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关于此事,二代可汗也知道些什么,那你何不继续经历他的记忆?”
龙戟看着李观棋,好奇道:“也许……继续经历记忆,就能通过二代可汗的视角,知道些什么?”
“不,我已经全部看完了。”
李观棋仰头望向半空之中,看着那一座被几条锁链牵住,悬浮半空的黄金棺椁,无奈道:“这个墓穴,虽然能留存一些对死者而言,较为重要的记忆片段,但并不是每一段重要记忆都能留存下来。
能留下来的,只有其中的一部分而已,绝大部分是留不下来的。
很显然,二代可汗关于此事的记忆就没留下来。
因为二代可汗残留下来的意志和记忆,我已经全部看了个遍,没有什么其它的可以看了,我之所以醒来,也正是这个原因。”
“所以,只能找当事人了。”
龙戟听得此言,则是看了眼地上的草线,顺着草线的轨迹,一直望向阴暗的墓室出口,“既然在二代可汗这里找不到真相,那就只能去找那个初代可汗。”
“嗯?话说那根香和画呢?”
提起这个,李观棋才发现自己的双手之中空空如也,祖灵香和那一副“女装自己”的画像都不知去哪儿了。
他记得……最开始的时候,他是拿着这两样东西,然后在非主动的状态下,被迫第一次进入了二代可汗残留的记忆片段,再然后他就彻底把这两样东西抛之脑后了,完全没想起来。
“喏,在那儿呢。”
龙戟转过身,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张白玉圆桌,上面赫然摆着一副画卷,以及一小盆沙土。
散发金色烟雾的祖灵香,此时就插在沙土上边。
“你第一次感悟记忆的时候,没开,身体和手一直在动,我就把你手里的香和画卷都收起来了。”
龙戟朝李观棋解释道。
“谢了。”
李观棋点点头,而后心念一动,释放灵力隔空取物,将那跟祖灵香和画卷隔空摄来,重新拿在手中。
画卷自然还是那副画卷,没有变化。
但此时的祖灵香,则是已经烧掉了顶端的一小截。
这根特殊的香燃烧速度很慢,之前李观棋估计得要一个多月才能烧完,现在这燃尽的一小截,基本就代表他在这片陵墓已经待了好几天了。
在二代可汗的回忆里,他感觉自己并没有度过多久,但外界显然并非如此。
“我们走吧。”
李观棋左手拿着祖灵香,右手拿着画卷,确认了一番脚下的草线,然后继续迈步向前,沿着草线不断深入陵墓。
期间,龙戟最开始还化作人形陪他走了一阵,但很快就对这些墓室环境感觉到无趣,重新化作神器之躯,回到了神武匣之中待着。
死寂的陵墓里,只剩李观棋一个人的身影。
并不是每一个可汗王族的子弟都能有单独的墓室来存放遗体,其实更多的只有个小骨灰罐子,跟其余骨灰罐放一起。
但记忆残留的出现与否,跟是否具备单独墓室和棺椁,并没有什么关系。
有些墓室很大很漂亮,但并没有记忆残留。
有些骨灰罐子平平无奇,却也能出现某些让李观棋感慨良多的记忆残留。
跟死者的实力也没关系。
有些九宫级的那拉王族,也没记忆残留。
但也有类似最开始的那个那拉·乌坦蒙一样,实力平平,却能在这片陵墓里留下属于自己的一段记忆残留。
这些记忆残留的出现,似乎没有什么规律。
唯一的共同点,那就是全都无法拒绝,每当记忆残留出现,李观棋就只能选择接受。
不过他倒也并不抗拒这些,毕竟这也算是有趣的事情。
沿着草线一路前进,他路过了许多墓室、许多骨灰罐、许多可汗陵寝,接收了各种各样的记忆,也就此发现了另一个现象。
只有可汗的记忆片段,才会导致时间流速不同。
普通死者的记忆,李观棋感觉自己过了多久,外界就过了多久。
但那些可汗的记忆,则是不然,他感觉自己在记忆片段里只过去了几分钟,外界往往已经过去了十几个小时,甚至一天多。
至于为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哥!”
忽然,一阵充满焦急之意的女子嗓音,从四面八方突兀地传来。
嗯?
不是吧?!
李观棋听着这道女子嗓音,顿时露出一张苦瓜脸。
可汗王族不是很重男轻女。
那些出嫁了的女性王族,死后自然是在夫家那边的陵墓下葬。
但只要没有出嫁,那即便是女性王族,也可以葬在这片可汗王族的先祖陵墓里。
所以这片陵墓有男有女,而李观棋一路走来,经历过的那些记忆片段里,自然也有不少是来自女性死者的。
记忆残留的出现,虽然没什么规律,但记忆残留的内容是有规律的,基本都是对死者而言较为重要,令他们印象深刻的经历。
对女性来说,有哪些经历印象深刻?
