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恒只道今日运气好。
运气是真的好。
一是见着萨满了。
他之前不曾想过,李莲英身边会有萨满。现在看来,这李莲英李总管果然是慈溪面前的红人,出宫还派萨满贴身保护!
萨满陆恒怎不认得?死在他手中的萨满可不少。
那一股子的味道,鲜明。
断然不会认错。
这干瘦的老萨满是个厉害的,便不如黑龙洞那老怪物,也只差了一筹。这样的厉害人物,老妖婆身边至少有好几个。
难怪等闲刺杀不得。
陆恒心想:“若我不管不顾,直接杀进宫中,便我如今斩妖在手,怕也是个两败俱伤的结局。就算能干掉几个,我自己个儿也脱不了身,恐怕还是杀不了老妖婆。”
“果然要先剪除老妖婆的羽翼,把萨满都弄死,再去杀老妖婆,才有成功的可能。”
“之前想着打通宫中信息渠道,把握住萨满的行踪,再设法一一剪除。没想到今天就遇上一个,真是天助我也!”
然后就是袁宫保。
别看这厮在李莲英面前跟老妖婆表忠心表的掏心掏肺,实际上这厮是什么人,陆恒能不知道?
说起来袁宫保也算是满清的掘墓人了。
某种意义上讲,袁宫保有合作的可能性。
这厮也有许多人脉,有许多关系。便譬如这张公公,分明与袁宫保是一条裤子里的人物。
若能跟袁宫保拉上脉络,应该也有用处。
陆恒心思转动着,悄无声息的当着他的透明人。
此时陆恒在想,今天这萨满是弄死呢,还是不弄死。
弄死,今天是个好机会。
但弄死之后,可能会打草惊蛇。
然而陆恒一口气咽不下去呀!
他已经忍了很久了。
“这萨满落单,弄死不难。李莲英大概不会留在张太监府上,应该会离开。晚上嘛,我半道上藏着,等他过时,暴起发难,持斩妖之力杀之,他必定要死在我手中。”
“这萨满一死,老妖婆便会警觉。毕竟能杀萨满的,绝非等闲的江湖人物。大概率会联想到师父。师父刺了她两回。”
“老妖婆一定会细查。不过她多半查不出我来。我随师父托庇于宫家,知道我和我与师父关系的,只宫家、白云观王道长、王正谊和宋赤子、林黑儿。”
“宫家无从查起,不可能暴露我。王正谊、宋赤子、林黑儿如今不在京师,在外面搞义和拳去了。眼下就王道长那里,算是个破绽。”
“不过王道长应该可以信任他殓葬我师父,沾了老妖婆的因果。慈溪只要查不到他头上,他不可能专门去跟慈溪说”
“话说回来”
陆恒脑子一转:“我杀了萨满,老妖婆要查我,应当不会派遣普通人来查。如果她派萨满来查,嘿,这倒是个好处了打草惊蛇未尝是坏事萨满藏在宫里,我反倒不好下手。若是出来了,便两三个一路,下手的机会也比宫里大。”
“何况我忍了这么久,若不杀个把萨满,一口气憋着,总是不大爽利。”
想到这里,陆恒已是打定主意。
厅子里袁宫保一番表忠心,李莲英非常满意,捏着兰花指儿说道:“唔,你也是好的。太后那儿我为你去说,不过你须得记着今日之言啊。否则”
袁宫保忙道:“今日之言,天地共鉴。如有违背,天打雷劈!”
又说:“当初我实为谭、康二人所骗。他二人言之凿凿,说是大清好,我才没有多想。哪儿想竟是个大逆不道。我生是大清的人,死是大清的鬼,怎能任他们谋逆?因此忙告了太后!”
李莲英笑道:“不错。虽然太后已是警觉,但你的秘奏也起了作用。”
便说:“我会在太后面前与你说项几句。太后对新军很感兴趣,你主掌练兵,莫要辜负了太后的期望。”
不久,开宴。
吃吃喝喝一通,完事之后,已近子夜。
高峒元率先提出告辞,陆恒便随他一道离开了张公公府上。
在街口,陆恒与高峒元道别。
说:“今日沾了师叔的光,竟能见到李总管,真是三生有幸。可惜我准备的礼物,实在不知道怎么奉上,殊为遗憾。”
高峒元瞧了眼陆恒怀里微微鼓起的地方,笑道:“原来你给李总管也备了礼物。不过今日的确不是好时机。你与李公公说不上话。等下次,若有可能,我带你去拜访李总管,到时候自有机会。”
陆恒把盒子拿出来:“今天太感谢师叔了。这东西没能给李公公,不如请师叔帮我一二?”
便把盒子塞进了高峒元手中。
高峒元笑了起来:“你小子果然是个知机的。”
愈是高兴。
陆恒趁机道:“师叔,我那海澜园拟定在下个月初三开张,名字也改了,改成四方园。开张时恭候您的光临。”
高峒元一听,笑道:“今天是二十八,下个月初三么,好,我一定到。”
便此作别。
陆恒看着高峒元的马车消失在黑暗中,他自己向平康坊方向走去,走不远,借着个街角转身,重新向张公公宅邸潜回。
悄悄回到张宅前的街对面,藏在阴影之中。张宅里还灯火辉煌。
外头,李莲英来时乘坐的轿子还在。
说明他没有离开。
陆恒沉吟了一下,又悄然消失。这回却是把张宅附近的胡同、街道转了个遍,寻找合适的伏击之处。
从张宅出来,要穿过两条小胡同。然后进入大街。顺着大街一路过去,便是紫禁城。
陆恒想了想,打算埋伏在两条小胡同之间的岔道上。
有了定计,陆恒又返回张宅,藏在门外远处,仔细盯着。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听到声音,是张公公送李莲英出来了。
就见几个人在门前又说了些话儿,李莲英与萨满上了轿子,几个轿夫抬起轿子便走。
陆恒平静的看着,先轿子一步,进入了小胡同。却也时刻保持着轿子在自己的眼帘里。免得李莲英不走这两条最近的胡同,而走其他的胡同,那就不大好玩了。
总算没有出乎陆恒的意料。
这走路嘛,总会下意识选择最近的路。
陆恒藏身在两条小胡同之间的岔口,潜身于岔口处的一株老树上。
他心绪非常平静,虽然心中杀机如火,却不泄露分毫。
只看着那轿子从胡同里出来,从树下擦过的一瞬间,陆恒如一只藏在黑暗中的豹子,猛地一窜,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