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泰匆匆赶到棉土沟的延安保安处,很快就从周兴嘴里知道,保安处抓到这个特务,纯属偶然!
8-27
在保安处拘押所里,林家泰透过墙上的一个方孔,看着隔壁拘押室里的派遣特务。
这个方孔是个灯龛。延安的百姓为了节省灯油,在墙壁上开一个方孔,放一盏油灯,可以为里外两个房间里提供照明。这个照明,其实就是有点亮光而已。
那是个年轻人,姓王,大约二十五六岁。他梳着有点乱的偏分头,脸色苍白,拘谨不安地坐在一张方桌旁。
林家泰注意到,他的两条腿一直在抖动着,似乎想减轻心里的压力。
他在边区政一府财政科工作,是个很尽责的会计。
今天上午,财政科照例进行安全保密教育,每个月一次。教育的重点,就是如何防谍防特、如何保密、如何提高警惕,等等。
散会后,在回办公室的路上,和他同屋的另一名会计从后面追上来,并且和他开了一个后果很严重的玩笑!
他用一个手指顶在王会计的腰上,憋着嗓门说:“不许动!你被捕了!”
王会计瞬间变得脸色苍白,笔记本和钢笔都掉在地上,他举起双手,竟然说了一句:“别开枪!别开枪!我投降!”
他很快意识到这是一次恶作剧,努力笑着说:“你可真会开玩笑!吓我一跳!”
但开玩笑的同事,还有走在旁边的其他同事,都不认为这是一次玩笑!
周兴站在林家泰身边,微笑说:“家泰,你审,我审?”
林家泰也笑了,“周处一长,还是你审吧,我学习。我还是不太了解情况。”
8-28
周处一长的审讯冷静而直接,很快就把这个人的情况问清楚了。
他叫王俊杰,今年二十三岁,原是郑州财会学校的学一生。今年初,他抱着抗战救国的热忱,从郑州辗转到了西安,想从这里去延安。不料,却被军统西安站的特务给截住,并且不由分说,很快把他送进汉中特种人员训练班。
这个训练班,首先是一个恶毒攻击诬蔑陕北的思想训练班,其次才是潜伏、暗杀、破坏、造谣的训练班。
“你是第几期?”周处一长简洁问。
“是……是第四期。”王俊杰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多少人?”
“有……有八十多人。”
“前几期的人,有多少?”
“前面的,我不知道。真不知道,这是实话。”
“他们都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只听说,是……是派出去了。”
“派到哪里?”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这里还有你的同伙吗?”
“我不知道,真的,真的。”他担忧地看着周处一长。
“你的任务是什么!”
“不知道,我真不知道。等人和我联系。”
“有人和你联系吗?”
“没有,没有,一直没有。”
“在这里,见过你认识的人吗?”
“没有,一个也没有。”
“你给我说实话!”周处一长用力一拍桌子。
王俊杰几乎摔到地上,慌乱地说:“我说的是实话,都是实话!真的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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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处一长的窑洞里,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
这可能就是一种感觉,和他们面临的处境,以及心里的压力有关!
“汉中特种人员训练班”已开办了四期!现在可能正在开办第五期!每期八十人,就有四五百人了!其中只要有一小部分到了延安,并且采取什么破坏活动,就会给党中央的安全,带来巨大的危害!
周兴和林家泰面对面坐在方桌的两边,思考审问的每一个细节!
“挖出这些暗藏的特务,是我当前最大的任务!家泰,也是你的任务!”
“是,我知道,我知道。”林家泰急忙点头说。
“不要光说知道!你要想办法!和我一起想!不解决这个问题,我们两个都应该被杀头!他妈的,天知道他们正准备采取什么破坏活动!”
林家泰看着他,眉头早已皱在一起!
审问得出的唯一结论,是特务们非常谨慎!藏得很深!他们之间甚至不联络,不来往!他们有可能正在等待一个什么信号!到那时,中央领导就有危险了!
但他想来想去,仍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他和周兴,甚至无从下手!
他们偶然抓到的这个潜伏特务,几乎一问三不知!
