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张了张嘴,孤立无助。
周羽棠知道他想说什么,更加用力抱紧了男孩单薄削瘦身体:“走吧,去找你娘。”
男孩紧咬嘴唇,努力让自己不哭。
从前,千里画廊喜乐平和,相安无事。可自从这个陌生人来了之后,千里画廊惨遭横祸,翻天覆地。
他自称是自己灵宠,眉心有血契,做不得假。
若他是真,那么灵宠是绝对不可能背叛主人。可若是假……
他那份心痛模样不像假,吞声忍泪,凄入肝脾,这个灵宠是真在心疼自己。
男孩绝望揪紧少年前襟。
况且……
自己事到如今能依靠,也只有他了。
殿外,腥风扑面而来,火海连绵成片,吞噬了清明上河宫,吞噬了整座仙道,映得苍穹都变成了血色!
千里画廊弟子被火舌无情舔舐吞没,尸体被焚烧焦黑,似锦花海被屠戮殆尽,草木凋零,山河枯竭!
人间地狱!
谢昭荷撕心裂肺哭喊声宛如万箭穿心,狠狠扎在周羽棠身上。他下意识跟随男孩脚步,穿过破败游廊,穿过即将坍塌庭院,看见了跪倒在行宫前,望着谢掌门和青栀尸身嚎啕大哭谢昭荷。
在谢昭荷不远处站着一个男人,男人戴着面具,手中握着一把青光长剑。
谢昭荷哭眼泪都干了,她抬起毫无血色脸庞,面对大肆屠戮灭门凶手,她凄然一笑:“什么孩子?没有孩子,我夫君葬身大海,我悲痛欲绝,孩子流掉了。”
“是么。”男人淡淡回答道,似是黯然神伤。
谢昭荷凄婉轻笑一声:“你敢杀人放火屠我满门,为何不敢以真面目见我?”
男人欲言又止,良久才慢吞吞说道:“你眼力一向极好,早已识出我身份,又何必……”
谢昭荷突然出手,男人本能躲闪,以剑防御谢昭荷不容小觑灵力,虽然避过了杀招,却还是被谢昭荷掌风触到了面具。
面具被掀飞出去,露出了底下隐藏着那张脸,那张意料之中、可真正看见只觉五雷轰顶,心脏炸裂脸。
陆悦荷。
周羽棠紧紧攥拳,指甲几乎镶进血肉。
陆皎!
“真是你,真……”谢昭荷吐出一大口鲜血,凄凄惨惨仰天大笑起来,干涸眼眶流出了难以抑制血泪,她嘴里反复念叨,“真是你,真是你啊哈哈哈哈,真是你……”
她宛如疯癫凄惨面孔倒映在周羽棠含泪眼中。
为什么谢昭荷要自尽?
蝼蚁尚且贪生,不到刻骨铭心绝望之时,谁又想死呢?
一心痴恋男人,却杀她全家,灭她满门。
为什么当初要救这个陌生人呢?
为什么要不顾父亲反对,跟这个衣冠禽兽成亲呢?
为什么不遵循祖训,禁止任何人进入千里画廊呢?
千里画廊落到今日之地步,全是她害,她是谢氏一族不孝之女,是整个千里画廊罪人!
每一笔血债都是她,每一个生灵灭亡都是拜她所赐,她有何颜面苟活,她将永世不得超生!
陆皎心痛不已,急切上前一步道:“昭荷,我未曾欺骗你,我当年确实失忆了,若非你出手相救,再加上日后精心照料,我肯定活不到现在。我对你是真心,这点我可以指天发誓!”
谢昭荷发疯似捂住耳朵:“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陆皎心痛难当:“昭荷,我会护你周全,你是我此生挚爱,我绝对绝对不会伤害你!”
“闭嘴,闭嘴!”
“画中仙就是个烫手山芋,即便我不来拿,夜宫也不会放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昭荷,我……”
“我杀了你!”谢昭荷毫无章法左劈右砍,陆皎轻而易举便将其制服。
剑被打落,谢昭荷摔倒在地,她不知疼痛更不知疲倦,随手捡起不知是哪个同门短剑,继续朝陆皎劈砍,断剑被震得粉碎,谢昭荷也受到冲击被灵力震开,她强忍冲上喉咙血腥气,趴地上又捡起一把染血利剑朝陆皎捅刺。
陆皎痛彻心扉:“你不要这样,夫人……”
“别叫我夫人!”谢昭荷一剑刺不中,被陆皎揽在怀里,她用力将其推开,恶心弓着背干呕起来。
烈火无情焚烧,屠戮,虐杀。
浩瀚行宫轰然坍塌,血光漫天,腥雨纷纷落落,谢昭荷身体是那样单薄,不堪一击。
她蓦然举剑横上颈子,陆皎震惊失色:“住手!”
谢昭荷万念俱灰闭上眼睛:“满门皆惨死,我又如何能苟活于世!”
陆皎失声大叫:“不要,不要!”
“不要什么?”殷红血泪铺了满面,唇边却是在笑,笑自己一世荒唐,笑自己真心错付识人不明为满门召来杀身之祸,“留着这条贱命,任你□□吗?”
周羽棠猛地捂住男孩眼睛。
谢昭荷毅然决然挥剑自刎,鲜血如泉狂涌。
“昭……荷……”陆皎傻愣在原地,僵硬朝前迈了两步,伸出手,终究没有触碰谢昭荷。
他满脸凄然叹道:“你恨透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我吧……”
陆皎拖着染血宝剑,身形摇晃着离去。
周羽棠看向谢炀,人不见了。
他视线前移,看见了一步一个血脚印,朝谢昭荷走去男孩。
周羽棠心如刀绞:“谢炀。”
男孩走至母亲身边停下,双膝跪地。
谢昭荷半睁着眼睛,脖颈间鲜血泊泊,她凝望着儿子,那么小,那么脆弱,即便有千言万语要叮嘱,此时也来不及了。
她只能拼尽最后一口气,说出最重要遗言:“记住娘话,千万千万不要去太上仙门。”
男孩紧紧接住母亲垂落手:“儿子不孝,非但没有听娘话去了太上仙门,反而还成了那人师侄,还恭恭敬敬唤他师伯。”
周羽棠心头大震:“谢炀?”
男孩将母亲手轻轻放到母亲胸前,“报仇时候到了。”
肆虐烈火映在他森寒如剑眸中,亢奋跳跃,阴如地狱。
“小糖,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