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盯着他说:“我看见川上了!他在学前街的小旅馆,和曲小凤私会!”
陈子峰对曲小凤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就疑惑地看着她。
乔艳芳把她两片精致红艳的嘴唇都快撇到耳朵根了,尖牙利齿地说:“昼锦路,文福旅馆,吸引出门买饭的日本特务!那个女人,不就是曲小凤吗!”
陈子峰这才想起来曲小凤是谁。
他眼睛一转,猜想乔艳芳一定把什么情况都弄清楚了,就露出一副笑脸,歪着嘴说:“是,是,我想起来了。曲小凤是吧?哎呀,听你这么说,那个川上也蛮骚的是吧?他们是偶尔呢,还是经常?”
乔艳芳恶声恶气地说:“每周三六,上午十点钟前后,他们都在那家小旅馆里相会!把床板撞得咣咣响,一个小时结束!”
陈子峰一听她这么说,就笑得嘎嘎的,说:“怎么着,你觉得这个机会很好?”
乔艳芳叫道:“你动动脑子想一想,还有比这更好的机会吗!”
陈子峰歪着嘴,上下看着乔艳芳。乔艳芳居然发现一个这么好的机会,有可能干掉川上,这是最好的事!他相信,彭绍勇听到这个消息也会高兴的!
8-24
可是呢,这两天小乔一直就是这种阴阳怪气的样子,又实在让他有些生气!
所以,他想了想就说:“告诉你,彭绍勇上午来过了!”
乔艳芳瞪着他,一时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彭绍勇和曲小凤又有什么关系!
她这个贼精的丫头突然想明白了,彭绍勇来,不是和曲小凤有什么关系,而是和她的萧哥哥有大关系!
她立刻开口问:“安城怎么了?他出什么事了?你倒是快说呀!”
陈子峰把嘴歪了又歪,终于说:“贼小乔,一伸耳朵就听出来了!彭绍勇说,萧安城跑了!是前天夜里跑的!彭绍勇这两天一直在找他。他找不到,就跑到我这里来问,问安城在上海有没有亲戚!”
乔艳芳就是个贼精,上海人说的精把子。她两只大眼睛一阵乱转,越发感觉这件事有些蹊跷。实际上她一直就有些疑惑,只是想不明白。
陈子峰再坏,也不是那种出卖弟兄的人!萧哥哥又是他大学同学!这两个人好得可以穿一条裤子!
再其次,这两个家伙都是精到姥姥家的贼精!她总觉得他们背着她在耍什么花招!但思前想后,又总觉得不太可能!他们那天受审,根本没有商量的机会!
现在忽然听陈子峰说,萧哥哥跑了,陈子峰又是那么一种做贼的表情。
想到这里,她突然跳起来扑过去,抓住他的胸口就把他顶在墙上,叫道:“陈子峰,你他妈的搞什么鬼!你到底玩什么花样!”
陈子峰用力把她推开,心里很想解释一下这件事。但想了想,又实在没办法解释。
骆江和龚滨生审问他们的那天夜里,他和萧安城只是对了一下眼睛,他根本不知道萧安城到底是怎么想的,是否理解他的意思!这个疑问一直藏在他心里!
他说:“我能有什么花样!我烦恼还烦恼不过来呢,还耍什么花样!”
“你烦恼什么!”乔艳芳盯着他叫道。
“你还不清楚!我们内部有奸细!把我们的情况都告诉日本人了!还不够我烦的!”
“你们两个背着我商量主意了?”
“没有!我们一直想不出好办法!真是的,烦得我头痛!”
“你说萧哥哥通共!就是为了这个!”乔艳芳这个精把子,已经猜到他的想法!
“这就是个想法!我和安城也就是对了一下眼睛,什么也没商量!他妈的,安城逃跑,也不知他是个什么想法!或者遇到什么情况了!”
这下子,乔艳芳可就真怒了。
她猛扑过去,抓着陈子峰就打了起来。她虽然是个姑娘,但拳头打人还是有点份量,打得陈子峰也叫唤起来了。
乔艳芳咬牙切齿地叫道:“这么大的事,你就不对我说!瞒着我!”
陈子峰也叫了起来,“我也不知道安城到底是怎么想,我能瞎说吗!”
乔艳芳对他又踢又打,他只好抱住她说:“好了,好了,我认错还不行吗!安城逃了出去,至少比关着好吧,多少还自由一些!”
乔艳芳向他叫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时,陈子峰就真的有些犹豫了。他不可能知道萧安城什么时候回来!
