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漓鲜血涌过草丛,渗进泥土。
破碎眼眶中,曾经属于酒逢海的眼珠,无声地凝视着天空。
倒映出因使用者死亡而自行激发的学宫警报符箓。
咻——啪!
璀璨焰火于高空绽放,将下方山林照得亮如白昼。
在钟楼中守夜的几名武僧自然注意到了这显眼异象,抄起短棍向着焰火方向奔去,边跑边喊,
“那是什么?”
“有人触发了守山大阵?!”
“快去通报住持持持持...”
话音卡壳了。
夺门而出的武僧,停滞在原地。
绽放的焰火,凝固于夜空。
风不再流动,
尘埃不再飞扬,
世间万物仿佛陷入冻结之中。
随后,
“...持住报通去快”
武僧嘴巴一张一合,发出怪异声响,退回屋内,关上房门,
夜空中的焰火重新收缩为一点,向下坠落,收敛回符箓。
飘落的叶片,悠悠然飞起,重新挂上枝头,
禁制边缘的破碎尸首,急速还原愈合。
呼,吸。
呼,吸。
穿着那套夜行衣的酒逢海怔怔站在原地,嘴巴微张,呼吸着夏季夜晚的凉风。
他还保持着从怀中拿取纸鹤的姿势,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自己不是要用纸鹤探查伽蓝宗的守山大阵么?怎么突然...愣了一下。
他猛地摇了下头,按下心底不安,正要控制纸鹤飞起,
极远处浮屠塔方向的佛音便戛然而止,环绕群山的守山大阵也停止了震荡。
啧,机会错过了。
酒逢海紧抿嘴唇,望着越来越喧哗的寺庙,只好收起纸鹤,沿着阴影,遁回厢房。
————
“方丈,清点过了,三层无有失窃。”
“二层无有失窃。”
“六层无有失窃。”
“七层无有..”
浮屠塔下,僧众们正在向了悟方丈汇报情况。
和前段时间一样,塔中并没有东西丢失,只是东西发生移位。
了悟方丈点了点头,心平气和道:“我知道了,都回各自禅房吧,今晚的事不许私下讨论。空我,你带人去厢房那边,安抚一下香客。”
僧众各自散去,了难住持抬头仰望灯火通明的浮屠塔,轻声问道:“师兄,会不会是有仇人潜入了灵台山,刻意引起事端?”
伽蓝宗在开设钱庄敛财之余,还以医术闻名,只要伤者礼金足够,不管是谁都会予以救治,
导致在江湖上树敌无数,根本记不过来有哪些死敌。
“你觉得,天下间真有人能当着三位师叔师伯的面,穿过无数禁制,在浮屠塔中来去自由如?”
了悟方丈收回了目光,平和道。
“寻常修士,自然不可能。包括界夷宗的宗主、隋国皇宫的供奉,乃至太皞山上的四位枢机。”
了难住持话锋一转,“但若是借助异类,情况则有所不同。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总会有那么一两种异类,能附和眼下情况。”
“不是菩萨?”
“师兄莫要开玩笑。”
了难住持目光如炬,幽幽道:“若寺中菩萨真的活过来,
那也,只能是魔!”
————
空我僧踏步行走在大雄宝殿外的长廊当中。
他刚安抚香客回来,对外说辞是前段时间的降雨,导致山体岩石不稳,导致浮屠塔有异象,可能还要持续一段时日,让香客们无需慌张。
空我僧脚步渐缓,身份不明的闯入者,有计划地逐层搜索着浮屠塔,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东西一般,
塔中秘宝都有隐秘禁制,一旦带出就会发出佛光异象。
对方,到底在寻找什么呢...
思虑之际,他已然走到了大雄宝殿。
殿门敞开,白天那个跛脚杂役,正虔诚地跪在地上,用木贼草打磨着白天被火焰燎黑的木质佛坛,
脚边还放置着两个铁皮小桶。
一个桶里放着上蜡的工具,另一桶中则装着散发着芝麻油香气的细沙——这是青砖磨碎过滤,再加芝麻油打磨得到的细密青砖灰,常用于打磨上蜡。
“杨十九?”
空我僧眉头舒展,平和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
名为杨十九的杂役有些费力地站起来,行了一礼,双手不停比划,表示寮房的持戒僧说自己白天不慎打翻佛灯,是对佛的大不敬。罚自己连夜给佛坛打磨上蜡,补好之前不许吃饭。
‘拿着鸡毛当令箭。’
空我僧心底无语,知道这估计又是哪个和尚太过无聊,拿杂役取乐,遂道:“不必了,重新上蜡可是个麻烦活。
你现在去斋堂找点吃的,明天我去找库管换张佛坛,这张桌子你到时候搬回去,在寮房慢慢补吧。
有人问起,就写我的名字。”
杨十九千恩万谢地提起两个铁皮桶,行礼离去,空我僧则站在原地,默默凝视着殿中静穆佛像。
山外承平百余年的隋帝国轰然崩塌,乱世已至,
不知道这场浩劫过后,中原还能剩下多少户活人。
空我僧朝着佛像虔诚叩首,长叹一声,起身踏出大雄宝殿,关上殿门。
宝殿内重归黑暗,佛祖塑像前,四尊佛陀静默无声。
咔嚓。
其中一尊佛扬起的微笑嘴角,轻裂出一道不易察觉的细纹。
————
“后山地陷?”
“浮屠塔没事吧?”
次日庭院中,得到山体滑坡消息的香客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他们可都是背井离乡上山的,接受伽蓝宗守山大阵的庇护。如果暴雨冲毁了阵法,那他们这群人也要跟着遭殃。
山体滑坡?怎么可能。
李昂等人对视一眼,心底一万个不信。
且不说暴雨能不能引起山体滑坡,就算真的滑坡了,坐拥这么多修士、积攒了这么多符箓法器的伽蓝宗会没有办法?
几张固土符不就搞定了。
抱有相同想法的,还有人群中的其他修士。
他们同样三五成群,聚在角落里低声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