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申抚须的动作一顿,“哼,你是不是偷偷下场了!”
顾成言起身,深深作揖,“什么都瞒不过舅舅。”
“你可知我对你期望颇高,你既已拿下县试的案首,若是准备好再参加府试得个案首,之后再上院试,连中个小三元也未可知。”
夏之申冷着脸训斥,众人都大气不敢喘。
陈氏出言打圆场:“夫君,好了,孩子们今日才刚到,你就板着一张脸,要是让若曦知道了,可不得跟你闹一场。”
提及自己亲手养大又几年未见的亲妹妹,夏之申面色减缓,“罢了!将你的考卷明日默写出来交于我,我替你看看。”
陈氏用点点头,眼神示意他赶紧应下。
顾成言了然,“是!”
“快坐下,先吃饭,你表兄去年通过了秋闱,正在京城准备明年的春闱,两个表姐也都出阁了,家里好久没有这般热闹,你舅舅是高兴的,就是怕你考试上出什么差错,所以严肃了些。”
陈氏怕他们不自在,稍作解释。
“哼!老夫是怕他们学着顾正修那江湖之风行事!官场上的事岂能儿戏,明日成新也一同到书房来,你兄长既然在读书上有天赋,你定然也不差。”
思琪低下头憋笑,舅舅是不知道,成新还真是看书就头疼,认字没问题,让他做文章那间只比杀了他还痛苦。
顾成言默默看了倒霉弟弟一眼,果然他正面露苦色,又不敢出言反驳。
他无视弟弟发过来的眼神求救信号,淡定的吃起了晚饭,舅母的手艺着实不错。
第二日恰逢舅舅休沐,顾成言与顾成新兄弟俩走进了舅舅的书房。
“舅舅,这是前几日府试答的考卷,我尽量回忆默写在上面了,请舅舅过目。”
夏之申接过,放在桌上。
指着面前卷起来的两份试题说:“这是老夫连夜给你们俩出的考题,都坐下写一写吧。”
“是。”
顾成言上前拿起两份考卷,递了一份给顾成新。
顾成新苦大仇深的接过,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打开。
好嘛,全是经义。
“舅舅,这两份试题都是一样的吗?”他鼓起勇气提问。
夏之申正在阅览顾成言的试题卷,漫不经心的回他:“嗯。”
他再不敢多问言,执起笔,绞尽脑汁往空白处填写。
夏之申看完面露赞赏,连连点头,随后又收回笑意,扫了面前的两个外甥一眼,发现两人都专心于手中的试题,并未注意到他方才的失态。
他起身巡视,发现大外甥并不受影响,心态上佳,字迹工整,回答的内容言之有物,条理清晰,不错!
到小外甥这边他就情不自禁皱起眉头,这字风格跟他兄长完全不同,大开大合,带着几分豪气,但内容着实空洞,让人有种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之感。
试题收上来之后,夏之申稍微点评了一番,对比过于悬殊,他为了避免对小外甥造成不必要的伤害,甚至鼓励了几句。
“成新这字颇有意趣,行文通俗易懂,不错。”
顾成言接话,“舅舅,成新对排兵布阵十分感兴趣,此次随我一同来景州,也是希望舅舅能对他做一番安排,让他参军入伍。”
夏之申摸了摸小外甥的体格,点了点头,“老师曾说要因材施教,既然如此,择日与管军籍的同知陶大人说一声便是,不过成新,入伍十分辛苦,极有可能会被派往边疆与北燕一战,你可想好了?”
顾成新一听到北燕两个字整个人如同一直蓄势待发的狮子,他坚定的回答道:“舅舅,我已经想好了!我不怕苦不怕累更不怕死!”
他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堂堂正正站在北燕的地界,与那些豺狼虎豹认认真真一战!
“好!是我南凌的好儿郎!”舅舅被他的气势所感染。
“府中有位曾在兵房任职的典史如今管着家里的府兵,你这几日便去跟着他学习。”
“多谢舅舅成全。”顾成新乐呵呵的跑出去找人。
接下来便是纯粹的考后分析,虽然府试是各州知府主持的,但他并不管出题批卷,所以也没什么好避嫌的。
给自家大外甥预估了一下大致的名次,首先通过肯定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能不能拿到头名,还得看考官的喜好,这是他也无法左右的。
大致摸清了他的底子,夏之申心中大喜,庆幸这么好的苗子如今就待在自己眼前,没有被顾正修那莽夫耽误了。
“即日起我会将历届的院试试题让你轮番作答,之后再解析,这是你平日需要看的书,看完后自己写一份注释交给我。”
顾成言看着眼前厚度有自己半个身子那么高书籍,挑眉,道:“是。”
夏之申是自己便是一甲进士,一般的先生也达不到他的水平,所以儿子也是自小由他亲自教授,如今不过而立之年便已经是个举人了,明年春闱一开,一门两进士也不是不可能。
公榜当日,人人都挤在此处。
“过了过了!”有看见自己名字在上的考生兴奋大喊。
“这案首竟是个陌生的名字!”有看热闹的人一脸疑惑。
挤不进去的本届考生陶子淳问道:“叫什么叫什么?你倒是念出来我们听听啊,兴许我就认识呢!。”
“顾成言!案首叫顾成言!”
