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峰轻声说:“长官,我刚才审问了田中富,他什么都不承认。我们现在只能确信的是,所有被截留的药品,是二月十五日夜里,从王家巷码头运出去的!这次运输,他们没有出库入库的单据,所以,我们没找到直接证据!”
“所以呢?”
“所以,长官,我们准备秘密监视这张纸上有嫌疑的人!”
“重点是什么?”
“长官,重点是,这几个人中,必有一个人暗通日本人!”
“为什么?”
“所有这一切,几乎就是一盘完整的大棋!就算有人想截留药品,贪赃枉法,也不会考虑得这么精细!策划这么周全!工头马丰年被人暗杀,连田中富都不知道!”
骆江眯起眼睛,谨慎地盯着陈子峰。这家伙的贼心思,真是精细到了极点,甚至想到了这一点!当初在上海,这家伙就怀疑到老子头上!
他轻声问:“你说,日本人的目的是什么?不会是帮着某些人截留药品吧!”
陈子峰向前探出头,压低了声音,说:“长官,我们在下面商量过这个情况。我们相信,药品案是个皮,它是为了掩盖另一个问题的!”
“什么问题!”骆江心里,其实已经意识到是什么问题了。
“长官,是武汉下一步的防御战略!杀孙继科,拿走他的皮包,就是为了这个!”
“你有证据了?”
“没有!但我们都相信这一点!”
“很好,你要继续查下去!尽快查出结果来!”
“长官,我一定。我希望,我刚才说的这一切,请长官控制一下范围。”
听到这个话,骆江忍不住冷笑一下。这家伙仍然怀疑老子!但是,和抓到老乞丐比起来,这个怀疑就再正常不过了!
6-36
佐藤老师随意地看着秋津,问:“你最近,有什么情况要告诉我吗?”
秋津想了一下,轻声说:“我今晚从一些军队将领口中得知,大约下个月,国民**军委会将要召开最高军事会议,决定武汉的下一步防御战略。”
老师问:“是大是小?我指的是方案。”
秋津说:“是大方案。其实就是杨恭普的武汉防御方案,从城郊扩大到麻城、鄂城、黄石和咸宁一线。”
老师回头问:“鹰司君,你的看法呢?”
鹰司歪了一下嘴,“其实,是大是小都无所谓。我听佐佐木的意见,只要不是孙继科的方案,就都没问题。”
老师点点头,继续问:“秋津,还有什么情况?”
秋津抬起头,看着老师,但目光却已变得严峻,“老师,开会时,会有许多军队将领到场,包括您曾经提到的几位高级将领。”
佐藤明白了,秋津指的,其实是“木桶计划”!
他回头看着鹰司,“你听清楚了吗?”
鹰司立刻说:“先生,我明白,我应该尽快和高桥联系!”
佐藤向他点点头,“你不必担心,电台很快就会到!”
6-37
骆江冷静但略带一点疑问地看着陈子峰。
他隐约感觉,自己心里似乎还有什么事不清楚,或者,就是一个疑问!
但就在这时,他心里忽然一转念,仿佛闪电一般耀眼!
老乞丐是日本海军的高级特工,大佐衔,他关心武汉的防御战略干什么!
进攻武汉!那应该是日本陆军的事!
似乎,老乞丐应该有更隐蔽更阴险的任务!是那个“木桶计划”吗?
好!我倒想看一看,那个所谓的“木桶计划”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想到这里,他慢慢把那张纸推回到陈子峰面前,说:“你继续查!我等你的好消息!”
陈子峰拿起那张纸,小心折叠起来,放进最里面的口袋里。
他后退一步,认真地说:“长官,无论有任何进展,我随时都会向您汇报!”
骆江点点头,“好,我等着!”
6-38
鹰司慢慢起身的时候,外面有人轻轻敲门。
广田过去开门。站在门外的是冈本。
他小声说:“请告诉先生,川上君到了。”
他的声音很低,但坐在茶几旁的佐藤、鹰司和秋津都听见了。
他们迅速地对视一眼,但眼神却是大不一样的!鹰司谨慎。而秋津则是愤怒!
佐藤沉了一口气,终于轻声说:“让他进来。”
冈本无声让开门。
片刻,川上满身泥土,脸面肮脏,背着更肮脏的行李卷进来了。
他首先看见佐藤老师,脸上似乎就要露出微笑。但很快,就看见老师身边的的秋津。他不由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倏忽消失。他又回头去看佐藤老师。
满面怒容的秋津已经站了起来,目光如鹰,盯着他!
