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秋风自从离开蜀中前往京城,这五六年间经历了不少诡异之事。在虎头岩下静心寺中,以及数日之前在山西高平谷口村的奇异经历,初时都有鬼神作祟之嫌,只不过最终发现都是有人故意而为之。是以此时听黄旭说这石屋中有女鬼,厉秋风心下自然不信。
黄旭却没有留意厉秋风的脸色,兀自颤声说道:“原来师父出门之后,便即守在院子中,生怕有人加害我们母女。其时衙门中的公差捕快全都聚集到第二进院子,守在正堂四周,以防刺客趁乱刺杀爹爹。后宅只剩下几名仆妇,此时也吓得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师父守在院子中,只听得前院喧闹无比,却也不敢离开。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突然发现左首墙顶出现了一个白色人影。师父心下一凛,只道是敌人攻了进来。但是她凝神望去,却见那道白影虚无缥缈,只在墙顶飘来飘去。师父大惊失色,暗想世上武功高手不少,只是轻功再高,却也不能如这白影一般脚不沾地般在空中飘动。刹那之间,她如坠冰窟,竟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过了一会儿,只见那道白影如凌波微步一般,虽然身在空中,却如履平地,直向墙外慢慢走去。师父虽然心下惊骇,不过又想看一个究竟,便即追了过去,想要看一看这个白影到底是人是鬼。”
黄旭说到这里,指着院落左首的高墙对厉秋风说道:“墙那边就是县衙后宅。当日那道白影,就是从此处走进了这座院子。我师父施展轻功跃上了墙顶,却发现石屋中竟然有灯光透了出来。师父纵身跳进这院子,只不过她双脚刚刚踏上地面,却发现眼前出现了一个白衣女人。”
黄旭说到这里,目光中惧意大盛,嘴角抽搐了几下,这才接着说道:“师父曾对我说过,她的武功虽然稀松平常,不过轻功还算拿得出手。只是那白衣女人出现之时,师父才知道对方若是武林高手,自己的轻功与她相差得实在太远。刹那之间,她心中暗想,世上难道真有如此厉害的轻功,不只能凌空行走,更能神出鬼没般地瞬间从石屋中穿越出来?
“师父惊骇之下,这才抬头向那白衣女人望去。只是不看则已,一看之下,师父险些晕了过去。只见这女人长发披肩,面如满月,可是、可是一张脸上却是白茫茫一片,竟然没有眼鼻口耳等五官。
“那白衣女子静静地站在师父面前,可是从师父的眼中望去,两人之间仿佛笼着一层薄雾,使得这女子的身影如水面的波纹一般,不时轻轻颤动。师父心中震骇之极,只想着转身逃走,可是一双脚却仿佛被人钉在地上,竟然没有丝毫力气挪动。
“师父吓得紧了,双脚挪动不得,想要大声叫喊,可是只觉得喉咙中格格作响,却又发不出声音。她又惊又怕,心中默诵道德经。便在此时,院子中竟然又出现了五个人影。这五个人影既不是从墙外跃入,更加不是从石屋中走出,便如凭空出现一般。初时尚有些模糊不清,只是片刻之后,却渐渐变成了人形,显现在那白衣女人的身边。
“师父其时在衙门已经做了多年仆妇,自然知道这石屋乃是当年修武县的土地庙。太祖皇帝在位之时,曾经杀了五名贪污获罪的知县,并且在这五人死后,还将五具尸体剥皮揎草,放在这座石屋之中警戒后任官员。那五道人影渐渐变得清楚起来,正是五名身着知县官服的男子。只不过这五人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神情诡异,不似活人,倒像是庙中的泥胎神像一般。
“师父见这五人的模样,与传说中被处死之后剥皮揎草的五位知县的模样一般无二,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只盼着自己能够晕死过去。可是看着眼前这些鬼影,却连眼睛都闭不上。师父正在无奈之时,忽听得远处传来公鸡打鸣的声音。原来折腾了大半夜之后,不知不觉之间已到了卯时,天已将亮,正是公鸡报晓之时。这声鸡叫之后,远远近近便不断有公鸡跟着叫了起来。师父发现每一声公鸡鸣叫之后,眼前的白衣女人和那五个人影便会变得模糊几分。师父瞪大了眼睛,眼看着六个人影越来越朦胧缥缈,最后终于消失不见。
“待那六个人影完全消失之后,师父不由松了一口气。便在此时,她突然发觉自己手脚又可以活动了。师父又惊又喜,眼看东方天空已经亮了起来,她哪里还敢在这里多留片刻,便即跃过石墙,回到衙门之中……”
黄旭说到这里,不由转头看了一眼石屋,身子猛然颤抖了一下,又急忙将脑袋转了过来,对厉秋风说道:“这件事师父一直没有对我说起。直到前些日子她带我离开修武县城,路上闲谈之时,她才说起此事。师父对我视同亲生,断然不会拿这些鬼神之说欺瞒于我。她老人家说这里闹鬼,想来一定不是假的。”
厉秋风道:“云真前辈任侠好义,确是一位老不起的人物。不过若是有人一心故弄玄虚,欺骗于她,只怕她看到的一切也并不全都是真的。”
黄旭一怔,正想询问厉秋风这话是什么意思之时,却见厉秋风脸色一变,口中说道:“黄姑娘,有人来了。厉某眼下有杀人之嫌,若是被人瞧见了你和我在一起,只怕会连累姑娘。你还是先行离开,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新八一中文网首发ァ新ヤ~⑧~1~中文網..còм
黄旭大急,口中说道:“厉大侠,此处绝非善地,你还是随我赶快离开为好。我爹爹为官公正廉明,不会罪及好人,尹叔叔、冯叔叔他们也都是聪明人,自然会有法子助你洗清罪名。你还是先离开修武县城,待事情平息之后,再和我爹爹详细说明此事,却也不晚。”
黄旭话音方落,却见巷子尽头出现了两个人影。厉秋风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口中说道:“黄姑娘,你把这件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修武县近日出了这么多事情,厉某岂能说走就走?便如云真前辈一般,当年她离开云台山,便是想着保全无极观,所有罪孽由她一人独扛。可是结果怎么样?她半生飘零,备尝艰辛。无极观却落入小人手中,最后更是被人一把火烧成白地。有些事情,不能躲避,只能硬扛!”
黄旭见厉秋风说得决绝,知道他心意已决。她愣愣地看着厉秋风,心中一个声音说道:“只有厉大侠这等人物,才是男子汉,真豪杰。与他相比,蔡京之流卑鄙无耻,给他提鞋子都不配。”
厉秋风却并未留意黄旭在想些什么,他的目光早已投向了巷子尽头。只见修武县知县黄崇正自缓步走了过来,他身后跟着的却是尹捕头。
黄旭见黄崇到了,脸上微微一红,便即垂首退到了一边。黄崇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口中说道:“你不是小姑娘了,岂能说走就走,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黄旭低声说道:“女儿去看圆觉大师,因为爹爹不在衙门,是以没和爹爹打招呼,还望您老人家不要生气。”
黄崇面沉似水,叹了一口气,这才说道:“旭儿,眼下城内来了不少江湖人物,可以说是龙蛇混杂,杀机四伏。你这些日子老老实实留在后宅,轻易不要出门。若是有急事出去,可以告诉我,也可以找尹捕头和冯师爷,请他们派人随你同行。”
黄崇说到这里,略停了片刻,接着说道:“自你母亲去世之后,这世上只有你我二人相依为命。若是你有什么好歹,叫爹爹如何活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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