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箜篌?”
听到嬴抱月的话,其他少年全都惊讶地看着台上的那个乐器。
不光是箜篌,还是箜篌中最为罕见的凤首箜篌。
嬴抱月也是第一次看到实物。
箜篌分为竖箜篌和卧箜篌,卧箜篌说起来还是起源于南楚,与古琴同源,但长形共鸣箱面板上却有像琵琶一样的品位,但赫连晏此时拿出的却并非卧箜篌,而是在南方极为罕见的竖箜篌。
竖箜篌在现代经过改良被称之为竖琴,在山海大陆上并不常见,赫连晏手中的箜篌更是精美得超过众人的想象。
“那是箜篌?”听到嬴抱月的话,陈子楚喃喃道,“怎么和我见过的箜篌不一样?”
陈子楚作为南楚人,见到的必然是卧箜篌。
“那是竖箜篌中的一种,叫做凤首箜篌。”嬴抱月解释道。
关于凤首箜篌,她还是在诗文中见过对其的描述。
龙身凤形,连翻窈窕,缨以金彩,络以翠藻。
日光下赫连晏手中的箜篌完全符合这句话。
即便是不懂乐理不知箜篌为何物的人,也能看出这架箜篌的名贵。
“西戎人怎么能拿出这么好的乐器?”陈子楚哑然,“这不会是从哪抢来的吧?”
在陈子楚的印象里,西戎能拿出几根骨笛就不错了,绝对造不出这么复杂的乐器。
虽然这模样的箜篌在中原不常见,但这么精美的东西在他看来只有中原的工艺可以达到。
赵光闻言看了他一眼,但随后神情复杂点了点头,“的确没听说过西戎有这种乐器。”
也许这架箜篌并不是属于西戎,而是独独属于赫连晏。
嬴抱月看着日光下赫连晏轻轻抚摸着这架箜篌,碧瞳中闪过她从未见过的神情。
这幅模样,宛如就像是见到了母亲一般。
母亲?
她的眼前忽然浮现出现在云雾森林里取下赫连晏面具时的画面,嬴抱月模模糊糊好像抓到了点什么,但那个想法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骤然被许冰清有些高的声音打断。
“考官大人,我能开始了吧?”
看着众人的目光都被赫连晏手中的箜篌吸引,许冰清脸色有些冷。
“奇技淫巧,有什么好看的,”她的目光从贺兰承抱着的琴上拂过,淡淡开口,“琴才是万乐之首。”
许冰清这话一出,高台边乐棚边除了琴师外的乐师都多少皱了皱眉头。
“不过一蛮夷之人的乐器,居然能惹来这么多围观,”许冰清笑着摇头,看向拓跋寻,“这世道,还真是乱套了。”
拓跋寻皱了皱眉头,却没有理睬她,只是在乐棚外向乐师们道了个扰,借了一张琴台。
贺兰承小心地将琴摆放在他面前,看着拓跋寻面无表情地在琴台前坐下,神情有些担忧,“师兄,要不是还是我来吧。”
想起昨晚北寒阁内部的争吵,贺兰承就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
拓跋寻其实并不愿意为许冰清伴奏,但许冰清并未征求他的同意,而是通过许沧海直接向拓跋寻下了令,才有了今天的这一幕。
但其实他和拓跋寻都会抚琴,且师承同一位琴师,是拓跋寻领他入门的。
“阿承,你还在那杵着作甚,还不下去!”
这时身后传来许冰清的轻喝,贺兰承苦笑一声,走下高台。
虽然都会抚琴,但许冰清却看不上他的技艺。
“居然让一个参加者为另一个参加者伴奏,北寒阁还真是乱来,”台下看着这一幕陈子楚蹙眉道,“如果许冰清获胜了,这功劳算谁的?”
“这并非没有先例,”赵光道,“但一般也只有至交好友或者是血缘至亲才会这么做。”
毕竟虽然比的是舞,但好的乐对舞蹈的加成是相当大的,如果同为参加者,等于牺牲自己的精力为对手做嫁衣,一般人怎么可能这么做。
“只是不知拓跋寻琴技如何,”姬嘉树道,目光从拓跋寻蒙着白绫的双眼上拂过,神情有些复杂,“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他会弹琴。”
“许圣女素来眼高于顶,”姜元元耸肩,“能让许冰清允许为她伴奏,可不容易。”
台上的乐棚里,东吴乐官们也都在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位盲眼乐师。
“拓跋公子,圣女之舞还需要我等伴奏吗?”
“不用了,”拓跋寻脸上看不出喜怒,“我来就可以了。”
拓跋寻缓缓伸出手置于琴上,示意礼官可以开始了。
高台上响起开始的钟声。
许冰清嘴角露出一丝自信的笑容,将手中的绸带高高地抛向空中。
“开始了!”
台下响起了百姓兴奋的呐喊声,众人都看向许冰清身影,但不等众人看清许冰清跳的是什么舞,众人耳边忽然响起铮的一声琴声!
嬴抱月一怔。
许冰清在高台的最中心旋舞,但不少修行者却不由得看向坐在小角落里抚琴的拓跋寻。
“这是什么曲子,不是少司命啊!”
台下响起许多修行者的愕然声,许冰清嘴角露出一丝不满,但很快这点情绪被拂去,脸上露出甜美的笑容。
昨夜她让拓跋寻奏此曲,结果拓跋寻居然说自己不会此曲!
不过在对比其他琴师和拓跋寻奏的乐之后,她还是选择了拓跋寻。
她知道这个男人不会让她失望的。
虽然她更希望的是另一个为她奏乐。
许冰清在旋转之间,目光从台下人群中那个人脸上的面具拂过,眼中闪过一道幽光,旋舞的更加快了。
而台上的琴曲愈发高昂,曲调并不复杂,但古韵中另有一种古朴大气。
“这曲子是……”
“关山月!”
居然是关山月。
嬴抱月怔了怔。
关山月是收录于《梅庵琴谱》的古琴名曲,指法纯正,音韵和平,乃入门之正路,
但问题是,它就是一首入门的曲子。
初学易于熟习,是每个学琴的初学者才会反复练习的曲子。
谁都没想到,拓跋寻居然会在这样的大场合选择一首如此简单的曲子。
他疯了吗?
不,疯的也许是其他人。
众人听着铿锵的琴曲,忽然说不出话来。
这是一首古朴大气的简单曲子,但听着听着,众人眼前却腾起了茫茫风沙。
“是关山月,可这曲调……”
可这曲调不是众人听惯了的幽然平和,而是磅礴巍峨。
“怎么能把琴弹成这样……”陈子楚喃喃开口,他已经看不见许冰清在台上的舞,却能看见拓跋寻在琴弦上飞舞的手指。
传说中琴最早依凤身形而制成,其全身与凤身相应,有头,有颈,有肩,有腰,有尾,有足。
许冰清在台上跳舞,但众人却仿佛看见了另一只在琴弦上飞舞的凤凰。
听着耳边的琴声,众人在一瞬间仿佛看到了很多。
有大漠,有雪山,有长城,更有长城外,巍峨天山之上的一轮明月。
“关山月,”姬嘉树喃喃开口。
就在这个时刻,他却想起了另一首关山月。
那是大司命林书白留在永夜长城的外的一首边塞诗,他在他父亲的书房里曾经见过。
关山月吗?
在浩瀚的琴声里,姬嘉树抬起头,仿佛看见了一个坐在长城之上弹琴的身影。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