初尝男女禁果的人生第一次,显然可以算一个……
而李观棋身为男子,却要以女子的第一视角和感知来经历这种事情,那种感觉别说多奇怪了,虽然在接收记忆的过程里他会分不清自我,但结束之后他可是会想起来的。
一路走来,这种记忆他满打满算,也已然经历了足足7次之多。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算是有点点习惯了。
“所以,现在是要来第8次了?”
李观棋环顾四周,看着这间很是豪华的精致墓室,表情极其复杂。
他没有快步离开此地,因为他在此之前早已试过,根本没用。
听见声音,就是记忆残留出现的象征。
只要听见声音了,那他接下来不管怎么走,不管去到那里,记忆残留都会出现,快的,瞬间就会出现,慢的,则是要过个十来秒。
“嗯?”
忽然,李观棋看着这间墓室正中央的棺椁,脸上浮现几分震惊之色。
因为那是一具透明的水晶棺!
李观棋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在棺椁之中铺满了五颜六色的漂亮鲜花。
一位尸身不腐的美貌女子,身穿一袭充满大洛风格的宽袖白色长裙,就躺在这些鲜花之中,神情娴静,双眸紧闭,嘴角微微上扬,好似在笑,就像一位睡美人。
但这不正常。
李观棋在这陵墓里一路走来,从未见过有谁以透明的水晶棺下葬。
在这座北莽王庭的先祖陵墓之中,能得以保存遗体的王族子弟们,要么是黄金棺椁,要么是玉石棺椁。
这个水晶棺,还是头一个。
但如果只是如此的话,还不足以让李观棋震惊。
真正让他震惊和难以理解的是,透明的水晶棺,与新纪草原人的文化明显冲突。
在新纪草原人的文化之中,用透明的水晶棺来下葬,是绝对不被允许的。
因为透明的水晶棺,可以直接从外边看见死者遗体,新纪草原人认为,死者的遗体如果可以被随意窥视,那他就没法得到安息,所以这片陵墓里的棺椁都是密封且隔绝视线的。
这样的观念是怎么形成的不重要,重点是这种文化观念,在新纪时代的阿雅贝尔大草原,已经彻底形成了。
所以,为什么这个女性王族,会用这种与草原人文化相悖的方式来下葬?
惩罚?
就是故意让她死后得不到安息?
不太合理。
因为这间墓室太豪华了,对于一个需要惩罚的人,没必要安排这么豪华的墓室。
而且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水晶棺里也没必要放那么多漂亮鲜花,而且还明显是特制的鲜花,那水晶棺里不仅仅是女尸的尸身不腐,鲜花同样没有腐烂,依旧一副娇艳欲滴的新鲜模样。
“奇怪……”
李观棋带着疑惑,缓缓朝棺椁走去。
除了水晶棺的问题之外,现在还多了另一个问题——他很确定自己没听错,刚刚他就是听见了一道女子嗓音,充满焦急的语气,喊了声“哥”。
可是到现在差不多快过去一分钟了,记忆片段还没有出现。
他还从未经历过如此久的延迟,此前最久的也就隔了十五秒左右。
“这女尸还挺漂亮的。”
忽然,李观棋的右臂有红光闪烁,转眼间就化作一位红发女子,出现在他身旁。
正是龙戟。
此时她化作人形,凑在水晶棺旁边,朝里边那一位躺在各色鲜花中的美貌女尸望去,轻笑道:“话说,地底陵墓,水晶棺椁,尸身不腐的绝美女尸,这几个元素凑在一起,通常都会出现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
“已经出现了。”
李观棋同样低头看着女尸,眼中满是疑惑,“我明明听见了声音,可记忆残留直到现在都没有出现,这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有点反常……嗯?”
忽然,他微微一愣。
不知是否错觉,这个美貌女尸,他越看,越觉得其眉眼之间,竟是与那个三代可汗阿尔善的少年时期,有几分相像?
“不会吧?”
李观棋联想到先前的那一声“哥”,连忙绕到水晶棺的另一边,朝棺椁基座的碑文看去。
“花之仙女?”
龙戟此时也来到了李观棋身旁,看着这一段碑文字迹,忽然说道:“我曾经在一本书上看见过,据说在阿雅贝尔大草原,‘梅朵拉姆’意味着像花儿一样美丽的下凡仙女,嗯……”
说着,她看了眼水晶棺内部,躺在众多鲜花之中的美貌女尸,微微一笑,“这名字,倒也贴切。”
“这不是重点。”
李观棋低头看着碑文,眉头微皱。
这个“那拉·梅朵拉姆”,显然就是墓主的名字,但奇怪的是,这碑文上面居然就只有这一段名字,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没有任何生平介绍,甚至都没说她到底活了几岁,何年何月死的。
这显然不正常。
这间墓室很大很豪华,像这种墓室的主人身份,通常都是地位极高,或者修为极高的王族子弟,棺椁碑文不可能只是敷衍地刻一段名字就草草了事。
豪华墓室……
不合理的水晶棺椁……
毫无半点记载的生平……
不腐的美貌女尸……
只出现声音,却没有出现记忆残留……
“不对劲。”
李观棋环顾四周,看着这间豪华墓室,面色古怪。
这间墓室处处都透露着不同寻常。
“哥……我不想嫁……”
忽然,就在李观棋准备离开此地之际,那声女子嗓音再次突兀地响起。
跟先前的焦急不同,这一声“哥”则是饱含伤悲之意,还隐隐带着哭腔。
“嗡——”
与此同时,李观棋的身上也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阵阵星光。
“通感?!”
