,肃道:“快别这样,二爷精明着呢,回头发觉了,我受罚便罢了,连累你可怎么好!”
“可……”
“快去!”秋昙推她。
翠袖没法儿,只得不舍地挪步回去,关上如意门。
秋昙眼睁睁看着那扇门缓缓合上,唯一的光亮也没有了,黑暗从四面八方向她逼近,孤独感油然而生。
然而,很快她便不孤独了,夏夜的蚊虫蜂拥而至,密密麻麻直撞到她脸上,一拍一个准,她不得不手舞足蹈地赶蚊子,“啪啪”声和“嗡嗡”声交叠。
此刻她真想把秦煜推过来,让他也尝尝喂蚊子的滋味儿!
正屋里已熄了灯,秦煜躺在床上,望着窗上透过的微弱月光,目光迷离起来……
他想了许多许多事,随之耳畔响起无数个声音,素未谋面的母亲的呼唤,祖母的谆谆教诲,父亲的责备和周氏阴险的笑,最后,只剩下秋昙的那一句:“伺候主子是奴婢的本分,奴婢不敢有非分之想。”
隐约中,他看见秋昙正坐在他床头,抹着汗,对他嘻嘻笑道:“二爷,您身上有蚊子。”
他微愕,也没听清她说什么,立时强撑着身子坐起,冷声质问:“你不在外头好好跪着,闯进我房里来做什么?”
“二爷,奴婢给您赶蚊子啊,”秋昙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突然右手往他胸膛上一拍,“抓住了!”她冲他眨眨眼,竟开始剥他的衣裳,而后倾身上来,用温软的唇堵住他的口。
他的身子僵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忙推她,“秋昙,你……你起来!”
“二爷,”她猫儿撒娇似的咕哝,直往他怀里钻。
他的脸红了个透,黑琉璃般的眸子蒙上一层水色,终于搂住她,将她压在蚕丝被上……
再拒人于千里之外,他也不过是个十八岁血气方刚的少年。
【作者有话说】
小可爱们,不好意思今天家里有点事,只能一更,明天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