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雨一直安静地听着,等父亲结束通话之后才起身给自己接了杯水。
她的课题需要一部分临床数据,在这方面,医院当然比高校更专业,父亲也在学校任教,这是一个合作课题,她是真正热爱科研的那一类人,下午突然想到一个突破口,觉得电话里说不清楚就直接来了医院。
父女也是先聊正事,黎家是医药世家,会有分歧,也会有共鸣。
黎雨像母亲,性格温婉,但固执且坚韧,父女两人常常因为一个小问题争得面红耳赤,突破瓶颈后,却也兴奋得像个孩子。
她不好斗,只是不喜欢输而已。
“爸,您换一个人介绍给欣欣吧,欣欣喜欢幽默风趣的类型,卿杭很好,但他们不合适。”
黎主任摇头,“话不能说得太绝对,他们都是年轻人,就当多认识一个朋友。”
黎雨在父亲面前很直接,“我的意思是,我和卿杭更合适。”
黎主任愣住,错愕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他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女儿和卿杭是同门师兄妹,女儿各方面都很优秀,对一切新鲜事物保持热情,但唯独对谈恋爱不感兴趣。
“小雨,你是认真的?”他很意外,“卿杭确实不错,你们同学那么多年,在学校怎么没有试一试?”
黎雨说,“卿杭从偏远小县城考到北京,家庭情况你也知道,跟我们家差距很大,他自尊心太强,很清楚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对别人冷漠但对自己更狠,有明确的人生规划,并且会为此一直往前,没有底气是不可能接受我的。但现在不一样,他工作稳定了,前途和未来也都逐渐清晰,我的家庭不会再轻易伤害到他的自尊心。”
爱情不是她的全部,有就是锦上添花,没有也不影响她的生活。
但她会争取。
谁会不喜欢一朵花呢?
黎主任无奈地笑了笑,“好吧,你从小就很独立,不喜欢我插手你的事,那我就不管了。我晚上再给你姑姑打个电话,跟她道个歉。”
黎雨离开父亲办公室后,去病区等卿杭。
好几个年轻医生,包括实习生,也都叫她师姐,给她倒水,在卿杭回来之前也一直有人坐在旁边陪她聊天。
卿杭拿着资料回到办公室,“师姐。”
黎雨站起身,“到下班时间了,你忙完了吗?我们有三个月没见,一起吃顿饭吧。”
卿杭没有答应,而是问道,“课题进展得顺利么?”
“做得差不多了,最近在整理数据,可以放松一下,”黎雨看出卿杭有些为难,“怎么,你下班之后有事?”
卿杭说,“我要去买甜品,那家店很有名,去太晚买不到。”
黎雨脸上的笑意顿了一秒,“我记得你不爱吃甜食。”
很多男生都不太喜欢甜点奶茶这些东西。
卿杭的神情很自然,“不是我吃。”
有同事开玩笑,“卿杭今天下班好积极,以前像住在医院一样,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走得晚的人没有他来得早,来得早的人没有他走得晚。”
“他在实验室的时候也这样,”黎雨大大方方地看向卿杭,没有一丝尴尬,“那好吧,改天再约。”
她放下茶杯,“你们忙,我先走了。”
同事说,“卿杭,你正好送师姐,我偷个懒。”
“嗯。”卿杭本来就准备下班。
电梯里很拥挤,卿杭和黎雨被人隔开了,走出大厅才随便聊了几句,黎雨是自己开车来的,刚刚才被拒绝过一次,她不会再问卿杭要不要顺便送他去甜品店这种话。
她会争取那朵花,但不会无下限地放低自己。
黎雨去停车场,卿杭从正门出去坐地铁,早上出门前他拿了程挽月家的钥匙,如果时间来得及,他早上就去取她的衣物和日常用品了。
甜品店要排队,卿杭排了半个多小时才买到,程挽月的口味一直没变,她刚来北京的时候吃过这家的蛋糕,还发朋友圈说很喜欢,要再吃一次。
付款时有一条微信消息弹出来,卿杭点进去看。
y:下班了吗下班了吗下班了吗?
lune:下班了。我现在去给你拿东西,你需要哪些?
y:我需要的很多,等你到了,我再慢慢说。
lune:好。
y:中午有没有吃药?退烧了吗?
lune:打了一针。
y:你那么忙,应该没空输液,不会是肌肉针吧?是打屁股吗?
