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守河南的清兵主帅,是大名鼎鼎的岳托二子,因军功早早受封禧郡王洛洛欢,这一年才二十四岁,是清初难得的后起之秀。
易道辉拜见洛洛欢,将新明发布的接纳投降的诏书告诉了他。
洛洛欢对于这份诏书,只是不屑的一笑:“王学军这么做, 其目的就是要乱我军心。
但维持军心的,其实就是刀子。在我大清勇士的刀子面前,哪个敢降?”
面对这个年轻气盛的小郡王,易道辉心中骂他狂妄自大目光短浅的同时,也不得不耐心解释:“剃发令出,天下臣服,但依旧有人言,发短心长,或者干脆为保头发,而揭杆造反。河南安徽湖广江西交界处的英霍山(大别山)四十八寨,在前明余孽原兵部尚书张晋彦主持,声势很大。河南差不多一半的人都跑他那去了,一旦新明王学军从东面进攻过来,他再在南面响应,那事情可就不妙了。”
结果洛洛欢哈哈一阵大笑,笑的易道辉莫名其妙:“王爷因何发笑?”
洛洛欢神秘的道:“我巴不得王学军和张晋彦互相配合呢,到时候,就有好戏看啦。”
然后拍拍易道辉的肩膀:“你就放心吧,战争的事,就交给我了。你现在立刻招手为本郡王准备二十万大军的粮草,还有事后的赏赐银子。”
二十万大军的钱粮,现在河南十室九空,赤地千里,上哪里去找啊。
“郡王,河南已经彻底残破了,实在是找不出这么多钱粮。还是向朝廷申请一点吧。”然后还有些腹诽洛洛欢的贪:“再说了,我们哪里来的那么多的兵将啊。”
洛洛欢微微一笑:“兵将会有的。”然后转脸变得严肃:“但你别指望着朝廷钱粮, 朝廷还不够呢,现在,必须就地解决。我只限你一月,一月不能实现,本郡王宰了你。”
易道辉就一缩脖子,这个小郡王年轻脾气爆,杀自己就跟玩似的。
至于擅杀一省督抚,你是汉人。汉人多大的官,那也是大清的一条狗。杀了你,给你家属一头驴,那就是对你的恩典补偿了。
什么是多,还要什么自行车。
捏着鼻子退出来,看看天色,虽然有些晚了,但事情急迫,耽搁不得。赶紧完成主子的交代是真的。
回到了巡抚衙门,立刻召集来属下, 立刻行文,向全省官员摊派。
二十万大军一月的钱粮,最少是五十万石的粮食, 五十万的银子。
河南八府,按照大小,摊派粮食一百万石,银子,一百万两。
不能按时足额完成任务易道辉狞笑着道:“到时候,我不准备拿你怎么样,我会将你交给洛洛欢郡王处置。到那时候,你们就自求命硬吧。”
一时间,整个河南闻风而动,收集粮食金银。
而为了凑齐粮草银子,易道辉给各地官员出了一个阴损至极的主意。
这个主意再加上原先极力鼓动剃发,历史上,这个混账,最终被几个义士,在大白天,冲进退的巡抚衙门,一条麻袋,背出了开封。
一路上,不管是百姓还是衙役官吏,竟然全部袖手旁观。
就在开封郊外,众目睽睽之下,易道辉被按在了温水里,活煮了。
这样,他终于实现了一个人一生最大的巅峰目标——活着,九鼎食,死了,九鼎烹。
李大壮,人如其名,的确高大壮实,这在个子偏小的河南,算是出类拔萃的。
因为壮实,所以在通许做了三班督头。
接到县令的摊派,李大壮就一咧嘴:“就在这小小的通许,就要催逼出五千石的粮食,五千两的银子,我上哪里找去
通许县在开封下游,一马平川的平原。
李自成攻打开封,掘黄河水淹开封,这里就变成了一片泽国,成了黄泛区。
涡河还常年泛滥,更是不让人活。
整个县内,到处是水洼芦苇,根本没有了多少能耕土地。
县区百姓,死走逃亡,最多也就两万人了。
而就这两万人,几乎全是赤贫,连野菜都混不上顿。
你看看这县内首富,除了县太爷外,就是那同福货栈的老板。
但也是勉强温饱,家里只有几头毛驴贩运脚力。
就这首富,你也逼不出五十两的银子,二十石的粮食来。
师爷钱多笑眯眯的给他出主意:“钱粮没有,但有人啊。现在大清刚刚进关坐了北京,正缺宫女太监,再加上新封的大大小小贝勒郡王,王爷,更是多如牛毛,更缺仆妇丫鬟小厮太监。
咱们河南人是出了名的乖巧听话,送到宫里去,那是抢手货。
我京师有门道,只要你弄来年纪小点的男女孩子,一个娃我顶你一石粮食,或者是一两银子。我可和你说,这个价码,可是你我多年同事的照顾。”
李大壮就一咧嘴:“谁家好好的娃子送宫里,这么有损阴德的事,我不干。”
师爷阴阴一笑:“这怎么是有损阴德呢?其实,这是你给他们天大的功德。你没看到吗,现在各地易子而食,比比皆是。你把他们的孩子送到宫里去,那是给他们一个活路,他们感激你还来不及呢,要不你去城外乡村里看看去,只要你说要孩子抵消赋税,我保证有无数的人,求着你把孩子送过来。”
李大壮就长叹一声。默默的回了家。
躺在家徒四壁的家里,攒转反侧一夜,也没有别的办法。
不完成任务是不行的,那样大清的朝廷,会第一时间砍了自己脑袋的。
最终天亮的时候,还是决定,似乎师爷说的也对。
反正损点阴德,却能保住自己的小命,那还是干吧。
第二天,招呼了手下一群闲汉,提上口袋,向他们交代了任务之后,这群闲汉可管不了那么多,只要有机会出差,那就有外快落袋,正求之不得呢。
于是兴高采烈的招呼着,出了城。
在城内,还有一点人间烟火味。但一出城,放眼望去,那就是满目苍凉。
那难得有的村庄,即便今年年景雨水好,但依旧是死气沉沉。
没有炊烟,没有鸡鸣狗吠。
活的东西,能下肚子的东西,大家都吃了,还有什么鸡犬幸免?
走进一个村庄,结果根本就没找到人,大家只能道声晦气,继续往下一个村庄走。
下一个村庄离着这里很远,大家走的是人困马乏。
总算到了,但依旧没有一丝人烟。
最终,一个机灵的帮闲提议:“现在,在这路边什么的村庄,都不住人了。
即便有人,也都躲到黄泛区或者河洼深处去了,要想征收到东西,抓到孩子,就得往越难走的地方走才行。”
李大壮深以为然,然后就拐下荒草多高的官道,向黄泛区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