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该从哪里说起呢？头疼啊。”
林猇摇摇头。
纵使他这快活人，说起往事，也是满脸心酸。
“喝茶，爷爷。”
李天命泡好了茶叶，给他递上去。
林猇轻抿一口，道：“就从我说起吧，这事，其实是从我开始的。”
“为何这么说？”李天命问。
“是这样的，我们剑神林氏，是一个特殊的氏族，别的氏族呢，可能海纳百川，异族通婚，都是可以的。但我们不行。”
“因为剑心、剑兽传承的关系，我们一旦和外族通婚，就很难生下孩子，就算生下，小孩也很难继承剑心、剑兽。这就意味着，他无法得到剑神林氏的核心传承，终究成长有限。”
“所以自古以来，我们林氏先辈，都禁止和外族通婚，尤其是核心、嫡系。正因为一直保持……纯种，我们才能一只强盛，以‘六剑兽’之神威，扬名无量道场。”
林猇说完，看了一眼李天命，苦笑道：“娃儿啊，你现在明白，你爹的问题出在哪里了吧？”
“你和奶奶的通婚？”李天命问。
“是的！我年轻时候，就是不信这个邪，和一个‘泰北东神氏’的姑娘相爱，就是你奶奶，因此众叛亲离……那一段岁月，其实是没有后悔过的，毕竟年轻气盛，而且也确实深爱她……”
“当然了，其实我本来不会当脉主的，我还有个哥哥，他们家才是第二剑脉的未来。只是没想到，他全家偶然惨死，我一个逍遥人，阴差阳错成了第二剑脉的脉主！”
“那时候，我已经和你奶奶成婚快千年了，虽然一直没有孩子，本来是没关系的，现在第二剑脉无后，就有关系了。”
“就这样，我们开始尝到了爱情之外的苦，为了一个孩子，我们努力两千年，终于，你爹林慕出生了。不出很多人预料，他连剑兽都没有，只能修炼普通人族的法诀，一辈子都注定不会有太高的成就。”
李天命一边听，一边点头。
他想象了一下，在这样的背景下，‘林慕’的成长之路，应该是不幸的、艰难的。
甚至是被嘲笑的。
这样的话，作为‘任性相爱’的父母，在剑神林氏这样看重子嗣、传承的家族中，心里的压力也会尤其巨大。
林猇继续道：“慕儿一辈子，都不怎么快乐，借酒消愁，放纵自己。其实他是个非常非常聪明的孩子，但就是苦于血脉天赋，这一点，真是父母害了他。”
“他母亲也是懊悔、焦急，两人往往沟通不好，就会产生很大的冲突，两人经常吵架……因此慕儿的性格，在他母亲面前，也是极其反叛的……或许，他也憎恨过我们，给了他这样的命运吧！”
这有着胡须鞭子的老人，说到这里，眼眶红润，一滴眼泪顺着这鞭子，都滴落到茶杯去了。
“爷爷，喝茶。”
李天命给他换了一杯。
李天命大概能想象得到那种画面。
东神玥的性格是很暴躁的。
可她偏偏又觉得对不起儿子，两人有所冲突很正常。
林猇把茶杯放下，继续道：“你知道吧？因为慕儿天赋不行，而我也老了，所以当时整个剑神林氏，都在催促慕儿，让他和本族的女子婚配，这样或许还可能生出有剑兽的第二剑脉嫡系。”
“这孩子虽然上限不高，但其实修炼很有心得，并不比别人差多少，所以魅力还是有的，当时就有不少林家姑娘，都愿意跟他……但是，他看不上。”
“因此，他和他母亲争吵，离家出走很多次了……”
“然后呢？”李天命问。
“一个影响他一生的人，出现了。”林猇道。
“伊代颜？老听起这个名字。”李天命道。
“是啊，伊代颜，好一个‘一代红颜’！当初慕儿把她带回家，说他们已经私定终生的时候，我们都傻了。”
“那伊代颜乃是‘光之灵魔族’的天才，光之灵魔族是外来族，他们新加入闇星，和不少势力都有冲突，而且传闻他们修行方式很是毒辣，所以遭到很多人排挤，和我们剑神林氏，更有一些仇怨。”
林猇道。
“所以，他们在一起，大家都不愿意吧？”
李天命问。
“这当然了，一方面是因为慕儿需要的是林氏姑娘，这是父母的错，让他失去了选择。另一方面就是，我们和光之灵魔族不和，有氏族矛盾！……其实还有第三个方面，他们两个，一个废人，一个天才，看起来是很不搭的。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他们看起来，就和我和老太婆年轻时候一样，炽热、真情，很多人想分开他们，但他们却死死抱在一起。那伊代颜也为了他，和那光之灵魔族断绝关系，慕儿也和我们争吵中离去，两人私自定下婚约，约定私奔……”
