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的这场雪很不对劲,换成往年,也从来没出现过连续降雪十日,还没半点停雪迹象的事情。
不剩几天就要过年了,整个北方的人根本没有半点过年的氛围;也该庆幸都有置办年货的习惯,大多数人家中都提前储备了不少吃的。
“陛下,漕运实在过不来,水路全结冰了,运粮食的船都被卡在路上了。”
“运粮队伍基本放弃水路,都开始走官道了。”
许佑汐是降雪的第三天下旨,动用漕运给北边运粮,然而圣旨路上被延误掉了,等南边官吏准备好粮食后,就发现水路全冻上了。
漕运肯定行不通了。
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走陆地运粮,然而在这种情况下,运粮队伍前进的难度非常大,必须一边前进,一边清理积雪。
而且,越靠近上京,雪往往堆积的越厚。
许佑汐看着议事殿上被紧急喊过来的几位臣子,询问道:“上京城内的存粮还能吃多久的?”
杜致意简单估算了会:“上京城的储备粮保证全城百姓两三月不饿肚子,没多少问题;但是上京城外面的城县就没那么好过了,很多地方能再维持个两三天都已经是极限。”
“把上京城内的粮食调剂到更为缺粮的地方呢?”许佑汐主动提起这条建议。
“难啊。”几位大臣相互对视,但都立马否决道,“上京这边亦是寸步难行啊。”
许佑汐摇了摇头:“不行,运粮必须得做。如果连上京都顾不了他们的生死,就真的没人管了。”
……
最后,议事殿在一种极其压抑的氛围下,结束了商讨。这一次,就连杜致意都很少开口发言,倒也不是他们都不积极应对这次的雪灾,而是人类在自然灾害的下,总是无能为力的。
雪还在下。
还要下多久?
这是所有人的疑问。
就连太师姜佐看着刚卜出的卦象都不住地叹息,卦中看不见应期,反而代表雪灾的爻呈现一种化进的趋势,意味着这场雪还将持续下去。
许佑汐坐在御书房中,用上了万不得已的手段,开始亲自写信向周边靠近的附属国借粮食。
倒也不是许佑汐没想过用系统的力量暂停这场雪灾,相反,她在这些天尝试了无数次,可每次使用【天气符】最多只能维持几十秒的时间,很快,雪花又会重新飘起来。
【宿主,此次雪灾为王朝气运没落的缘故,系统技能无法干预】
“就没有可以解决的办法?”
【有。当今天下灾祸横行,正是发动起义的好时机!打倒狗皇帝,建立新皇权,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几秒后,“狗皇帝”三个字就被自动马赛克了。
哦。
你也知道自己在骂谁啊。
“……”许佑汐认真地问了句,“发动起义就能让雪灾停下来?”
【不能】
“哦。”都是废话。
许佑汐不想理系统了。
在窗前坐了会后,许佑汐轻叹,开始换上防水的雨衣、雨靴准备要出宫。
上京城内一直有人自发地在扫雪,可即便如此,积雪还是越来越多,如今,基本家家户户门口都竖着两三个挥舞着扫把、铲子的巨大雪门神。
这些雪人表情夸张,又带着点童趣,但是通过这些雪人也能看得出来,上京百姓对于这场雪灾并没有产生多少恐慌。
毕竟在他们眼里,积雪总能在一两个时辰内被清扫得干净、家里有储备粮,朝廷还定时送粮食和过冬的衣物,家里房屋会积雪压坏,还有士兵主动提出要帮他们维修。
这场洁白的大雪更像是老天送给他们的礼物。
许佑汐看着形态各异的雪人们,心情也渐渐好了些,在雪里深深浅浅地踏着,前方路口有些喧嚣,许佑汐不放心地走过去想看看是什么情况。
古朴的院子门口的雪被扫得干干净净,鞭炮挂了一串串,套着舞龙头套的几个年轻人,明显是第一次干这活,挥舞地歪七扭八,引发了人群中的一阵阵轰笑声。
“今天为什么这么热闹?”
许佑汐询问起旁边的老妇人,突然有点惊讶,好巧,这不就去年七夕节让自己也赶紧去拜拜织女娘娘的那位吗?
