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信我也正常……”王新蕊站起身,说道:“杨科长,说心里话,其实我对共党一直很敬佩,在学校读书的时候,我还参加过他们组织的抗战游形。”
杨朔正色说道:“王小姐,你的言论很危险,你今天和我说这些话,就不怕我去告发你吗?”
王新蕊笑了笑:“你不会。”
“你错了,我会。”
“证据呢?”
“………”
“好了,正式声明一下,从始至终,我都是在和你开玩笑,希望你不要介意。”
“玩笑?”
“对呀,怎么样,我的辞行方式很特别吧?”
杨朔苦笑道:“王小姐,以后这样的玩笑,还是不要开的好,容易引起误会。”
王新蕊拎起手提箱,微笑着说道:“以后还有机会和你开玩笑吗?”
“啊?”
“我的意思是说,你会去抬弯吗?”
“看起来,你的玩笑还没结束。”
王新蕊嫣然一笑:“再见了,杨科长,希望将来在抬弯能见到你——假如你不是共党的话。”
杨朔故作无奈的摇了摇头。
王新蕊临走时,瞥了一眼茶几上的烟灰缸,里面有几个LuckyStrike牌雪茄烟头。
LuckyStrike是一种美国雪茄品牌,译成中文就是“幸运的发现”,这种烟专门供给美军,因其特殊口感很受士兵们的欢迎。
吴景荣也喜欢抽雪茄,王新蕊对这种烟很熟悉,抽得起雪茄的人非富即贵,普通人根本买不到LuckyStrike牌雪茄。
没有任何证据只凭猜测,就指证电讯科长是共党,正如杨朔所说,那实在是太荒谬了。
王新蕊的一番理论分析,是建立在杨朔确系共党的前提下,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她其实是在做最后的努力,希望查出谁是藏在堰津站的内鬼。
她返回站里,是为了取一部微型录音机,本打算用录音机能录到证据,却没想到依然是一无所获。
…………
一小时之后。
运河北街。
吴景荣家里,客厅卧室储物间,到处翻得一片狼藉,一看就是要搬家的样子。
“姑妈,我回来了。”王新蕊推门走了进来。
吴太太关切的问道:“新蕊,吃饭了吗?”
王新蕊说道:“还没呢?”
吴太太转脸对佣人吩咐道:“刘妈,你去雁鸣春买些饭菜回来,新蕊喜欢吃糖醋排骨,哦,还有炒三鲜……”
王新蕊问道:“姑妈,家里没做饭吗?”
吴太太说道:“你姑父下午才给家里打电话,说是明天中午去抬弯,光顾着收拾行李了,哪有时间做饭……刘妈,快去吧。”
佣人拎着一个食盒,匆忙忙走了出去。
雁鸣春饭馆在运河北街街尾,步行也就十几分钟的路程。
王新蕊说道:“姑妈,您别忙活了,姑父让我告诉你,行李别带的太多,随身物品带着就行了。”
“哼,他说的轻巧,这么多好东西说不要就不要了?看看这对花瓶,正宗景窑玉瓷青花瓷,花钱都买不到的……”
嘴上虽然这么说,吴太太心里也知道,吴景荣既然嘱咐过了,肯定不会让自己带这些笨重的物件。
大约半小时之后,佣人买回了饭菜。
王新蕊吃饭的时候,吴太太坐在一旁陪着,颇为伤感的说道:“新蕊,多吃点吧,这也是最后一餐堰津菜了,到了抬弯,怕是再也没机会吃到……”
略一停顿,吴太太说道:“哦,对了,我听说童小姐也去了抬弯,这件事你知道吗?”
王新蕊点了点头:“嗯,知道,童小姐临走的时候,我还去送她了呢……姜家的小姑娘乖巧的很,看见我一口一个小姨叫着,真是讨人喜欢。”
“新蕊,再怎么喜欢,那也是别人的孩子。”吴太太意味深长的说道。
“………”
“你也老大不小了,父母又不在身边,婚姻大事只能我这个当姑妈的操心……新蕊,有没有喜欢的对象?”
“姑妈,您又来了。”
“哦,对了,你们站里新来的杨科长,论起各方面条件,我觉得和你很般配。”
王新蕊停下筷子,无奈的说道:“姑妈,我明天就要去抬弯,般配不般配也不可能了。”
“怎么没可能,杨朔将来也肯定要去抬弯的嘛,到时候让你姑父试试他的口风。说不定就是一桩美满姻缘呢。”吴太太眉飞色舞的说道。
王新蕊轻叹了一口气,喃喃着说道:“他会去抬弯?那可不一定……”
…………
清晨。
王新蕊早早起床,轻手轻脚出门去买早餐。
在路过姜家门口时,王新蕊心想,自己今天也不用去站里了,怎么也该向姜新禹辞行。
想到这,她迈步来到院门前,伸手试着轻轻一推,虚掩的院门应声而开。
轿车停在院子里,姜新禹满手油污从车底钻出来。
“姜队长,你在干嘛呢?”