他想了想说:“小乔,你要明白,萧安城要是没找到线索,他怎么回来!他是前天夜里跑的,快两天了,看来还是没找到有用的线索!”
乔艳芳总算是住了手,心里也同样忧虑起来了,不知萧哥哥现在怎么样了。
让她更担忧的是,萧哥哥逃出骆江的关押,就能找到内奸的线索了?这两件事根本就没关联!似乎也不会这么简单吧!
8-25
这天还在中午的时候,在十六铺码头的货堆里,江面上吹来的冷风卷着尘土,扑面而来。萧安城终于在这漫卷的冷风里,渐渐从昏沉中苏醒过来。
太阳远远地悬在空中,在雾蒙蒙的天空中只是一个白点。
但萧安城却感觉阳光很刺眼,仿佛有万根尖锐的针扎进眼睛里。
他在矇眬中猜想,太阳这么高,大概还是中午吧。这时,他才感觉到有人在推他。
有人在他耳边说:“先生,先生,你醒了吗?”
萧安城慢慢收回目光。他眼前有一个模糊的人影,正关切地看着他。
他过了一会儿才认出来,这个人正是那个鹰司直树!
他和陈子峰在杨柳街抓过他!彭绍勇则在南市警一察分局的拘押室里严刑审讯过他!
此时,他看见鹰司脸上露出别有深意的微笑,似乎在讥讽他,讥讽他落到这种地步!
他怔怔地瞪着鹰司,仿佛不认识他似的。
许久,他才说:“你滚开!”他吃力地把脸转向另一边。
鹰司却并没有走,而是冷静而狡黠地看着他。
他相当温和地说:“萧先生,你可能生病了。你不能再躺在这里了,会生病的。”
萧安城再次回头瞪他一眼,声音低沉,却很坚定地说:“滚开!你滚远一点!”
鹰司并不生气,说:“先生,你最好换一个地方吧,你也该吃点东西了。”
萧安城不想再跟他说话了。他慢慢坐起来,又艰难地站起来,准备离开这里。
这时,他才看见,在货堆夹缝的那一端,还站着一个人。他隐约记得,这个人可能叫冈本什么的。这是个年轻人,此时却目光严厉地瞪着他。
他摇晃着走到冈本面前,伸手去推他。但没推开。他一点力气也没有。之后,他就如木桩一般,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再次失去了知觉。
8-26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安城在混沌中早已失去时间概念。
他只觉得,黑夜和白昼如闪电一般在他模糊的脑海里交替闪现。又似乎有某种火热的东西注入到他的身体里,让他原本绷紧的神经,渐渐松开了。
到了这时,萧安城游魂一般的生命才重新回到他的体内。
他眼前一片模糊,只能看出他是在屋里,还有两个人影在他面前晃动。
他眼前光影交错,几乎要认为,那是来索命的无常!
其中一个无常说:“鹰司君,他醒过来了。”
这时,萧安城的视觉才清晰一些了。他看到身边的医疗仪器,看到窗口外模糊的景致。他隐约明白,他此时是在望云路的日本诊所里。
他再次看到鹰司,看见他正向他俯下身,脸上露出刻薄的微笑。
鹰司说:“先生,你醒了吗?”
萧安城瞪着他,努力想把双手攥成拳头。
鹰司却握住他的一只手,继续微笑说:“先生,是服部医生救了你,你应该感谢他。”
萧安城慢慢转回头,盯着旁边那个救了他的日本人。
他就是服部!他的容貌和骆江交给他们的小照片上一样。
他看上去温和而敦厚,稀疏的头发整齐地梳向脑后。他的金边眼镜在窗外的阳光下晶莹耀眼,一副听诊器挂在他的脖子上。他手里还拿着一支注射器。
他盯着服部,冷静地说:“谢谢你,先生。”
服部似乎很高兴,说:“你是累的,加上饿的,可能还受了一些伤。我给你打了一针氨基酸,这可以改善你的身体状况。我建议你洗个澡,再吃一点东西,你的身体会更好一些。这位鹰司先生会照顾你。”
服部医生说完后,向鹰司点点头,就离开了诊室。
鹰司仍然低头注视着萧安城,说:“你怎么样,可以起来吗?如果能起来,旁边就是浴室,你可以洗一个热水澡。然后,我给你准备一点吃的。如何?”
萧安城没说话,只是挣扎着想坐起来。
鹰司从旁扶了他一把,帮他站起来,然后指了指浴室的位置。
萧安城仍然感到头脑昏沉,全身虚弱。他摇晃着,终于走进浴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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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不大,墙壁上贴着雪白瓷砖,看上去十分整洁,确实是诊所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