这么想起来。
这条街,这间屋子,
都有点眼熟。
这不就是每年七夕供奉织女娘娘的那间庙吗?!
“今天是滕六娘娘入庙的好日子,大家都来祝贺啊!”老妇人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滕六?”
这不是织女庙吗?
“雪神滕六娘娘,不是连续下了十天雪了吗?大家说着可能是滕六娘娘不高兴了,便把娘娘请到庙里供奉了。”
许佑汐有点搞不明白了:“这,这里之前,难道不是供奉织女的吗?”
“是啊。”老妇人点头,“可这不没到七夕吗?这时候当然拜雪神娘娘最应景了。”
“……”
“姑娘,你也拜拜啊,人多力量大啊,万一雪神娘娘就显灵了呢!”
信仰这东西,还讲究人多力量大?
许佑汐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对劲,最后还是没过得了心里的那道坎,没进入拜拜。
……
三天后,雪依旧没停。
天气也越来越冷了,百姓都丧失了过年的兴致,窝在家中不出来了。
许佑汐出宫路过这间雪神庙,突发奇想,要不然自己还是去拜拜吧,万一真有用呢?
毕竟她每年拜财神之后,似乎挺管用的。
然而,等许佑汐走到庙前,才震惊地发现。
这庙被拆了???
“姑娘,你到这里来干啥。”裹着厚重蓑衣的中年男人赶紧劝说道,“这雪神庙一点儿都不灵,乡亲们都连拜了三天,这雪都没停。大家一气之下,就把这里给拆了,要不你去隔壁拜拜太阳女神羲和?”
许佑汐一时,竟说不出来半个字。
#
上京城大雪的第十七天。
第一批给受雪灾严重的城县送物资的士兵返回了上京,士兵们各个风尘仆仆,每每提起那几个地方的见闻,一群五大三粗的壮年汉子都开始忍不住掉眼泪。
地方分配过去运送物资的只有三十几位士兵,但是跟着回来的却有七十多人,其中大多以几岁到十几岁无家可归的小孩子为主。
许佑汐本打算让士兵们休息两天,再出下一次任务,但是这些士兵没一个肯听,纷纷跪下哀求地说,他们不累,只想再多救点百姓。
“行。”
许佑汐给士兵们每批带走的物资中,只有一部分是正常的粮食,另外一部分则是不久前从全国各地运到上京饲料厂,打算用来做饲料的玉米棒芯。
让他们把玉米棒芯磨成粉煮稠喝,或是直接用火煮软掉吃。不然又能怎么办,粮食就那么多,要么所有人一起饿死,要么就是什么能吃吃什么。
许佑汐安抚好士兵后,数了数他们身后跟的总共有三十六个孩子,这些孩子身上都裹着棉服,但是漫长的赶路让他们的棉服都湿透甚至结了冰。
即便如此,这些孩子连一个哭的,喊苦的都没有。
“我带他们走吧。”
许佑汐顺手接过被士兵抱在手上的一位最多三四岁的小女孩。
士兵小心捂住小女孩的耳朵后,才心疼地开口:“她的父母上山找吃的之后,就再也没回来,后来领居上山,在野狼分食的地方,发现了些她父母的衣服碎片……她叫乖乖,不哭也不闹的。”
小女孩身上根本没有二两肉,抱在怀里,明显感觉到处都是骨头。
“好。”
许佑汐抱着小女孩,走在这些孩子的最前面,开始把孩子们往白莲教办的“收留所”带。
“扶郝,扶郝!”
开门的却是扶郝的儿子扶光。
“找两个房间,再找点适合小孩子穿的衣服过来。”
许佑汐将男孩、女孩分开换衣服,让他们先过渡会,再进入稍微暖和点的房间。
厨娘听说来了一大堆孩子,赶紧烧了些温水送过来,让他们洗手擦脸,厨房里两个大锅,一个锅煮姜汤,一个锅煮红薯粥。
孩子们都很安静,许佑汐不主动找他们说话,他们就沉默地坐着。
‘姜茶’送过来了。
许佑汐给每个孩子都发了一碗,自己先喝了几口:“姜茶,祛寒气的,喝了不会生病,有没有不能吃姜的?”