夏府的管事一早就过来等着了,都不用费神找,头名就是自家表大少爷!
立马就跑回去给老爷报喜去了。
路上听见陶家的少爷惊讶的说:“顾成言?这人我还真没听说过,景州城也没有姓顾的世家啊?”
他得意的多了一句嘴:“这案首顾成言顾公子乃是我们夏家的表少爷,自小长在梁县,第一次来咱们景州城,难怪陶少爷不认识。”
陶子淳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笑着说:“夏家?竟然是知府大人家的子侄,难怪如此天资纵横!”
“陶少爷,我还得赶回府将这好消息告诉老爷夫人,先告辞了。”
此刻榜下还站了一名考生,他也是从小地方出来的,乍一听这案首的身份不免有些好奇。
此人既然有知府大人这层关系,竟也一直呆在小县城里,没有来景州城跟这位大人学习,真是奇怪。
一得知消息,陈氏便好好操办了一桌丰盛的餐食,要不是顾成言一再说自己不想过于声张,她都想宴请大家过府,好生庆贺一番。
舅舅夏之申脸上也止不住的骄傲,他自己亲手教养的儿子可还从未得过头名,这一直是他心头的遗憾,如今倒是从外甥这儿找着了慰藉。
几日后,顾成言以正式童生的身份入了府学。
教授的老师们正是景州城内的学者,各个都是举人出身,甚至还有两位不喜官场选择教学的同进士。
顾成言虽是知府大人家的子侄,但性格温和,身上并没有那等贵族子弟的傲慢骄矜,而且学问好,也乐于为同窗解答,他还知道不少江湖轶事,不过短短几日,便得到了府学了绝大多数学子的喜爱与尊敬。
就连出身寒门的学子也愿与他结交。
起因是一餐饭。
寒门学子身上的钱财有限,一般都是从家里带些能存放的菜式,多是腌菜,腊肉,主食也是烙饼或者粗面馒头一类便宜管饱的。
大家吃饭的时候,这些寒门学子会躲在无人的角落,一是避免对比明显有失颜面,二则这些贵族子弟用的饭食有鱼有肉,他们看了难免犯馋,更饿了。
这次陶子淳便拉住志趣相投的一位寒门学子庄寒生,“庄兄,为何你每次吃饭都不跟我们一起?可是偷偷藏起来吃些什么好吃的?”
有些公子哥便嗤笑出声了,脸上的表情让人看着不舒服。
“还能是些什么?不就是些贫民吃的粗糙东西,还能是肉不成。”
庄寒生有些难以启齿,握紧拳头。
顾成言见过最底层的生活,理解他的尴尬。
“陶兄,庄兄带的定是家中父母亲手做的菜式,出门在外,于他而言,自然胜过寻常的饭菜千万了,可惜我娘不善厨艺,我倒是羡慕庄兄可以日日感受家里的味道。”
陶子淳恍然大悟,拍了拍庄寒生的肩膀,“庄兄你也真是的,我又不跟你抢,你以后莫要躲起来了,大家一块吃还可以聊聊天,分析分析夫子们留下的课题。”
还怼了那群人几句:“去去去,肉有什么好吃的,人家吃的山珍你还尝不到呢!”
转而看向顾成言,接着说:“顾兄,我还是叫你成言吧!你若是想吃家常便饭,可以去我家啊,我娘自小在江南长大,做的扬州菜那是一绝,她轻易还不下厨呢,不过你要是去我家,她肯定立马给你准备一桌子!”
陶夫人最喜欢读书好又好看的少年郎了,她是不太愿意儿子跟那些吃喝玩乐的二世祖们待在一块儿。
一来二去的,大家就都熟悉起来了,时常跟顾成言在一处的便成了陶子淳与庄寒生二人。
“寻个合适的时机定上门拜会,只不过最近城外突然发现了三具尸体,舅母怕是不愿让我出门。”
“尸体!难怪我爹好几日都是大半夜才回府,原来是发生命案了!凶手还没抓到吗?”
顾成言摇头,看向庄寒生,对他说:“庄兄,你这几日也不要贸然离开府学,若是实在需要出门,可以同我跟子淳说一声,让下人去做就好,毕竟你又不通武艺,万一遇上那杀人犯就不好了。”
“多谢顾兄提醒,我会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