8-30
这样,林家泰回到家里的时候,心事就很重。
李秀兰正在做饭。她哼着歌,手脚麻利地淘洗黄澄澄的小米,做小米饭。又从咸菜缸里掏出腌萝卜,洗净了,切成丝。小米饭闷好了之后,她会用一点点油,炒一下。
这就是他们的午饭,相当艰苦。但李秀兰却安之若素。她的肚子已渐渐大起来了。
有时,即使是林家泰也会很惊讶,这么艰苦的生活,她这个上海来的姑娘,竟然一点也不在意。她甚至还哼着歌。
她说:“侬晓得伐,科里的同志老好了,处处都照顾我。搬纸张,搬书本,他们从不让我上手。他们还教我唱革命歌曲。阿泰,侬不晓得,唱歌不在唱得好不好,只要放开嗓子唱就好了。妈呀,吾嗓子都要唱破了。”
她絮絮叨叨的,一边做着饭,一边说着科里的大小事。
一直到吃饭的时候,她才看着林家泰说:“阿泰,么子事?一句话也不讲。”
林家泰向她摇摇头,“都是工作上的事。没事。”
然后,他就把一只手放在李秀兰的肚子上,“好像比昨天长大一些了。”
李秀兰立刻开心地大笑起来,“侬急么子唦,要到明年五月才生呢!”
8-31
“什么时候出生?”
“明年二月!还早着呢!”
“哎呀,我怎么看着,它已经好大好大了!好像就要生了!”翟振川惊讶地张大嘴。
秦雅丽快乐地大笑起来,也忍不住捧着肚子,回头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上去,好吓人是吧?”
翟振川不安地看着她,“你是不是应该少走动,多养一养。动多了,恐怕不好吧!”
“莫事地。”她仍然在镜子前转来转去,又说:“医生说了,要我多走动,反而更好一些。今天是什么活动,只要不是太吵,吾就没事地。”
“是外交部举办的一个酒会,主要是招待美一国大使馆的人。他们的新大使馆刚刚落成,今天是他们搬进新馆后,正式对外办公的日子。”
“哎呀,翟处一长,我上次就是那么一提,你就真记在心里了。”
“照顾你,是承国兄委托给我的事,我怎么也要尽到一点力才好。请柬是我要来的,否则,我也没本事带你进去。”他说着,就大笑起来,似乎还有一点小得意。
秦雅丽微微地笑着,心里琢磨着,能在这个酒会里认识什么美一国人吗?或者,还能听到什么消息吧?在中一国的战事,美一国人的态度至关重要!
她说:“好的呀。我去坐坐就好,喝一点饮料,也开开眼。”
秦雅丽出了门才知道,翟振川竟然给她叫了一顶轿子!
她再次大笑起来,说:“翟处一长,新娘子才坐轿子吧。”
翟振川也笑了,“这就是重庆的交通工具。你这个样子,可不能走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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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交部的酒会,就在一楼的大厅里举行。
大厅里布置得很漂亮,墙上悬挂着中美两国的国旗。墙边有一些桌椅,桌子上放着酒水饮料和糕点。
客人们都到了。他们端着酒杯,三五聚在一起,高谈阔论,笑声朗朗。
秦雅丽仍然围着她的大围巾,遮挡她的肚子。
她坐在桌边,脸上带着一点得体的微笑,观察到场的每一个美一国人!尤如猎人寻找他的猎物!那是一种相当精细的深入观察的目光。
国民政一府外交部部长王宠惠,美一国驻华大使詹森先生,先后上前致词,盛赞中美两国之间的友好关系,地久天长,无限美好。
她微笑看着那些鼓掌的人,猜想他们并没有听进去。
翟振川不时端着酒杯去和认识的人打招呼,然后再回来,看看秦雅丽是否都好。
这时,一个让秦雅丽有点眼熟的人,端着酒杯,面带微笑,慢慢向她走过来。
她急忙小声问:“翟处一长,这是谁呀,我好像见过。”
翟处一长说:“按理说,你应该见过,他是美一国大使馆武官,贝克少校。”
秦雅丽一下子就想起来了,她曾经在武汉妇救会的舞会里见过他一面。但当时好多人簇拥在他身边,她并未与他交谈罢了。于是,她也露出了微笑。
贝克少校走过来,握住她的指尖,向嘴边一送,意思一下就松了手。
“秦小姐,我真没想到,会在这里再见到您。”他的中一国话相当流利。
“贝克先生永远都是这么精神抖擞,潇洒挺拔的,真好。”秦雅丽微笑恭维一句。
“我注意到,您如此非同一般的富泰,却依然光彩照人,更好。”贝克微笑说。
“谢谢你的好意。”秦雅丽忍不住大笑起来。
“您的先生是……”贝克微笑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