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皇宫。皇宫的正殿叫做大庆殿,是举行大典的地方。
大庆殿之南,是中央政府办公机关,二者之间有门楼相隔。
大庆殿之北的紫宸殿,是皇帝视朝的前殿。每月朔望的朝会、郊庙典礼完成时的受贺及接见契丹使臣都在紫宸殿举行。
大庆殿西侧的垂拱殿,便是皇帝平日听政的地方。
此时,赵佶正坐在垂拱殿内的龙椅上, 正听着下面殿前司汇报最新的军情。
赵佶听了一会之后,皱眉道:“这梁山贼寇,竟然如此猖獗。诸位卿家,可有良策?”
听赵佶问起,一起在这里研究军机大事的高俅顿时上前一步,道:“官家, 这梁山贼寇不过就是一伙小小的反民, 烧杀抢掠, 死在他们手上之人不计其数。此等匪患不平何以让天下万民臣服?正所谓杀一敬猴,臣愿带精兵三万,定将这梁山贼寇全部荡平,不留一个活口!”
听他说的自信满满,赵佶顿时扶须微笑,道:“高卿家真乃吾之肱骨也。有此见地,吾心甚慰。”
这时候殿前太尉陈宗善则皱眉,道:“官家,这梁山贼寇虽然是反贼,不过之前与臣接触过,他们其实不过就是一群活不下去的乱民而已,有不少更是之前为官之人。其中有许多人其实是抱着一颗拳拳爱国之意,与臣见面的那一次更是主动提出招安之意。以臣之见,这堵不如疏,官家不如索性将之招安, 一来可以避免出现大的伤亡,二来也可以显示官家您的爱民之心。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 莫非王臣。都是您的子民,何谓将之赶尽杀绝?”
听了陈宗善的话,赵佶也是猛点头:“卿家不愧是我之良臣,心系天下,此举甚善。”
然后赵佶就郁闷了。
高俅说的话有道理,这陈宗善说的话好像也没错。
所以他就开始翻来覆去的研究:“恩,这将叛军绞杀,杀一儆百,让天下万民俯首,正是应该。可是这些百姓又都是我大宋子民,如此乱造杀孽却也不美。到底如何是好呢?”
他这一想起来,转眼就是半个时辰过去。
这赵佶说白了,他的性格就不适合当皇帝,属于典型的选择困难症。
要是只有一个选择,那就简单了。
干不干?
干!
行不行?
行!
走不走?
走!
但是当有两个选择的时候,他就会开始瞻前顾后。
选前者?很有道理。
但是后者好像也不差……
于是就要么想好久想不出来,要么就是总会选到错误选项。
说白了, 他要是当一个艺术家, 那绝对是名垂青史的那种,甚至不会比王羲之张择端之类的人差。
但是当皇帝……
只能评个负分。
所以这时候他的选择困难症便体现了出来,着实在那想了好半天也拿不定主意。
好在,这种情况很快就被打破了。
有太监进来,道:“官家,蔡太师求见。”
“哦?蔡太师来了?”这种时候正是需要让天平偏斜的时候,赵佶当即道:“快让他进来!”
很快,蔡京一脸微笑的走了进来,之后先冲赵佶拜道:“蔡京,见过官家。”
“卿家快快请起,”赵佶冲蔡京招手,道:“正好吾有件事情难以决断,蔡卿家快帮吾参详一二。”他说着便把事情给蔡京讲了一遍,之后道:“以蔡卿家之意,这梁山当打,还是当招安?”
蔡京抱拳一鞠躬,之后道:“以臣所见,这梁山,当招,也当打。”
赵佶顿时愣住了:“这话如何说起?”
蔡京道:“臣刚收到家书,臣之外甥黄晶,在恩州府当通判。前几日,恩州知府陈志明被查明通敌叛国,证据确凿,被我外甥黄晶拿下,打入大牢。然陈志明同党清河县郑恐得知后,居然带人攻打恩州府,造成重大损失。幸得我外甥联合恩州主簿吕征英勇作战,终于是将那郑恐击退。然郑恐等叛军武艺不弱,我外甥招募的家将死伤惨重,故来与我求援。”
赵佶惊讶道:“居然有这等事?”
