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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夜侍
事实上,牧尤也没有拒绝余地。
他在这个门派，一向是任何人想把他丢在哪里，就丢在哪里；想叫他如何自生自灭,就让他如何自生自灭。
像楚俏这样处在云巅、出身优越又是掌门弟子人,即便是要他去死，他也没有多少反抗余地。
弱小者心声从来只是犹如蜉蝣撼树，微不可计。
“是。”
牧尤回答说,没有丝毫异议地接受了这个决议。
“你可得好好照顾师兄！”
旁边几个其他弟子仍不放心,恶狠狠地叮嘱他：“师兄夜里睡觉轻，你若胆敢让师兄睡不安稳，我等定不饶你！”
“知道了知道了。”
楚俏见牧尤年级尚小，又受了伤,被他们这么吓唬，简直都快觉得自己这是在犯罪了。
他赶忙把话题绕道别处：“我养伤这段时日,门派中上下事务,就暂且交给徐师弟你打理。劳烦师弟们多费心。”
根据系统给出信息显示，最近一段时间长风派不少师叔都离宗门去扫清魔障了,就剩下一个掌门仍然在闭关。不知道何时出来。
门派中大大小小事物都落在原主手上,所以他才能这样寻机排挤打压牧尤。
“师兄不用客气。”
徐睿然说：“只是……这小子真能照顾好师兄么？我担心师兄伤势，牧尤这小子笨手笨脚,哪能使师兄满意？不如还是我来——”
“不必不必。”
楚俏赶忙拒绝他，并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楚俏看着这些无比热切同门,总觉得好像有点熟悉……似乎跟他在上个世界遇到小混混跟班有些神似。
难不成这各个世界NPC也是带着和他一块儿穿越？
楚俏内心腹诽。为了避免这位热心师弟又说出什么打乱他完成剧情任务话来，迅速说：“我有一些累了,就牧尤留下,你们都去忙其他吧。”
师弟们点点头,退了出去。
楚俏这一觉就睡到了入夜。
“……现在是几时了？”
睁开眼，见外面已是漆黑。唯独屋内昏暗光影里，有一个身量颀长少年身影。楚俏下意识问。
“酉时。”
牧尤沉默了片刻，声音微哑地回答说。
在楚俏昏睡这段时间里，他已经把屋子内外都打扫了一遍。包括连自己挨打时留下血迹，都清扫一干二净……不可谓不辛酸。
然后做好这一切之后，他就跪在屋角等待。直到楚俏苏醒，再有什么事吩咐他去做。
此时见楚俏睡好，少年便也沉默地上前来，轻车熟路地准备侍候楚俏穿衣——
在刚入门派内一个月内，就已经有人通过各种方法教会了他这些“规矩”。
楚俏见他一个真正“伤患”，伺候自己这么一个装病，良心上大大过意不去。
然而还未来得及等他说话，牧尤手指就已经碰到他身上了。
少年手指有一些凉，几乎是如寒冰一般。
在这仙气缭绕、说出去鼎鼎有名仙家大宗，门下竟有弟子在冬日无法取得足够衣物御寒，给人知道该是无比丢人事情。
“你……”
楚俏正准备出声。
然而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察觉出不对来。
牧尤虽然伺候他穿衣，每一个细节都非常到位，但是不知怎么，楚俏就是觉得有一些奇怪感受。
那大概是因为他体会过真正一个人对你好是怎样——父母、沈郁，都曾经这样发自内心无微不至地照顾他过。
而此时被牧尤侍候着，楚俏就察觉出来，对方虽然该做都做到了，但是实际上心里似乎并不情愿。
【系统，】楚俏不由说道：【帮我查一下牧尤恨意值。】
系统：【查不到具体值，宿主。】
然而系统回答说：【我们只能查询满阈值以下恨意值，一旦超过满阈值，系统后台就无法查询到具体值了。】
也就是说，满阈值——100以下数字可以查到；但是一旦牧尤恨他程度超过了最高值100，恨意度爆表，那系统也无法确定了。
楚俏：“……”
楚俏看着面前平静给自己穿衣少年，不由心情震撼。
……没想到你还是个演技派？
藏挺深呀这位主角。
见人家这么讨厌自己，楚俏也不好意思再问人家要不要从自己这里拿一些什么衣服御寒了。
问了估计也是拒绝。
还不如就保持距离，各走各角色做任务呢。
“你……你到一边去。”
