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桂龙海又连续指了几条路。但黄旅长告诉他,这几条路要分别经过爱国女校、沪江大学、女子中学、五洲公墓等等,凡是通往日本海军陆战队的道路,都被日军占领,并且修筑了工事。这些路都走不过去!除非打过去!
黄旅长认真地看着他,“桂科一长,你有办法吗?”
桂龙海歪了歪嘴,小声说:“黄旅长,走大路是不行了。那就只能走小街小巷小弄堂,钻过去,或者绕过去。”
黄旅长说:“这些小街小巷小弄堂,你熟吗?”
桂龙海就咧开嘴向他笑了起来,“黄旅长,我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做的又是警一察这一行,上海的每一条街巷我都熟。你是要我给军队带路吧?”
黄旅长用力一点头,“正是!”
他问:“什么时候?”
黄旅长说:“现在!你行吗!”
桂龙海立正说:“没得问题!天亮前保证带到!”
黄旅长回头叫道:“刘洪深!”
只听门口那边一个响亮的声音应道:“到!”
一名身材高大,体格强壮的中校军官大步上前,向他们立正敬礼。
黄旅长说:“桂科一长,这位是刘洪深刘营长。请你在天亮前,带领刘营长赶到四川路和东江湾路路口!”他指点地图上的位置,“有问题吗?”
桂龙海再次大声说:“长官,没得问题,天亮前保证带到!”
黄旅长回头说:“刘营长,你带领全营,跟着桂科一长,一路隐蔽行军,不得惊动敌人,天亮前到达,全营隐蔽!等北侧进攻开始,你就从南面开始进攻!务必把日军的火力吸引到你那边!明白没有!”
刘营长立正敬礼,“是!明白!”他转向桂龙海,“桂科一长,请!”
25-7
这样,桂龙海就跟着刘营长离开指挥部,到了外面的街上。
一支部队已在黑暗的街边排列整齐。
桂龙海望过去,只见钢盔威武,枪支肃穆,士兵们面容严峻,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和他们的长官。
刘营长说:“桂科一长,我们走?”
桂龙海说:“走!走!”
刘营长向后一挥手,“全体,跟我走!”
桂龙海和刘营长并排走在最前面。他回头看,军队如长蛇一般跟在他身后。
他带领队伍,很快就钻进小街小巷里。紧随其后的军队也由三列改为两列,真的如长蛇一般,在曲折的小街小巷里蜿蜒穿行。
听说要打仗,这一带的市民都已撤离。小街小巷里看不见一个人影。
日本军舰的炮击还在继续,附近不断传来爆炸声。所以,他们走得很快,并不担心行军的脚步声被人听见。
他们所经过的小街小巷蜿蜒曲折,一些弄堂夹道更是狭窄得只容两人并肩行走。他们偶尔穿过寂静无人的街道,很快又钻进对面的小街小巷里。
在黑暗中,军官们不时喝令士兵跟上。
行军总是如此,前面的人只是快步走,后面的人可能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夏夜的上海虽然有黄浦江吹来的微风,但也澳热难耐。所有人都是大汗淋淋,气喘吁吁。队伍里无人说话,因为顾不上说了。
开始,刘营长还用手电照着地图,能大体辨认出所在位置。但几经转折之后,就不知所在何地了。他甚至怀疑部队是在原地打转。
他问:“桂科一长,路没错?”
桂龙海在黑暗中盯他一眼,说:“没错!”
25-8
两个小时之后,天快亮的时候,桂龙海终于把刘营长的部队带到指定位置。
刘营长命令部队原地休息,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等待命令。
士兵们贴着墙边坐下来,大口喘着粗气。
桂龙海在黑暗中指点前面,小声说:“前面出了巷口,就是多伦路。”
刘营长吃了一惊,急忙展开地图查看。他看了一会儿却没看清楚。
他急忙问:“桂科一长,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在哪里?”
桂龙海指点地图说:“这里,这是多伦路。前面出了巷口,向北两三百米,就是!”
刘营长说:“我要去察看地形。”
于是,桂龙海就带着他和三个连长悄悄出了巷口,向远处一指。果然,前面过一个十字路口,就有一栋四层的大楼。
他指点着说:“这条多伦路向北,前面是一个十字路口。日本海军司令部就在这个十字路口的西北角,那是一栋很大的四层楼,口子型的,四周是房间,中间是广一场。”
刘营长远远望着那栋四层大楼,楼里多数房间里都亮着灯。
他说:“看来,日军也没休息!”他又问:“你知道它周围的情况吗?”