她再次看了佐藤老师一眼,面容已有些狰狞,却仿佛要得到某种许可似的。
佐藤老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丝不动。
这样,秋津就如一条恶狼似的走过去,一直走到川上面前,凶狠地盯着他。
川上再次向佐藤老师看一眼,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肮脏的脸肌肉颤抖,嘴巴拧了又拧,终于慢慢跪了下来。
他说:“秋津,对不起。雅丽酒吧的事,是我错了!对不起!”
秋津一声尖叫,“你混蛋!”她抡起胳膊,重重地打了他一耳光!紧接着,反手又是一耳光!
川上虽然腹中饥饿,疲惫不堪,还是扛住了这两个耳光!
他咬着牙,同样瞪着她,却说:“对不起!我错了!”
秋津尖声高叫:“你口不对心!你以为我听不出来!不是老师,你肯道歉吗!”
在这个不到一秒钟的瞬间里。秋津感觉胸口的刀似乎刺得更深了!被抛弃!孤立无援!这些都不算什么!她在这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突然明白,亲手杀死所爱,才是最让她痛苦和绝望的!痛苦绝望到要把这个世界毁灭!
在这个不到一秒钟的瞬间里,她隐藏真情,又飞起一脚,重重地踹在川上的胸口。
川上痛吟一声,向后摔出去,顿时失去了知觉!
秋津感觉脸上有泪水流下来,她抬起脚,还想猛踢他的腹部。
佐藤老师猛扑过来,一把抱住她,用力摇晃她,高声说:“秋津!好了!看在他如此虚弱的份上,原谅他吧!这是我替他请求的!”
老师已经这么说了,几乎疯狂的秋津终于清醒过来,也不得不收起脚。她低头看了看,川上那模样实在虚弱到了极点,再给他一脚,他恐怕真的性命不保了!
她俯下身,揪着他的衣领摇晃,叫道:“喂,你醒醒!你怎么这个样子!”
川上目光矇眬,看见近在眼前的秋津,又失去了知觉。
7-1
水渔街,宪兵队驻地,电台小屋里。
陈子峰逐一看着身边的几个军官,眼神阴沉而狡诈。
军官们静静地坐着,疑虑重重地看着他,似乎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陈子峰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他也明白,眼前这些贼精,最在意的,是他没说和话!
他轻声说:“这就是我汇报的经过,还有他说的话。我感觉,骆长官还真有一点肚量,工作上也真支持我们!好了,你们都说一说,其中有什么问题没有!”
乔艳芳小声说:“子峰,你的意思是,骆长官不会在背后对我们干什么?”
陈子峰摇摇头,“我看,他分得出轻重。我看,药品任务、孙继科死亡,对他来说都不是大事!他心里最大的事,是日本人!这是原则问题,他看得明白!”
强虎看看左右,“要是这样,他就应该支持我们才对!”
陈子峰说:“他已经很支持我们了!这一点,我也能看明白!小冷,你呢?”
冷月不动声色地说:“我没问题。我们干好我们的事,就行了!”
陈子峰点点头,“你说的没错!”
这时,他转向萧安城,眼神恶毒地说:“安贼,你他妈的怎么不说话!有话就说!”
萧安城抓着头皮,似乎在努力思索,但又想不出来的样子。
乔艳芳咯咯地笑起来,推他一把说:“哥哥,你不必发愁。什么麻烦事我们没见过!也没什么事是我们怕的!是不是!”
萧安城摇了摇头,自嘲地说:“我可能是胡思乱想,有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陈子峰瞪着他,“有想法你就说!别闷着!”
萧安城抬头看着陈子峰,不太有把握地说:“你还记得我们在日本海军司令部堵老乞丐吗?我们是在后面追,可是骆长官却是在前面堵截!他比我们看得明白!”
乔艳芳说:“哥哥,子峰刚才说了,药品任务,孙继科死亡,都不算他最大的事!他不就是注意到日本人了吗!我们也注意到了!”
萧安城说:“你们说,日本人为什么要注意武汉下一步的防御战略?”
屋里的几个人都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也在心里琢磨这个问题。
片刻,陈子峰的眼睛仿佛有光似的,闪了一下。他回头去看乔艳芳。
乔艳芳圆圆的大眼睛眨了眨,就向他露出灿烂的笑容,似乎还点点头。
所以,他们又回头去看强虎。
强虎鼓了鼓嘴,“我不知道你们想什么,肯定是他妈的什么严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