蔡京道:“正是。而刚好梁山那边又几次大战,死伤惨重。故臣想出一妙法,可先让陈太尉去招安梁山,之后让梁山去攻打郑恐。此乃驱虎吞狼之计,我们可不费一兵一卒,让他们互相消耗,我们则可坐收渔翁之利。”
听了这番话,赵佶略一思索便想明白其中的好处,顿时大喜道:“哎呀呀,蔡太师不愧是吾之肱骨,国之栋梁!此计甚妙!”
蔡太师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道:“官家过誉了。”
一旁的高俅冷冷的瞥了蔡京一眼,冷哼一声。
虽然同为北宋六贼,蔡京和高俅两人平时却也不对付,两人之间互有攻讦,谁也看不上谁。
赵佶又想了想,觉得此计当无问题,道:“那以蔡卿家之意,这人员安排……”
蔡京一抱拳:“臣认为,恩州知府陈志明当诛,他的位置当由吕征接任为最好。至于梁山招安后的监军,由黄晶负责,最为妥当。两人之前便多有配合,这一次再一同剿匪,当事半功倍。”
赵佶当即拍板:“便如此办!”
……
清河县,有家客栈之中。
这几日赵福金一直呆在客栈之中,与郑恐探讨完国家大事之后,现在的她有点怀疑人生。
本来她以为这大宋充其量也就是差了点,毕竟她爹赵佶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还是知道的。
但是她却从来没想过,这大宋居然要完?
而且按照郑恐所说,最多不过六七年就得死翘翘?
赵福金躺在床上,双眼无神的看着天花板,喃喃道:“小荷,你说,咱们大宋……真的要完了吗?郑院长会不会是在故意吓唬我?”
小荷吓的浑身汗毛都竖起来,道:“奴家不懂国家大事,不敢擅自评价。”
赵福金顿了顿,忽然道:“不行,我若是一定要让你说呢?”
小荷嘟起嘴,道:“公主,你这不是难为奴家吗?奴家怎么说都是错的呀!”
赵福金道:“这里便只有你我二人,我又不会打你骂你,怕个什么?想什么便说什么就是。”
小荷想了想,之后小声道:“公主,奴家觉得,要说大宋一定要完,这话未必就是对的,但是也未必就一定是错的。我瞧那郑院长不像是会乱说话吓唬人的人,但是咱们却也不能全听他的。公主,先贤曾说过,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是真是假,咱们到处走走不就知道啦?”
听了小荷的话,赵福金顿时猛的坐了起来。
她的双眼晶晶亮,道:“正该如此!走,咱们去找郑院长去!”
她说着就跳到地上,扛起大锤:“敢说这些话吓唬我,哼,我非叫他与我一起不可!我倒要看看他到时候看到国泰民安的时候,又如何说!”
小荷:“……”
公主,您说这话的时候,良心就不会痛吗?
国泰民安?
当然了,小荷自然是不会反驳的。
毕竟人家可是货真价实的公主,这整个天下都是她家的,谁会说自己家不好?
两人很快就到了恐家书院,一路进去直接到了文昌阁。
“哦?两位娘子今日来又是为何?”郑恐看着一脸杀气的赵福金,微笑道:“莫非又是要来与我辩论?”
赵福金盯着郑恐,道:“天下那么大,我想去看看。看看这天下,到底是不是郑院长说的那么不堪!”
郑恐:“……”
郑恐挺意外的:“以娘子本事,这天下虽大却无处不可去得,不知为何要来找郑某?”
赵福金道:“我便想要证明你说的是错的,这大宋,不可能那么快就亡了!”
郑恐耸了耸肩膀:“某也就是随口一说,娘子便是随便一听也就是了,如何这么认真啊?虽然娘子家中有人在朝为官,但是却也不用如此认真吧?”
赵福金当即道:“小荷!”
小荷直接掏出一把金叶子来:“我家娘子想请郑院长陪同到处走一走,当然不会让郑院长白跑啦。”
郑恐摇头:“郑某怕是真的走不开……”
小荷又拿出一把金叶子:“这回呢?”