桂龙海捡了一块石头,用手电照着,在旁边的白墙上画了一个长方形。
他指点着说:“这就是日本海军司令部,它的东面是四川路,隔着四川路就是日本海军俱乐部,那里肯定也有日军。司令部的南面和西面是东江湾路。”
他回头看着刘营长,“能看明白吗?”
刘营长不住点头,“能看明白,你接着说。”
桂龙海又说:“这两边都有许多三四层高的楼房。我不懂打仗,但要从这两面进攻,恐怕很难。所以,黄旅长把主攻放在北面是正确的,那里只有一些平房,容易进攻。”
刘营长仔细看着这幅草图,不由皱起了眉,“旅长让我们从南面佯攻,这怎么攻?”
桂龙海笑着说:“刘营长,我看,你只能攻打东面的大门。不过,大门的对面就是海军俱乐部。你恐怕得一边打司令部,一边打俱乐部才行。你是这么攻打吗?”
刘营长不由笑了起来,“你简直是胡说,两面都打,这怎么打?”
天渐渐地亮了。十字路口那边,隐约有了人影。桂龙海拉着他们回到小巷里。
刘营长说:“好了,我们守在这里,等候命令!那边枪一响,我们就进攻!”
25-9
大约也是这个时间点,陈子峰带着他的狙击小组,悄悄来到了国军在持志大学外面的最前线。
黄旅长给他开的战场通行证,起了最大的作用。
那些国军军官和士兵们,最初看见这些身穿便衣,却背着步枪和电台的人,总以为是日军的探子,用步枪对着他们,喝令他们站住!
几次解释,并且亮出黄旅长的战场通行证,他们终于到了最前线。
一位姓柴的上尉连长上下打量着他们,歪着嘴说:“前面没有火力点!”
陈子峰这才想起日军在持志大学的防御布置。他们的防御重点在持志大学位于大连西路的北大门。门口有沙包垒起的工事,门里有两辆装甲车,所有轻重机枪都对着门外。
现在,他和柴连长却在持志大学西面的东江湾路上,面对的是学校高大的围墙。
柴连长向身后歪歪嘴,有点得意地笑着。
陈子峰回头看见,一些国军士兵正在捆扎**包,安装**和导火一索。
“你们要炸开围墙,冲进去?”他问。
“是!老子要打他的背后!”柴连长恶狠狠地说。
“我和你们一起冲!只要日本人回击,就是我们的事!”陈子峰同样恶狠狠地说。
柴连长似乎不太相信地向他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但是,攻击命令一直没下来。陈子峰和柴连长只能焦虑地等待。
他们蜷缩在一处昨天夜里被炸毁的房屋的断壁后面。按照柴连长的说法,炮弹不会重复落在同一个地点,这里最安全。
陈子峰再次问:“柴连长,你们什么时候开始攻击?”
柴连长恼怒地说:“我怎么知道!只能等命令!”
25-10
此时,躲在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南面,多伦路小巷里的桂龙海和刘营长,也在焦虑地等待。他们坐在一间被主人放弃的房屋里,互相聊着天。
桂龙海这时才知道,刘营长是湖南醴陵人,黄埔五期毕业生,今年只有二十八岁。他结婚刚刚三个月!
刘营长说:“他妈的,刚结婚一个月,就被召了回来,连床还没捂热呢!”
他们两人都笑了起来,很是惋惜。
刘营长沉默片刻,又低声说:“这一仗,不知结果会怎么样!妈的,才一个多月呀!也不知留没留下种!”
桂龙海这才明白,刘营长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参战的!要是他新婚妻子没怀上……哎呀,那就太可惜了!他看着身边的刘营长,有点说不出话来了。
这时,他自己就忍不住想,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和傅医生结婚。哎呀,要是和傅医生结了婚,那就太幸福了。至少,我总能把床捂热吧!
可是,眼下这么一个战争形势,谁又有心思结婚!
25-11
在城市的另一边,守在巧家弄驻地的谭浩,此时却接到彭绍勇的电报,询问陈子峰小组今天的行动。
谭浩没什么可隐瞒的,如实报告。在回电里说,陈子峰要参战,已征得国军第二六四旅黄旅长的同意,今天带着一个狙击小组去了前线。乔艳芳则带着几个人,今天出门寻找日本特务去了。
“我等留守。”他在回电里最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