“那是慕儿和我们吵得最厉害的一次，他说：我们已经毁掉了他的前半生，他求我们，不要毁掉他的后半生，他是真的跪在地上，求我们的！你说，我们当父母的，我们还能怎样呢？”
林猇说到这，声音都沙哑了。
怪不得他们不愿意提起这些往事。
因为自己奔赴爱情，害了儿子，却又阻止他……怎么可能？
这里面，或许东神玥才是最痛苦的一个。
她性格太刚烈了。
李天命终于明白，为什么东神玥看到姜妃棂她们三个的时候，一开始表情有些怪异了。
因为，姜妃棂她们都是外族！
三代人，爱的全是外族！
但后来东神玥没在意了，一是因为她们三个天赋强，二呢，也是因为这血脉啊，早就杂了又杂。
三代人，再也纯种不起来了。
“所以，他们彻底离开了，是吗？”
李天命问。
但问题是，一个废子私奔，剑神林氏恐怕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恨他？
“是的，私奔了，但是……慕儿带走了一样东西！”林猇咬牙道。
“什么？”
李天命问。
“他不知道怎么进了万剑神陵，带走了我们剑神林氏最神圣的东西‘万祖剑心’！”
林猇声音激动起来，拍打着大腿，表情十分难受。
“万祖剑心？什么？”
李天命记得在万剑神陵，听过这个名词。
至于林慕修为不高，到底是怎么带走万祖剑心的……
这一点李天命最清楚，因为林慕，是他爹，是窃天一族的族长。
只是没有觉醒记忆而已。
就跟天府的慕阳似的。
“我们剑神林氏，修炼的是剑心、是心脏。林氏剑心，天下独步无双。而‘万祖剑心’，是我们林氏历史上，最强的一万个先祖的心脏聚集体！它是我们林氏的精神信仰，也是最强武器，一旦我们遭受危难，是可以由一个林氏强者，暂时继承万祖剑心，释放出一万个最强先祖的终极力量的！”
“可以说……万祖剑心，就是我们林氏的魂！失去了它，就是失去了魂！一个氏族没了魂，那是可怕的。”
林猇一边说，一边捶打着石桌。
李天命听得出来，那东西到底多么重要。
“他偷走了万祖剑心，交付给伊代颜，然后被林氏诛杀了吗？”
李天命猜测道。
“不是的……他的死，是可笑的。”林猇悲哀道。
“可笑？”
李天命不明所以。
“有一点你说的没错，指使他偷走万祖剑心的，确实是伊代颜。但说实话，万祖剑心这东西，对外人是没用的，和废铁差不多！”
“所以，我儿林慕，为了爱情，将他残缺的‘剑心’，献给伊代颜，这样的话，伊代颜就能用他的剑心，继承万祖剑心……他们约定好了交换心脏！”
“那一日，我儿拿到万祖剑心后，在约定的地点，不但将万祖剑心给了她，还亲自挖出自己血淋淋的剑心，交付给她！”
“他们约定，等她以我儿的剑心，融合‘万祖剑心’后，伊代颜就会把她的心脏，给我儿续命……伟大吧？换心之爱，这爱情惊天动地吧？但你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吗？”
林猇说得悲愤欲绝，热泪滴落。
“那伊代颜搞定一切后，她手里拿着自己的心脏，看着鲜血淋漓的慕儿，然后……她把这交换之心，直接捏碎了！”
“她一句话都没说，转身离去！留下我儿，缓慢的、茫然的，死在了无限的痛苦当中，直到我们赶到，他还跟我们说了最后几个字，这才离去……”
“他说：若有机会，下辈子、下下辈子，再报答我们。”
这一段故事，听得李天命头皮发麻。
挖出剑心？
交换心脏？
那说明他们当时，起码有天星轮之体了。
这样才不会短期死亡。
这是一个‘玩弄、背叛、利用’的故事！
一个‘外来氏族’的天才女弟子，用爱情去利用一个废子，骗他偷盗、换心，最后在实现目的后，却捏碎了用来交换的心脏。
这等于，是她亲手杀了他！