卿杭看到这句话,打字的动作顿住,不等他把还没发出去的字删掉,她又发过来一张照片。
周围有别人,卿杭下意识收起手机,店员提醒他,他才想起来要付款。
甜品店离程挽月家很近,卿杭走路过去,一直到小区里面他才重新打开微信看那张照片,即使不放大,他也能清楚地看到她领口处的一颗红印。
刚买的草莓蛋糕突然有些烫手。
卿杭收起手机上楼,他来过一次,不会走错。
每半月就有阿姨在固定时间上门打扫,家里很干净,两间卧室门都开着,卿杭随便看一眼就知道程挽月住哪间。
程挽月正好休息二十分钟,她一通视频电话打给卿杭,卿杭正在给她拿衣服。
他问,“这几件够不够?”
“足够了,我又不会一直住在你家,程延清周末就回来,”她趴在吧台上,笑着的时候,眼睛像月牙,“别忘了给我拿内衣内裤就行,你如果不拿,我就默认你是想让我光着。”
昨天晚上,她洗完澡之后里面没穿,就那样在他面前走来走去,连在梦里也没有放过他。
“小声点,”卿杭没有把摄像头对着自己,屏幕一直在晃。
他刚说完这句,手机就被他扔在床上。
程挽月什么都看不到,但不影响她远程指挥他做这个做那个,“还有桌上的化妆品和护肤品,口红多拿几支,其它的一样拿一个。”
她都分类放好了,对卿杭来说不算太困难。
但口红种类太多,几乎放满了一整个架子。
卿杭拿起手机,让摄像头对着那些口红,“要哪几支?”
“我涂哪一支都好看,你随便拿吧。”程挽月看不到他的脸,但能看到他的手。
他是在很认真地给她挑。
修长手指从每一支口红表面抚过,仿佛也从她唇上擦过。
卿杭从五六十支里挑出了七支。
手机屏幕上,程挽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喜欢这种颜色啊……”
“挂了。”
视频通话被挂断,程挽月也该工作了,家里人都知道她在做什么,但没有一个人反对,或者说这个工作不好让她换一个,在程家人心里,她过得开心快乐就好。
程挽月用第一个月的工资给杨慧敏买了个包,杨慧敏每天上班都背那一个,快一个月了都没换。
九点,下班。
昨天被酒鬼跟了一路,程挽月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出门就准备打车。她低头看手机,刚下台阶就撞到了一个人。
对方反应很快,扶着她站稳,她看着握在手腕上的那只手,头都不抬。
“让让,挡路了。”
“往哪儿让?”卿杭不止一次说过她,让她走路别看手机,她次次都当耳旁风。
程挽月偏过头看路灯,“不想跟挂我电话的人牵手,你松开。”
卿杭在路边等了将近一个小时,他还没退烧,手心热腾腾的。周围人来车往,杂音混乱,他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跳动的脉搏。
“如果不松呢?”
“不松就不松呗,”她语调散漫,“谁让你还在生病,我不欺负病人。”
两人走到斑马线外等绿灯,卿杭问她,“今天吃了什么?”
程挽月一根一根勾起手指,“外卖,外卖,还是外卖。真难吃啊,做得那么难吃,怎么还有47分,不理解。”
“我买菜了,明天给你做。”
“那我要付饭钱吗?我脸皮很薄的,白吃白喝不太好意思。”
卿杭收紧五指,他动了一下胳膊,地面上的影子也晃了一下。
“我这不是牵你的手了么?”
程挽月惊讶,“卿杭,你怎么堕落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刚认识他的时候,她觉得他太老实,一根筋,很死板,不知道变通。
她讨厌学习,周末喜欢出去跟朋友玩,他就一直在家里等,等到她回去为止。
她贪玩,他就一遍接着一遍重复讲那些题。
她在父母面前夸他,让父母把补课费加倍,他就当场戳穿她,说她学得不怎么样。
“我三餐都要按时吃,一顿都不能少,”程挽月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凑到他耳边悄悄问,“牵几分钟抵一顿饭?”
卿杭考虑了一会儿,“半小时。”
“半小时?”程挽月觉得太多了,但转念一想,好像不亏,“半小时就能换一顿饭啊,我一天有很多个半小时,吃饱之后,再去兼职卖酒或者别的,一定能赚很多钱……”
卿杭直接打断她的幻想,“不行。”
她傲娇地哼哼,“我可不会听你的。”
“我是病人。”
“……好吧,就听这一次。没有下次了啊,你别得寸进尺。那亲一下能换什么?你早上亲了好久,我这里的印子到现在都没消。”
卿杭停下脚步,抓住她准备拨开衣服领口的手。
“没有这一项,你如果觉得不公平,可以亲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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