当即，楚俏就往回缩了一下，避开牧尤手，生疏地不让他碰到自己，说：“我不要你给我穿衣服……”
牧尤动作停顿了一下，第一次有些纳罕地看着眼前楚师兄。
在以前，这个自视甚高师兄从来不肯自己穿衣吃饭，向来做什么都要人服侍。怎么今天，反倒改了性？
想到上午他令人给自己治伤举动……
牧尤眼瞳暗了暗。
他本以为这人只是在人前做些表面功夫，装作善良样子。其实内心依然很厌恶自己。可现下他竟愿意亲手穿衣，也不要自己侍候……
难不成，他是真在考虑自己伤情，所以宁可委屈自己？
牧尤心里激起一阵震荡，但是并未表露出来。强自压抑了下去。
又沉默地跪到了墙角边。
楚俏看着少年跪地身影，暗自琢磨着：剧情任务里，让主角罚跪，牧尤已经挺自觉地自己做到了。剩下还有侍奉左右……和冷嘲热讽。
侍奉左右好说，等晚上入夜深了，使唤他多做些事情应该就够了。那冷嘲热讽又该怎么进行呢？
头一次认真做任务楚俏陷入了一阵烦恼。
“师兄可要洗沐？”
楚俏沉思着没说话，牧尤主动问他道。
修行之人早已经可以通过辟谷、用小清洁术自洁等手段避开常人琐碎烦恼；但是楚俏“受伤”，身体内有淤毒，需要药浴。
牧尤考虑到了，便主动问起他。
“洗沐啊……”
楚俏停顿了一下，他不需要药浴，但是累了一天，泡个澡也挺舒服。便回答道：“好。你……你给我去准备些水。”
——使唤人起来，到底还是有些不习惯。
牧尤倒是十分习以为常，应了一声“是”，就自行走开了。
他忙内忙外，拖着一桶桶温水进来，倒进木桶中。需积累许多趟，才能把泡澡那个大桶装满。
若是别人，或许还能轻松些，但牧尤自拜入门下就没人教过他术法，做什么都只能用最笨法子来。没有修为，没有术法，几乎和凡人无异。
甚至早上才被打得半死，给用了些药，能勉强站起来了，就又伺候楚俏里外。
楚俏看着，内心有一些不是滋味。
“好了，你别弄了。”
于是楚俏不由得打断他，说：“你退到屏风后去吧……这些水，就够了。如果再要加，我便叫你。”
牧尤点点头，顺从地退到了屏风外。
楚俏还是第一次在古代世界里沐浴。之前在影视剧里看到，总觉得很神奇，也有些好奇。这回终于轮到他自己体验了，便不由得有些期待。
但是……期待归期待，事实是——
快一盏茶功夫过去了，楚俏还站在沐桶边。
——他不会解衣服。
古代着装和现代大相径庭，而修仙大家更是注重仪态，门内弟子衣都设计着复杂不行。
看着倒还挺好看，实际上穿脱起来……相当困难。
楚俏和衣带、里襟做着斗争，过去快半刻钟了，愣是没把自己扒干净。
“这……这是怎么回事儿呀。”
楚俏又急又气，快把自己弄得憋死了。现在这个模样，衣服脱得上不上下不下，就跟被五花大绑似了。
“师兄？”
察觉到屏风内不对，牧尤迟疑着出声。他问楚俏：“师兄有什么要帮忙吗？”
“没有……！”
然而楚俏不肯露怯。原因倒也无他，主要是他现在模样着实不太雅观，衣服半脱不脱，牧尤进来帮他……不大方便。
可是楚俏不知道是，其实屏风内动静牧尤在外头也都看得到。
这屏风没有想象中遮挡效果那么好。
只是能遮住一个大概。模模糊糊轮廓，映在屏风上倒影，在屏风外也是能看到。
牧尤就这么站在外头，看楚俏和自己衣带作斗争，甚至解了很久，连脖子都低头低酸了，发出一声委屈小小叹息。
牧尤：“………”
心里说不出哪里微微松动了一下。
楚师兄果然以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主，任何事都要人伺候着。
他这样做着平日里根本不会做事，不熟练地解着衣带……
是因为照顾他身上有伤，不便差遣么？
牧尤手指在身侧蜷了蜷，迟疑地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难道楚师兄并非他所想那样故意刁难，是自己某些念头过于阴暗了……
楚俏在每个世界穿梭，身体和模样都大抵差不多，和他之前原本世界长相一样。
此时，隔着朦朦胧胧屏风，牧尤看着楚俏纤长单薄身形，束在困恼衣衫里。他好像能够想象得到那笼罩在昏黄烛光里圆润肩头，纤薄腰线，和细瘦颈……
牧尤怔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自己这样好像是对师兄有点不敬。