郑恐道:“这个么……”
小荷又掏出一把金叶子,放在桌子上,发出哗啦啦的清脆声音。那漂亮的金色,晃得人眼花。
“这回如何?”
说实话,郑恐是很想拒绝的。
毕竟书院刚刚成立不久,还要招生,还要讲课,还要规划未来……
但是没办法,她们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咳咳,”郑恐负着手,缓缓说道:“郑某可不是贪财之人,财富于郑某,不过乃过眼云烟。但是!”
说到这里,他很干脆的把那些金叶子都卷进书桌,道:“人生在世,总是要有一场说走便走的旅行,否则岂不是白活一场?也罢,某便勉为其难陪两位娘子走上一遭。”
赵福金:“……”
小荷:“……”
头一次看到人收钱办事还说的这么冠冕堂皇的!
还一场说走便走的旅行?!
郑恐道:“不过出发之前,某却要问一下,娘子倒底想要看些什么?”
赵福金道:“看世间百态。”
“这样啊,”郑恐摸了摸下巴,道:“若是娘子想看这些,那还真需要稍作准备。”
赵福金一愣,道:“如何说?”
郑恐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娘子如此貌美,又穿金戴银一身衣物一看便不是便宜货,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娘子这副模样又如何能看得到人间百态?更何况还有这把三百斤的大锤,谁又敢冒犯娘子?”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赵福金听郑恐夸赞,脸色顿时一红,之后道:“那以郑院长之见……”
郑恐微笑道:“我们既然要体验世间百态,当乔装改扮,以普通人之身份一路体验风土人情,方才有效果。不如我们便扮作一家人,我扮成娘子的丈夫,带着娘子与婢女逃难,如何?”
扮作丈夫?
赵福金顿时大羞,不过却也觉得郑恐之话有理,终于是轻轻点了点头:“那便这么定!”
于是双方当即分头行动。
很快,一个时辰之后,郑恐换上了一身普通的百姓袍服,赵福金和小荷则不知去哪买了一套普通的农妇长裙,三人到书院门口汇合后,这便准备出发。
郑恐问道:“好了,从现在开始,咱们三个便是一家人。在下郑恐,却不知娘子如何称呼?”
赵福金轻声道:“奴家肖福金,这是我的婢女小荷。”
“肖娘子好,小荷娘子好。”郑恐打过招呼,之后问道:“那以娘子之见,咱们当去往何处?”
赵福金拿出地图来,往上面一指:“咱们便往北面去!”
郑恐:“……”
“咳咳,”郑恐急忙咳嗽一声,道:“娘子可能是方向感不太好,您指的那是南面……”
赵福金顿时恼羞成怒,道:“那你说应怎么走?”
郑恐一指地图上面,“北面,咱们便往边境去看看,如何?”
赵福金想了想,道:“好!就这么定!”
三人这便出发。
很快从清河县的北城门出城,经四明山,郑恐道:“这里之前聚集着一群靠贩卖私盐过活的山贼,不过被某收服了。”
赵福金疑惑道:“贩卖私盐可是重罪,郑院长只是轻轻一句收服?”
郑恐道:“不然如何?那些人实际上都是被欺压的百姓,贩卖私盐也就是为了混口饭吃,他们只想活下去,他们有什么罪?”
听到活下去这三个字,赵福金顿时不说话了。
确实,对于老百姓来说,人生的最大目标就是活下去。
这是一切的前提。
如果活都活不下去了,那就别怪人造反。
三人都已经感悟天地灵气,虽然为了不太引人注意没有骑马,但是脚程却也是极快。
走了四个时辰之后,远远看到一个县城,小荷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珠,道:“娘子,相公,咱们到前面那县城里歇个脚吧。”
郑恐道:“正当如此。”
这一路上连人都没见到几个,也打探不出什么来。
结果这正往那县城走的路上,忽然看到前方有几人正坐在路边哭泣。
赵福金顿时一愣:“那边好像有事发生,走,我们快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