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品质
牧尤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他好像骤然失了神,看自己身体自主出这样举动，他却全然不能控制。
等忽然回过神来，手指已经放在楚俏足踝上了。
“……”
“我在瞧师兄伤势。”
抿了抿唇,少年勉强做出一个解释。
然而实际上,他对自己刚才行为全然没有记忆。
就好像被人夺魂了一样。
“师兄,这是刚才扭到时候伤着么？”
少年镇定自若地问。
一脸清白。
楚俏看着那分明是被眼前人，昨夜捏出来指痕：“………”
贼喊捉贼大抵就是如此吧。
“是不知道被哪个鬼东西捏出来。”
楚俏也负气回答说。
蹲在脚蹬旁边,被指桑骂槐了牧尤：“……”
“师兄受了伤,我们要不先回去。”
他们在这儿打着暗语,旁边同门已经待不住了。
他们紧张都表现在了脸上。楚俏是全宗门宝贝，他这么一伤,众人心底里骤然第一个反应,都是要不要赶紧把楚俏先送回门派里？
除妖事小，要是楚俏有什么好歹,门里其他师兄弟定然饶不了他们！
“……此事甚是古怪，咱们还是谨慎为好。”
他们紧张地攥着手中武器，说：“师兄伤也要包扎,这里没有药物。咱们先回客栈,有什么事，回头再来打探。”
楚俏看他们魂不守舍样子，知道继续待下去,也估计不会有什么进展。只得先行打道回府。
在路上时候，楚俏足踝处伤被师弟们用冰块冷敷上了。感觉好很多。
他注意力一恢复,才瞧见牧尤脸色也明显不对。楚俏有些奇怪,问他道：
“你怎么了,牧尤？”
牧尤还在想刚才井里异样,好一会儿,才听见楚俏在和他说话。
“没什么。”
少年不大自然地停顿了一下，又过了片刻，才听牧尤说不出什么语气地低声说：“师兄。”
“……身缠黑炎、面覆魔纹……是不是都是魔修？”
“嗯。”
楚俏莫名其妙，不知道他怎么会想起来问这个。回答说：“确实如此。……怎么，你看到有魔物痕迹了？”
牧尤僵硬地点点头。
“此次祸事，看来是妖物和魔修相勾结导致了。”楚俏道。
这确实坐实了他之前猜想。只是妖物大多笨拙没有灵智，魔类诡计多端，他们二者一勾结，就会让事情变得复杂许多。
“有什么线索，我们回去再一起讨论。”楚俏很寻常地说。
然而，牧尤却更显得僵硬了——他没办法说，在井里发现魔物线索，是他自己。
不然，以长风派之前对他态度，恐怕会直接认定他就是祸端，宁可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地把他也给弄死。
坐在烤有炭火马车上，牧尤心底却泛起一股不可抑制冷意。
他想到井面上自己那麼一番不详模样，无声地攥紧了手指。
距离系统布置任务时间，已经过去了四天。
但是楚俏这边仍然没遇到什么生死攸关时机，好叫他缺德地把牧尤“踹一脚”，害他陷入命悬一线险境。
【系统，我可以在此期间接点别活儿吗？】
已经懂得早点攒够积分早点解脱楚俏主动说：【领一些支线任务，像额外奖励那样。不然这空窗期太长，浪费都是时间哪……QUQ】
系统早就想让楚俏也上进一点，像别家宿主那样主动干活了。
看他这次终于有意识给自己加支线，不由十分欣慰：【看到面前小罐子了吗？随便抽一个。】
非酋本酋楚俏伸出手……
【恭喜宿主，您抽中是‘使主角失去他最引以为傲品格，并弃之于地反复践踏。’】
下一刻，平静无比电子音回告说：【任务难度等级，A级。积分完成奖励，2000点。完成截止时间48小时。】
【……】
【什么？】
这任务听起来就非常不妙，楚俏满面迷茫，问说：【最引以为傲品格？那我怎么知道牧尤最引以为傲品格是什么。】
他盯着面前每个字都认得、但是合在一起就看不懂了任务剧情栏，好像知道了，又没完全知道。
而且“弃之于地、反复践踏”又是什么……这个形容词听起来就很可怕。
【那就要宿主自己去探索了。】
系统却遗憾地道：【您也可以直接问他。】
楚俏：【………】
本想抽个D级任务混一下，攒几个积分意思意思。结果反倒把自己框了进去。
做支线任务这事，忽然就后悔了。
回到客栈时候，楚俏蔫嗒嗒。连楼梯都上不了。
伤心使得他感觉脚踝更疼了，要牧尤背上去。
“师兄要喝水么？”
进房间后，牧尤问。
楚俏摇摇头：“不想喝。”
楚俏被牧尤放在床上，没什么精神，像霜打了小白菜。
牧尤见楚俏没什么要支使他地方了，就开始去做他分内要料理杂事：
他要给楚俏打理床铺、倒沐浴水、找揉脚踝处伤药等等……
而楚俏见少年在眼前进进出出，终于，忍不住旁敲侧击地问他：
“牧尤，你觉得你身上有什么可贵品质吗？”
楚俏和牧尤独处时间，最长就是晚上了。晚上他们仅隔一扇屏风而眠，牧尤还会照顾他起居。
牧尤闻言一怔：“……”
？
牧尤摸不清楚俏意图。但他想起了一些“楚俏”以前在他面前说过话。默然了片刻，答道：
“牧尤没有优点。与师兄比，我不过低如尘泥，无处可与师兄相比。”
楚俏：“……？”