“哦,车子出了点小毛病……王小姐,有事吗?”
“我今天就要去抬弯了,特意来向你辞行。”
“今天去抬弯?”
“唉,是啊,搞的我措手不及,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
把王新蕊让进客厅,姜新禹说道:“王小姐,你随便坐,我去洗洗手。”
王新蕊嘴里答应着,慢慢坐在沙发上。
茶几上的烟灰缸里,除了两个三炮台烟头之外,还有一个LuckyStrike雪茄烟头,旁边还扔着半包三炮台香烟。
一时之间,王新蕊有些恍惚。
毫无疑问,三炮台是姜新禹的烟,LuckyStrike是谁的呢?
一个同样喜欢抽雪茄的人?
或者是姜新禹偶尔也抽这个牌子?
又或者是……杨朔?
如果是杨朔,事情似乎就没那么简单了,两个平素很少往来的人,怎么会忽然到对方的家里做客?
说的再简单一点,假如杨朔确是共党的话,那么姜新禹和他私下会面,是不是也意味着有通共嫌疑?
即便发现了蛛丝马迹,王新蕊也做不来什么。
最大的问题,还是没有证据。
谁也不能仅凭一个烟头,就断定保密局行动队长和共党有瓜葛,更何况杨朔到底是不是共党潜伏人员,本身也还只是一个问号……
…………
两个月后。
傍晚。
保密局堰津站。
站长室。
乔慕才皱着眉头,背着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笃笃!”
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乔慕才停下了脚步。
房门一响,姜新禹推门走了进来:“站长,您找我?”
“马上收拾收拾,跟我去机场。”
“去哪?”
“毛局长刚刚打来电话,命令我们直接去抬弯。”
“怎么这么急?”
“刚刚得到消息,陈介山派代表出城和共军谈判,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万一他要是开城门投降,我们还走得了吗?”
“陈司令多次公开表态,誓与堰津共存亡,投降……应该不会吧?”
乔慕才冷笑道:“新禹,别太天真了,范韩杰、廖钥湘、卫力晃、郑东国,战前哪一个不是豪言壮语,之后呢?”
房门一响,冯青山兴冲冲的推门而入,来到乔慕才近前,说道:“站长,根据我掌握的情报,共党在城隍庙附近有一个秘密联络点……”
乔慕才打断了他的话头:“我说怎么打电话找不到你,别管什么共党了,半个小时之后,跟我们一起去机场。”
冯青山愕然:“去机场?”
乔慕才说道:“对,总部命令,我们三人即刻启程去抬弯。”
冯青山看了看姜新禹,又看了看乔慕才,说道:“站长,我要是走了,城隍庙那边怎么办?”
乔慕才叹了口气:“共军几十万大军围城,那些藏在城里的共党早就半公开行动了,这样吧,站里善后工作由杨朔负责,这件事就交给他办好了。”
冯青山迟疑着:“可是……”
乔慕才说道:“听见炮声了吗?堰津城已经四面楚歌,再不走怕是来不及了……”
临行前,冯青山把一个信封交给杨朔,嘱咐着说道:“这是共党在堰津的部分成员名单,他们每逢周六在北洋大学物理实验室秘密开会,如果时机成熟,就可以布置人手予以逮捕!”
杨朔肃然说道:“冯处长,你就放心吧,这次肯定不会再让他们跑了!”
…………
伴随着飞机引擎巨大的轰鸣声,一架美制C-47型运输机腾空而起。
“唉,这一走,不知道何年何月能回来……”冯青山叹息着说道。
乔慕才说道:“短时间内是不可能了,我们今后的工作重心,全部转移到抬弯,另外,提前透露给你们一个好消息,到了抬弯之后,二位很快就会晋升少将衔。”
冯青山面露喜色,虽说未来前途未卜,但是起码得偿所愿当上了少将。
望着舷窗外的夜空,姜新禹久久的默然不语。
璀璨的星河中,永恒不变的排列着北斗七星,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
还是同一片天空下,未来却要在陌生的地方继续战斗。
未来,是多么不可预知的一个词汇,未来将会发生什么?怕是只要老天才知道答案。
乔慕才看了他一眼,微笑着说道:“新禹,想什么呢?”
姜新禹笑了笑:“我在想,看到我忽然出现在家门口,美奈和孩子们会是什么样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