小孩子们都小口地喝了起来,就连年纪最小的乖乖,都是自己拿着勺子在喝,即便眼睛被辣出了泪水,都没哭出来。
许佑汐趁着这个功夫,问了每个孩子的名字,并且把名字都记在了心中。
厨娘端着冒着热气的大桶放到桌子上,顺手擦了擦额头热出的汗:“姜茶虽然有点苦,但是红薯粥很甜,姨姨,给你们每人都盛满满一碗好不好。”
许佑汐赶紧出声提醒道:“一口气不能喝太多,他们刚经过长途跋涉,突然吃得太多,身体会吃不消。”
“行,那就先半碗,等饿了还有好吃的。我等会把剩下来的鸡蛋全蒸了,先给孩子们补补营养身体。可怜了,怎么各个都这么瘦。”
等孩子们稍微吃了点东西,身体终于暖和起来了,许佑汐在他们呆的屋子里点了火炉,让扶光先照看着这些孩子。
这时候,外出扫雪的扶郝刚好带着一群人回来了,厨娘和他提起了这件事。
扶郝叹气:“光是鸡蛋也不够,我晚上去河里捞几条鱼,总得给孩子们烧点肉菜。”
“行,我去准备,三十多个孩子呢!你至少得捉个七八条啊。”厨娘补充了句。
许佑汐听闻,有些愧疚道:“扶郝,给你添麻烦了。这些孩子的父母基本都不在了,继续留在当地只有死路一条,我见士兵们把孩子带进城,却不知道怎么安置,便自作主张把他们都带到你这里来了。”
“这算什么,扶某特别喜欢小孩子,人多才热闹啊。自从柯颗那孩子上了公学以后,整天就是往学校跑,咱们大院里好长时间没这么热闹了。”
“你们也不容易。”许佑汐叹气,“现在粮食紧缺,还一口气多了这么多张嘴,放心,我和那些士兵说好了,这些孩子都是暂住,他们所有吃的粮食,都会由军队里提供。”
“没必要,我可是扶郝的义妹,几口饭的事,你还跟我斤斤计较,真把自己当外人啊。”扶郝满脸笑容,拍了拍许佑汐的肩,“咱院子大,粮食也够,实在不行的话,大人饿就饿两顿没事,让孩子们都吃吃饱。以后再有这种流浪没地方收留的孩子,全送到我这里来。”
“等雪灾过去,公学重开,就会把这些孩子接到学校住宿,直到一定年纪……”许佑汐的话还没说完,院子外的大门传来了咚咚地踢门声,“怎么有人踢门?出什么事情了?”
“那个怪人来了!”
扶郝皱眉,冲着许佑汐诉苦,“唉,朝廷也不知道是谁,提拔了这种脑子不好使的傻子!每天没事就到咱们院子这踢门,踢完还说找到了我们与白莲教勾结的证据,要带人审问。结果吧,勾结的证据从没看到,院子这扇门都被踢烂四五个了,我这次特地花了大价钱安装了铁门,我就不信他还能……”
扶郝话没说完,铁门被踢出了一个大洞,紧接着又是几脚,门彻底烂了。
扶郝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唉,自从出现了这个秦庄恕,我看扶光都觉得眉清目秀了不少。”
“?”
秦庄恕?
是她认识的那个禁卫军秦庄恕吗?
门被打开,横眉冷对地秦庄恕指着扶郝:“扶郝,你是不是正在和白莲教的人进行着密谋?这次总被我逮到了吧。”
秦庄恕眼神冰冷的环顾四周,可当他与许佑汐对视的那一刻,差点儿站不稳身体。
“这位是扶某的结拜义妹,家世清白,你真误会了。”扶郝解释都累了,还是稍后官府见吧。
见许佑汐都没有反驳,秦庄恕有点头晕,他这是在做什么?
怎么就,一不小心调查到陛下头上来了!
等等。
扶郝竟然敢和陛下结拜!他听说扶郝很早之前就对外宣称,日后会由他的义妹继承他的全部产业……
这样说起来,扶郝就绝对不可能是白莲教教头扶郝了,否则陛下岂不就成了白莲教的下一任教主了吗!
原来都是场误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