这是几个意思。他不过是悄悄地试探他一下，牧尤怎么倒好像苦大仇深，要自证清白免得自己迫害他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楚俏忙说：“我只是想，每个人都有优点，擅长发现自己优点，也是一桩好事。比如说我——”
话说到一半，楚俏忽然顿住了。
因为他想起来，自己好像在牧尤心里，是一个相当可恶形象。应该是没有优点。
“……”
这话忽然说不下去了，卡了壳。
“师兄怎么了？”
牧尤未察觉到异样，照旧如常地端了水过来，问他：“师兄要泡脚么。一会儿我给您上药。”
楚俏不愿意再说下去。话头顿在这里，讲不下去了。
楚俏兴致不高地任由牧尤给他脱了鞋子，除掉帛袜，放到温水里。
少年面孔始终一片平静，看不出一丝内心真实想法。
好像无论楚俏怎么对他，他都不会失态。与楚俏发生冲突，或者放弃自己。
楚俏皮肤温软雪白，连足踝都是像玉一样雪白漂亮。关节处稍稍透出一点粉。
牧尤把他脚放进温水里，轻微地揉了一下今天扭伤地方。然后视线不可避免地，落到了楚俏足踝上方、已经有些隐隐泛青紫地方。
那也是昨天他揉捏出来。
像一捧好玉遭了不懂行人胡乱糟蹋。
牧尤没想到会显出这么触目惊心痕迹……他当时分明没有多大力气来着。
这个人身体和他性格真是如出一辙娇气，一点委屈都受不了。
牧尤想着：一定要捧着才行……
“牧尤，牧尤。”
见牧尤失神，楚俏小声叫了他几下。他缩了一下脚，很委屈地道：“轻、轻一些……好疼。”
牧尤心思飘到了别处，手上也没有注意。给楚俏揉伤处不由得下手稍微重了一点。
楚俏立马印证了他那句“一定要捧着”娇气，哼哼唧唧地喊疼了。
牧尤：“……”
修长手指在水中揉压着崴上足踝，牧尤和楚俏谁都没有说话。
又过了半晌，牧尤都以为楚俏是不是歪在床柱边已经睡着了时候，楚俏忽然闷闷地开了口。
“牧尤，我有优点吗？”
牧尤一愣，蹙眉道：“怎么这么问。”
因为刚才楚俏试牧尤话未得逞，却顺着这个思路仔细思索了一下。
越思索越不对劲：楚俏忽然恍然察觉，他好像没有优点！
他不如别人聪明、也不如别人健康……甚至不如别人能吃苦。
那些能说得上排面品质，他好像都没有。
楚俏一时间，不由得难过起来。心情也低郁不行。
牧尤看着楚俏垂着小脸，沉默了一下。回答道：“师兄有优点。”
“你只是在骗我。”
楚俏说：“你担心我罚你，或者想顺手做一桩好事。才这样说。”
“不是。”
然而牧尤平定说：“师兄确实有优点。‘人都有优点’，师兄方才也讲过了，应当知道这句话正确。”
他语气平静无波，既没有溜须拍马谄媚，也没有出言说谎伪善。
楚俏一时都要被他说动摇了，思索自己是否也确实没有想那么糟糕。存在某些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优势。
“那……我优点是什么呢？”
想了半天，楚俏没有想到。他试探着抬起眼，有些期待地看着牧尤：“你告诉我一下好不好？”
牧尤很默然。
那看着他目光就像期待夸奖小孩子，从来没有得到肯定过，才这般想要一次赞扬。
“楚师兄。”
牧尤开了口。
楚俏满眼希冀地看着他。
牧尤说：“长得很好看。”
楚俏：“……………”
楚俏满脸错愕不可置信表情，像是要用实际行动表达“就这，就这个？”意思。
牧尤解释说：“楚师兄确实很好看。”
好看到他即便心生讨厌，却也不得不一次次为这张脸失控地步。
但是楚俏老大不高兴，他还以为牧尤能从他内在品格找出一些什么亮点呢！他垂了眼，难免伤心地问道：
“那我除了好看就一无是处吗？”
“……”牧尤没回答。
“我想要你说我温柔、聪慧、谅解人心什么……”楚俏说：“你说我这个！”
牧尤：“………”
这属实是要人违背良心了。
但是楚俏逼迫人，也有他逼迫人方式。他并不强逼牧尤，只是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地开始“啪嗒啪嗒”掉眼泪了。
珍珠一样圆润冰凉泪珠，一下一下，砸进木盆温水中。
泛起一层层涟漪。
牧尤看着灯下独自垂泪白衣人，手指在掌心微微攥紧。
“你温柔、聪慧、谅解人心。”
许久，牧尤说道。
他抿了抿唇，把脸转到了一边去，仿佛很困难才说出这几个字。
楚俏看着这被自己眼泪折服少年，咬了一下唇角，有一点想笑，但是压抑住了。说：
“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再重复一遍。”
“………”
牧尤更是艰难了，他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了刚才话。
“大声一点——”
“楚师兄温柔、聪慧、谅解人心。”牧尤屈服道。
【叮~】
然而这时，楚俏耳边响起他最熟悉电子音：
【任务‘使主角失去他最引以为傲品格，并弃之于地反复践踏。’已完成。恭喜宿主，2000点积分奖励已到账！】
楚俏：【……】
什么？
怎么就完成了。
系统：【牧尤最引以为傲品格，是真诚。】
楚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