但是这些画面是自己跑到他脑海里，并非他有意为之。
牧尤赶紧把眼低了下去。
“牧尤……”
眼看折腾了快半个时辰，方才牧尤倒水都被放凉了。楚俏只得像屏风外少年寻求帮助。
他声音小小，又委屈，另等候在屏风外牧尤闻声微微一顿。
“怎么了……师兄。”
牧尤声音听起来有点干。
“我衣服被系死结了，解不开……”
楚俏声音细细，像得不到风筝，找领居家少年帮忙小孩。他低声说：“你能不能来帮我一下……”
牧尤回答道：“是。”
然而他刚迈动步，楚俏又赶紧打断他，说：“等等！——你、你把眼睛蒙上。我没穿好衣服……别就这样进来。”
牧尤顿了顿，再次回答说：“是。”
少年动作很利索，楚俏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了布条，系在眼睛上。
只见再见到牧尤时候，他面上遮了一条黑色布带，将眼睛遮严严实实。一点也看不清眼前了。
楚俏确信他是什么也看不见——因为看牧尤走路样子，也着实如同盲人摸象，全靠探索。走一步掂量一步，连步子都放很小很小。
“你、你小心脚下。”
楚俏说。
他方才为了弄开衣带，借助了不少工具，此时全乱七八糟地摆在四周。牧尤看不见前路，很容易就踩中了一处“陷阱”。
楚俏话音还未落地，就立马看见黑衣少年脚滑一下，猛地向前扑去——
楚俏为防止他跌跤，那一刻什么也顾不得了，完全是身体自发反映下向牧尤扶过去。而后就被年纪分明比他小、却个头体重什么都比他优越牧尤砸胸口前一痛。
“……”
楚俏都给疼麻了，连具体被牧尤撞到哪里也不知道。
而牧尤眼前蒙着布带，只感觉入手处肌肤光滑柔腻，就像抓住了一匹上好缎子，连撒手都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你……你松手呀。”
缓了好一会儿，楚俏才从被砸懵事故中反应过来。而后等他稍微恢复点神智，就见自己和牧尤是以何等暧昧姿势摔在地上——
万幸牧尤是蒙着眼，不然自此以后，楚俏就要再也不想见到他。
真要走上恶毒男配道路，想尽办法抹杀主角了。
“哦。”
牧尤怔怔，就跟个木头似杵在那里。楚俏气恼地把衣带伸到他面前，简单明了地命令：
“解。”
牧尤：“………”
其实蒙住视线，对解衣带水平发挥，可能是有一些影响。但是至不至于影响这么大，就不知道了。
分明平时对牧尤而言极简单衣带，竟然这次到了他手上，就如同复杂了许多倍一般。牧尤摸索着摆弄了许多遍，这里尝试过了，哪里尝试过了，竟然都没有解开……！
楚俏：“……你到底行不行？”
他把牧尤叫进来，甚至为此不惜被砸了一下，那么疼，结果牧尤这也跟个小傻子似，好像也不大会解。
他被白砸了！！
楚俏越想越气，不由得就出口了一句重话：
“你怎么比我还笨哪？”
牧尤：“……”
周所周知，楚师兄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从来没有自己穿一只衣袖，吃一粒饭过。而今被这样楚师兄说“你怎么比我还笨呀？”，简直是对自小独立做家牧尤巨大侮辱！
只听电子音“叮~”一声，楚俏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出现了系统提示：
【任务‘命令牧尤彻夜在自己窗前罚跪，侍奉左右。并寻机在独处时，对他言辞侮辱，冷嘲热讽。’已完成~恭喜宿主，奖励积分一千点，请继续再接再厉哦！~】
楚俏：“……”
什么？？
就一句话“你比我还笨”，竟然就被牧尤认定为了“冷嘲热讽”？？
楚俏不可置信：这主角心理是得有多脆弱啊！！
那以后……他遇到更大挫折、更冷刻旁人语言攻击，岂非根本受不住？
也熬不到成为主角大杀四方那一天？
楚俏禁不住骤然担心起来了，那这样，他之前遭苦都白遭了！生那么凄惨身世也白生了！
不行……
楚俏立马想到，他得好好教一教这主角什么叫人间险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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