难以想象，当时等待着那个心的男人，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会有多么绝望。
“真绝啊，伊代颜！”
李天命终于明白，剑神林氏会这么痛恨他了。
废子、为爱扑火！
私奔就算了，还偷走氏族之魂，献给他人。
最可笑的是，他死于自己追逐的爱情。
死于那个为了他，背叛光之灵魔族的女子。
现在看来，这所谓的背叛，也是一场苦肉计吧？
连父母都不知道，林慕有本事偷走万祖剑心，但是伊代颜知道。
这说明林慕确实对她掏心掏肺了。
这是真正的掏心！
换来的是什么？
冷漠转身，捏碎心脏，也捏碎了林慕的一切。
怪不得李慕阳都不好意思跟自己说细节。
这件事实在太可笑了。
但……没有觉醒记忆的李慕阳，还生在这样的环境里，这或许和李慕阳本人，关系不大。
对于剑神林氏其他人来说，林慕更可笑。
被自己爱的死去活来的女人利用、杀死！
“看来，我要为爹弥补遗憾，真的要做很多事啊，包括这万祖剑心。”
这责任，李天命必须要扛的。
他心里清楚。
林慕确实错了。
但……
那个处心积虑的女人，她更不值得饶恕。
想到这，李天命心里反而很疑惑，他问：“爷爷，这不对吧？万祖剑心这么重要，而那伊代颜只是一个光之灵魔族的天才，她就算能跑，光之灵魔族能跑吗？这万祖剑心，怎么会拿不回来呢？”
“她拿到万祖剑心后，就销声匿迹了，我们林氏满天下找她，都没有踪迹，这个人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虽然她早就声称和光之灵魔族没关系了，我们还是向光之灵魔族发动了战争，让他们付出惨重的代价！”
“但是，搜遍他们全族，还是没有万祖剑心！他们的族长，也欲哭无泪……”
“所以这‘一代红颜’，彻底没了？”李天命问。
“不！五十年前，她回来了。”林猇低头道。
“然后呢？”
回来了，还不搞她？
“然后……她一路过关斩将，杀上了‘界王榜’第一，天下无敌！”
“她五百多岁，当上了无量第一界王，成为了无量界域历史以来的第一奇迹！”
林猇说得窒息。
“我靠？”
李天命以为自己听错了。
无量第一界王！
界王榜第一！
李天命就想问问李慕阳：你信吗？！
李天命这反应，再正常不过了。
林猇这才苦笑摇头，道：“一个天才变成界王，起码得几千年，但她五十年就做到了，没人知道那消失的五十年，她去了何方，做了什么！这些没意义，强大才是现实！”
“现在，她就是无量界域的帝王。要不然，我们林氏怎么会没落的这么厉害，谁都不愿意和我们做生意呢？”
“她没有直接灭掉我们林氏，估计都是因为可能存在的‘内疚’吧？哈哈……所以，拿回万祖剑心，是林氏的梦而已。”
“我儿成就了她，让她成为了一个怪物。这才是这个故事最绝的地方。”
这样的事实，对剑神林氏来说，基本上是无解的。
怪不得东神玥这把年纪了，还疯狂修炼，无非就是为了报仇。
但是，她心里清楚的。
面对一个无量界域怪物，别说她老了，就是她年轻，那也不是一个级别的。
“所以！枫儿，我告诉你，在人多的地方，不要称呼伊代颜的名讳。更不要仇恨她，因为，我们没这资格。剑神林氏，也没这资格了。”
林猇语重心长道。
“明白。”
这故事……真刺激。
怪不得东神玥，会说一句‘伊贱人’。
李慕阳都不知道，她已经成了无量第一界王！
李天命久久回不过神来。
……
不久后，东神玥匆匆归来，大声道：“孩子们，都活动起来，快把这‘林氏弟子牌’拿着！棂儿、潇潇、小鱼，你们三个跟我走！”
“急着干嘛啊？奶奶。”李天命问。
“我刚去族谱那，才知道林氏全族三十岁以下的精英弟子们，在举行‘无量决战’呢，你们三个跟着奶奶，直接去屠榜！”
“今天，让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看一看，什么是我们第二剑脉的林家媳妇！”
东神玥，已经热火朝天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