李观棋见此,顿时面露愕然之色。
可他并没有主动施展这个星辰技啊?
“呃!”
忽然,李观棋感觉头晕目眩,身子一晃,右手捂着脑袋,眼神涣散。
恍忽间,他好像看见自己抬起来的右手变小了许多?
不,不仅变小了,而且也变得更加柔嫩、白皙。
手腕位置的衣袖,也不再是黑色的窄口袖袍,而是绣着粉色花朵的白色宽袖。
“……”
李观棋望着这一幕,神情愈发茫然。
最终,他闭上了眼睛,可眼角却随之滑下两行清泪,汇聚在下颌,凝成一滴泪珠,朝灰白色的墓室地板落去。
“啪嗒。”
泪珠在半空之中缓缓下坠,最终滴在一块黑色的地板砖表面,迸溅开来。
“哥,不要这么做,好不好?”
“哥……”
“不要……我不要嫁……”
夜色漆黑。
昏暗的大殿之上,一位身穿白色长裙的美貌女子跪在黑色的地板上面,扯着一位白衣青年的衣袖,泪眼婆娑地望着他,哭红了双眼,不断哀求着。
这对男女的外貌特征,和大部分草原人都略有不同。
首先便是肤色,二人的肤色都很白皙,和草原人的小麦色肌肤很不一样。
除此之外,气质也有很大的差别。
男子身穿一袭朴素白衣,虽然澹雅,却也更衬他身上那一股子清逸出尘的书生气,与大部分草原男人的粗犷豪放截然不同。
而白裙女子,也许是此时跪地抽泣的缘故,让她有种我见犹怜的柔弱美感,跟大部分草原女人的坚强刚毅也不太一样。
但他们就是草原人,而且是地位崇高的草原人。
前者,是如今草原的至高霸主,北莽王庭的第三代可汗——尹勒德汗,阿尔善。
后者,是尹勒德汗同父同母的亲妹妹,草原明珠——“花公主”梅朵拉姆。
“呜呜……”
“我不要嫁给那个人……哥……我不要……不要……”
梅朵拉姆跪在阿尔善脚边,扯着他的衣袖,不断哭泣哀求着。
“……”
阿尔善眼帘低垂,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妹妹,俊朗的脸上满是不忍之色,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但最终,他微微仰头,深呼吸一口气之后,轻轻甩开了梅朵拉姆的手。
“别耍小孩子脾气,女孩长大了,终归是要嫁人的。”
阿尔善迈步向前,朝大殿上方的王座走去,轻声道:“那巴图是个很棒的男人,他在大洛长大,在大洛武府学习,一直以来接受的都是‘武夫重德’的教育,他各个方面都无可挑剔,他会是个好丈夫的,相信哥哥,他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我保证。”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梅朵拉姆勐然起身,用那双泪光闪闪的通红眼眸,望着阿尔善的背影,声音难掩哭腔,“哥,你明明就知道我喜欢的人不是他,而是……”
“够了!”
阿尔善沉声爆喝,整座殿堂的空间都为之一滞!
他以空间法则的力量凝固了空间,让梅朵拉姆遭到禁锢,身躯无法动弹,更无法说出剩下的话语。
“……”
阿尔善转过身来,看着被禁锢在原地的梅朵拉姆,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他似有千言万语堵在胸腔之中,但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倾诉。
这位北莽可汗收回目光,深呼吸一口气之后,背对着自家妹妹,以平静的语气说道:“回去准备一下吧。”
“3日后,你与那巴图的婚礼就会召开,届时,整座草原都会为之欢庆,我也会。”
……
……
“他怎么还在哭啊?”
墓室,水晶棺旁。
李观棋席地而坐,背靠着这一座水晶棺椁,双眸紧闭,脸上满是悲伤之色,泪水不断从他的眼角滑落。
“主人已经连续哭8个小时了。”
瞬空的声音透着些许好奇,“他到底在经历什么记忆,能哭这么久?”
“不太对劲。”
墓室的另一个角落,化作人形的龙戟坐在一张青玉椅子上面,看着水晶棺椁里的鲜花和不腐女尸,柳眉微蹙,“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长的记忆,也就是说,是时间流速不一样。
可是,就之前的情况来判断,除了可汗的记忆之外,其他王族子弟的记忆是不会有时间流速差异的,然而据我所知,北莽王庭可从来没出现过什么女可汗。”
没有回应。
面对龙戟的疑惑,瞬空他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水晶棺旁的李观棋,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地已经不再流泪,取而代之的表情,则是深深的震惊。
……
……
“这?!”
烛火摇曳。
梅朵拉姆坐在书桌前,看着手中的这一封信件,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原来世上……真的有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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