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虞国全境铺遍灵气网络的设想,还有太多问题需要解决。比如符板的制作成本,安全隐患,灵气线缆的传导效率等等。
李昂与何繁霜聊着符学内容,列车缓缓开动,站台的嘈杂人声向后方退去,窗外天色逐渐被夜幕笼罩。
和万家灯火的长安不同,郊外的夜晚几乎看不见一丝光亮,只有荒野上偶尔闪过的火把——那是为在铁路旁巡逻的差人所设置的照明灯。
哐啷,哐啷。
火车车轮碾过铁轨接缝的声音,响亮而规律。距离长安还有一个多时辰的车程,何繁霜拿出纸笔,绘制符箓图案,
有些困倦的李昂起身,拿上茶杯,走出隔间。
在他的建议下,列车车厢各项功能设计得都很齐全。车厢之间通过自动挂钩相连,车窗是全封闭的,无法开启,车厢前后有热水器,利用列车锅炉的蒸汽来供热,另外还有用上了抽水马桶、分男女的单人洗手间。
李昂所在的车厢,位于列车末尾。由于往来于长安洛阳两地的显贵太多,列车往往会在夜间行驶时,加上一节。这节车厢相比于前排,也更幽静,有多余空间设置双人,或者四人的封闭隔间。
车厢走道中空无一人,两侧隔间的门框上放置着照明用的油灯。
李昂拿着茶杯走到车厢末尾,在水龙头处打了点热水,随后站在车厢门后,透过窗户凝望漆黑旷野。
回想起来,自己已经改变了虞国太多。防疟,病坊,药材,飞机航模,以及现在的铁路。
朝廷已经将兴修铁道,定为百年国策,
而在铁路沿线,无数家新兴工坊,正在如火如荼建造着——所有人都在期盼引进苏冯的灵气机。
五十年,甚至二十年后,整个虞国都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沙沙——
正当他凝视着镜子中自己的时候,体内墨丝发出极其轻微的响声,沿着骨膜舒展延伸,向着皮肤表面钻去。
李昂面不改色,用力攥紧拳头,依靠意志,再一次将墨丝强行压制了回去。
又来了...
自从七夕异变之后,墨丝的躁动一波接着一波,
很可能与自己境界达到听雨境高阶有关。
山长常年不知所踪,通过禁书寻找墨丝来源的计划又进行得不顺利,李昂只能竭力维持着体内平衡。
“喂,你看了今天的洛阳小报么?”
“没看,怎么了?”
洗手间方向传来两個少年的轻快交谈声,貌似是洛阳显贵的家眷。
“上面转载了周国报刊对咱们这条铁路的评论文章。嘿嘿,朝廷只用了三个月不到的功夫,就建成六百里铁路,每天运送数以十万斤的物资,周国人都要吓死了,一边在报刊上说虞国铁路虚假宣传,不足为惧,一边紧锣密鼓地筹备修建自己的铁道。”
“他们能建成?”
“单纯的铁路估计能建,这东西就是枕木加上铁轨。他们同样有修士,没什么门槛。至于灵气机车...我前几天偷偷听阿耶、叔伯他们闲聊,他们都比较担心学宫,毕竟那里有不少来自周国的博士。”
“你是说学宫走漏情报?”
“不好说,不过我听到他们讨论什么灵气机,什么神煞云箓。那好像是很古老的符学,周国如果知道原理,未必不能在几年内仿造出来。”
“那朝廷...”
“只能见招拆招呗,反正历来都是这么回事。我们有什么好东西,周国荆国就跟在后面有样学样。总之,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脚下的这条铁道,死过人哦。”
“呃?你是指...”
“不是修造铁道的劳工。这次开山碎石、跨河搭桥之类的大工程,基本都有修士帮忙。各州府劳工没有死伤,为此陛下还大大夸奖了一番。我是说,死了很多山匪路霸。”
“山匪?”
“哼哼,别看长安洛阳的官道,修造得那么开阔,两地之间的广袤山林间,可一点都不缺少盗匪。这些人很谨慎,只针对过往的、没有背景的商贾旅人劫掠,得手一次,就躲进深山寨子里,逃避追捕。
以往嘛,各州府和他们都有潜在默契,井水不犯河水,他们也不敢做的太过分,犯下骇人听闻的大案。
但这次不同,铁轨用的都是上等钢材,造价昂贵,万一少了一两根,机车甚至有脱轨风险。因此朝廷就派了镇抚司,趁着修造铁路的功夫,将六百里山林犁了个遍。”
“犁?”
“清扫所有山贼寨子。妇孺还好,有的能被送回老家。而犯过罪的,不管年老年幼,验明正身后,直接处以极刑,连流放琼州的机会都没有。
顺便将尸首挂在铁道两侧的火把架子上——以此警告所有窃贼,不要打列车铁轨的注意。
嘿,要论狠,那还是长安人狠。
六百里啊,列车试运的前几天,每走一里,都能看见架子上被食腐鸟啄食的尸骸,后来实在有碍观瞻,才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听说前段时间,车上还有旅客,在睡梦中感觉到死去的山贼冤魂,用手掌抚摸自己的脸庞,在耳畔凄厉惨叫。
像这样,呜呜呜哇哇哇哇啊!!”
少年的声音突然抬高一截,吓了同伴一跳,
二人嬉笑打闹着,来到洗手池前洗手,这才注意到车厢门后默默站立着的李昂。
二人都是洛阳勋贵子弟,少不了察言观色的本事,看到李昂身上装饰,就隐隐猜到他可能是长安学宫弟子,立刻闭上嘴巴,恭敬地点了点头,端正姿态迈步离去——
他们还想以后能考进学宫,不想在未来的学长面前留下不好印象。
李昂望着和自己考进学宫时相同年纪的二人的背影,不由得莞尔一笑,抿了口温热茶水。转身走回隔间。
何繁霜还在绘制符板图案,画着画着打了个哈欠。
李昂问道:“要不你睡会儿?到长安了我叫你。”
何繁霜摇了摇头,淡淡道:“难得有灵感,多画一会儿...嗯?”
她眉头微皱,望向漆黑窗外,
李昂也察觉到什么,正要放下茶杯的手掌微微凝滞。
哐啷,哐啷。
车轮碾过铁轨接缝的间隔,逐渐延长,
车厢正在缓缓减速。
但窗外,依旧漆黑如墨,看不见半点标志着站台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