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进了院子,还没到内宅,就听见下人们的一些恐慌言论。
徐大这才知道,二夫人原先还在乌堡地窖里关了一批奴隶。
而现在,她下令要把这些奴隶全部烧死。
有人看见那些奴隶脸色青灰,满身是血,时不时还会吐出一大口黑血,看起来像是得了某种怪病。
侥幸心理让下人们下意识不敢把这些奴隶和青州大疫联系到一起,现在只当是怪谈在议论着。
而听到只言片语的顾为荷,脸已经黑如锅底。
两人跨入内院,一堆婆子家丁就围了上来,毫无遮挡,完全没有防范意识,只看得顾为荷频频皱眉,并庆幸自己得了徐家给的全套防护。
这才没有被这些无知仆妇害死。
好不容易进到屋里,当先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艾草味道。
这倒是让顾为荷暗暗点了点头,还知道熏艾祛毒,看来应该是为徐家幼娘施针那位同行的手笔。
屋内空间很大,中间是厅堂,左边是主人卧榻,右边摆着书案,是主人办公的地方。
此时,病人待在左边房间,二夫人则坐在右边书案前,身前挡着屏风,身旁下人拿着燃烧的艾草围着她熏,整个屋子烟雾缭绕的,甚至有点迷眼。
母子二人,仿佛隔着楚河汉界。
顾大夫的到来,令二夫人欣喜若狂,急忙催促他给儿子诊治。
先前那个老大夫一脸惨色的走了出来,不久前从二夫人口中得知那些被隐瞒的奴隶的状况之后,他就感觉自己死期将近。
瘟疫,那是多么可怕的东西啊,还是这么猛烈的瘟疫,谁也逃不过!
老大夫已经放弃抵抗,是以没有做任何的防备,亦不敢乱开口说话,只是听闻过顾为荷的大名,很敬重的朝他行了一礼,就把他领了进去。
徐大跟随在后,想要进去看看大公子是什么状况,二夫人却让人拦着,不许他靠近。
徐大回头冷邦邦的瞧了眼屏风后的老妇人,对方像是察觉到他的注视一般,开口问道:
“徐账房,你家幼娘如何了?可好些?”
这假惺惺的关心,徐大简直都不想搭理,但还是忍耐着,回她:
“不好,不知是谁将那种疫病带入乌堡,害了我女儿,要是让我知晓,杀她千百遍也不足以泻我心头之恨!”
屏风后的二夫人顿时呼吸一窒。
顾为荷诊断好走了出来,脸色本就难看,现在看起来更是丧气。
他一上来就直接质问二夫人:“那些奴隶在哪儿,请容我前去看看,才好下结论。”
二夫人还想辩驳说哪里有什么奴隶,但已经得到消息的公孙衍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房门口,喝住了她。
“公孙严氏!你还以为你能把握住?!”
一声严厉质问,让二夫人歇了声气。
“顾大夫,还请随我来。”公孙衍晦涩的撇了徐大一眼,又朝顾为荷客气的做了个请的姿势。
从他那满头的细汗就可以看出,他已经意识到现在是什么状况。
众人立即前往后院空地,在空地上,下人们已经把柴堆高高架起。
柴堆旁边就是出气多,进气少,苦苦哀求的奴隶们。
大约有五六十个奴隶,全都是染了瘟疫的模样,乍一看去,场面甚是骇人。
家丁们只敢拿着栓了刀刃的长长的木棍,将他们逼到柴堆上,根本不敢靠近。
徐大等人到场时,几个奴隶当场吐出一口黑血,就倒地不起了。
他们本就瘦得皮包骨,又被关押在地窖里自生自灭,苦苦挣扎了两天,此时一脸青灰,满地是血,死状凄惨,心理素质不高的,看了能连着做几夜噩梦。
公孙衍直接撇开眼睛,退了出去。
顾为荷冒死跑过去检查了奴隶的死状,回来后就把公孙衍大骂了一顿。
“如此严重的疫病已经暴发,你们却不上报,这是想害死整个乌堡!害死整个渔阳啊!”
公孙衍无可辩驳,只让顾为荷赶紧帮自己把把脉,看自己是否已经感染。
顾为荷气死了,甩袖就要回县城去把情况禀报,让公孙衍另请高明。
徐大见状,想起王氏的交代,同公孙衍说,活活把人烧死太损阴德,自己上午做了点冲动的事,愿意将功补过,帮他解决这些奴隶。
从而抵消上午抢走老大夫的罪过。
公孙衍听见这话,诧异的看了徐大一眼,像是没想到他居然能有这份忠心。
徐大只是垂着头,一副我真的想将功赎罪的真诚模样,等候他的回答。
公孙衍回想刚刚死去的那几个奴隶的惨状,忙不迭摆摆手,示意徐大赶紧去办。
而后,便提裙去追顾为荷。
他现在只想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染上瘟疫!
空地上的家丁们见徐大走进来要管这个烂摊子,一点犹豫都没有,直接把活让给了他。
徐大可不让他们走,用公孙衍的名头威胁这些人帮自己把奴隶都弄到了自家驴车上,这才让家丁们离开。
至于已经死了的那些,借着现成的柴堆,一把火烧了。
还活着的三十多人,病得太重的都放车上,还能走的就跟着走。
徐大又让他们罩上油布,勉强做了个隔离。紧接着一拍驴屁股,让黄毛驴带着这些人避开佃户们,先往家去。
他把顾为荷带过来,还要把人带回去才行,暂时不能回家。
奴隶们虽然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但还是选择跟着黄毛驴回了徐家。
只因为徐大说了一句:“反正都要死,与其被烧活活烧死,不如到我家去,就算活不成,我也会将你们好好下葬。”
带着这丁点微薄的希望,他们跟着黄毛驴来到了徐家。
王氏没想到徐大和顾为荷没回来,倒是先送来了这么多患病的奴隶。
冷不丁看到这么多染病的人出现在面前,一向镇定的她心里都忍不住狂跳一下。
但很快就平静下来,有条不紊的叫来徐大郎,把这些奴隶先弄到牛棚那边去隔离。
与此同时,顾为荷给的药也煎好了,徐二娘便给徐月灌了进去。
最煎熬的时刻到来,全家人都盯着炕上那个小人,期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