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高台上的前秦少女问出这个问题之时,在山海大的东端一间靠海的大殿内,坐在王位上的一个中年男子忽然打了个喷嚏。
“陛下?”
坐在男人对面一位青衣老者放下手中的书卷看过来,“您怎么了?不会着凉了吧?”
老者看向面朝着大海的窗户,立刻有眼色的宫人连忙去关窗。
“不用,不是着凉,”男人挥了挥手让殿内的宫人都下去,随后走下王座。
他看向青衣老者淡淡道,“虽然比不上国师,但寡人好歹也是个等阶四的修行者。”
男人眯眼看着老者手中半个时辰都没翻过去一页的书卷道,“你不会不知道寡人根本不会着凉吧?”
注视着面前老者的眼睛,他静静开口唤出眼前人的名字,“东方仪。”
南楚国师,原青龙神子东方仪闻言放下手中书卷,起身向面前人躬身一礼,“是老臣冒昧了,陛下。”
被称作陛下的男人闻言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个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天阶修行者。
八人神中年纪最大的神子抬起头,也静静打量着面前这位山海大陆上登基时间最短的国君。
承继祖业,是为新君。
站在东方仪面前的男人看上去将将而立之年,剑眉星目,龙章凤姿,是极为标准的武将相貌。但一双褐色的眼睛却让他的线条没有那么朗硬,又有几分书生的味道。因为生得极为俊朗,让他整个人比他实际的年龄看上去更年轻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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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遗憾的就是,在这男人俊朗的脸庞上,耳边却有一道不大不小的疤,初初看见都会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注意到面前老者的目光,中年男人若有所感,抬起手摸了摸耳边的那道疤痕神情有些古怪。
“陛下,您到底怎么了?”东方仪问道道。
“寡人……算了,这说话方式真变扭,”男人摇了摇头,“我早就和你说过,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你不用那么死板。还是像小时候那么叫我就行了,仪叔。”
“那老臣恭敬不如从命,”东方仪直起老腰,看向他看着长大的东吴大王子疑惑道,“大殿下,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年轻的东吴国君透过窗户看向窗外的大海,摸着脸上的伤疤,“我刚刚这道疤突然有点疼。”
“这道疤……”东方仪盯着眼前男人的脸,神情忽然有些微妙。
在东吴,但凡年轻一点的官员第一次上朝见到君王心中都会有一个疑问,那就是他们尊贵的国君脸上的那道疤。
南楚国师东方仪看着面前的男人。
当年的东吴大殿下,如今的东吴国君赵暮人。
不算前秦那个儿戏般的小国君,赵暮人才是如今山海大陆上被承认的最年轻的君王。作为三强国之一东吴的继承人,他早已贵为一方霸主。
但就算在继位之前,因是东吴王嫡长子,是毫无疑问的下一任东吴王,在山海大陆上除了皇族之外也无人敢触他的霉头。
况且赵暮人不仅出身尊贵无可挑剔,在当年各国王公子弟中,论修行才能和领兵打仗的能力他是最强的。
当年他二十出头,就拿下了东吴第一名将的名号,是山海大陆年轻将领之中唯一的一个王室子弟。
当然,赵暮人当年能成为所谓的第一名将,有老将让位推年轻人出头的和给东吴王面子的因素在,但赵暮人个人的能力的确是实打实的。
能文能武一表人才,再和其他诸侯国国君那些或病弱或疯癫的嫡长子们一比,纵然为人骄纵了一些,但看到当年的东吴大殿下赵暮人,哪家不会夸上一句东吴赵氏祖坟冒青烟。
东吴第一名将。
想起一些往事,东方仪一言难尽地看着赵暮人脸上的那道疤痕。
东吴的大王子少年英武,身份尊贵,意气风发,从小一路顺风顺水从未受挫。
在直到遇见那个人之前。
赵暮人脸上的那道伤疤,偏偏就和他当年的那个名号有关。
堂堂国君之子,脸上有道疤的确奇怪,但想起赵暮人曾经的武将经历,勉强也能说过去。可偏偏他脸上的那道疤不是刀伤也不是剑伤。
却是一个人徒手留下的。
“你也可以笑我又在大惊小怪了,”看着东方仪的眼神,赵暮人摸着脸上的那道疤淡淡开口,“但这道疤倒是许久没疼过。”
毕竟这是一道十几年前的伤疤。
按理说以修行者的体质疤痕不可能留这么久,但这道伤疤就是长久地留在了他的脸上。赵暮人也没想过找东方仪消了这道疤。
这道疤的存在对他而言也有不少的助力,也会让他常常想起他过去干下的那些傻事,想起留下这道疤的人,想起和他一直没有放弃追逐和等待的,那个人保护的那个特别的女子。
“许久未有……”东方仪咳嗽一声,“老臣多嘴一问,许久是多久?”
赵暮人看他一眼,“八年。”
上了年纪的老国师闻言一愣。
八年。
对于有点年纪的修行者而言,这是个他们拼命想要忽视,但却无法忽视的年限。
那个将修行界搅得天翻地覆却又忽然不见的少女,消失的年限。
八年了啊。
东吴国君走到窗边,看向窗外波涛汹涌的大海,“起风了。”
东方仪走到他身边。
如果说南楚离不开山,那么东吴就是离不开水。
大陆三强国之一东吴的王宫,正是建在海边。
就在半日之前,一只鸽子也正是从这个窗口闯入,带来那个人的请求。
“说起来,以黑羽鸽子的速度,信现在已经送到了吧。”东方仪看了一眼身边负手看海,身上已经初具国君威严的青年,“话说老臣没想到,陛下你会答应那件事。”
“之前他救我的时候,我许诺过,会无条件许给他一个心愿。”赵暮人淡淡道,“但那也是我这一辈子唯一会为他破例的机会。”
“既然他不留着关键时刻救自己的命,那我就遂了他的心愿。”男人看着翻滚的海面,“况且赵光一天到晚就喜欢跟着他,想必那个女人赵光也是中意的。”
“只是前秦……”东方仪有些欲言又止。
“不过是一个公主,嬴晗日没那个本事干预,”赵暮人看了身边人一眼,“难得我们兄弟中有人愿意娶亲,能留下一儿半女对我们东吴王室而言也是好事,毕竟……”
年轻的国君看向一望无垠的海面,却好像看到了一座厚重的城墙。
“毕竟,”他淡淡开口,“我这一生恐怕是不会有后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