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小树林,深秋时节,依然是满满的绿色。
地上的落叶经过长时间的发酵,散出阵阵让人很不舒服的气味。
吕序嫌弃地穿行在其中,为了不弄脏鞋子,连脚都没有沾一下地,只是脚尖轻轻碰一下树叶借力。
到了暗室外面,从里面飘出的味道,差点把她原地熏倒,吕序不由抱怨:“皇后娘娘明明是让她进宫看选秀看热闹,结果却塞给她一张地图,让她来这里带一个人走。”
立在树上,淡淡打量面前暗室。
没想到庄严宏伟的皇宫里,还有这样阴森恐怕之地。
走到唯一的小木门前,取出匕首轻轻一划,挂丰面的锁就跌落地。
门推开的一瞬间,吕序闻到了腐烂的恶臭,马上抬起手捂着口鼻,过了好一会儿才走进暗室里面。
暗室内光线十分阴暗,好一会儿吕序的眼睛才适应过来,找到瘫躺在角落里人,吕序顿时没有了好心情,没想到皇后娘娘让她救的人是柳昭然。
柳昭然早没有了往日的神采,此像一只卑微的蝼蚁,在黑暗中期待救赎。
那怕是昔日死对头的吕序,此时也是救命稻草,柳昭然看到吕序时眼里马上有了光,努力张口却一个字也发不出。
吕序走过去,熟练地掀开她的衣领。
除了纵横交错的鞭痕,还在她的脖子发现一个东西。
正是这个东西让她无法发出声音,吕序正要伸手解下时,柳昭然马上抬手挡在前面。
抬头。
柳昭然摇摇头,示意不能动。
吕序想一下收回手,在她身上摸索一番。
果然在她左脚上摸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掀开她的裤管一看,一个镣铐跟她皮肉连在一起。
吕序知道这种刑罚,为了预防犯人逃跑,把镣铐烧得火红再戴在犯人的脚上,等温度降来时皮肉跟镣铐便连在一起,而另一头则固定在墙上。
取出匕首要砍断铁链时,动作忽然一滞。
吕序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知道,柳昭然脖子上的东西、脚有镣铐。
算了,先把人带出去后再说。
挥匕首砍断连着铁链,提起柳昭然就往外面走。
至于守在树林里面,以及外面的人吕序进来前已经解决掉,拎着她一路来到西直门外面。
早有一辆马车停哪里,吕序轻轻跳到马车驾座上。
帘子马上从里面掀开,姚氏从里走出来,看到女儿时激动得说不出话。
吕序把人放下,细细交待道:“姚夫人,她脖子上、脚上都有东西,先让上官守若过来瞧瞧,千万不能自己取下来,尤其是脖子上的东西,上面可能有机关,强行取下会有危及柳三小姐性命。”
“明白,我明白……不会乱动。”
姚氏接过女儿抱在怀里,眼泪嗒嗒地往下掉。
“吕序小姐……”
吕序正要离开,姚夫人呼住吕序。
疑惑地回过头,就听到姚夫人道:“谢谢你!”
“谢皇后娘娘吧。”
留下一句话,吕序又匆匆赶回毓秀殿。
太后这边。
刘姑姑回完话道:“皇后一定想不到太后的嘱咐是个陷阱。”
那句以“子嗣为重”,是为让她以为太后安插的秀女,是面相于子嗣有利的女子,故意第一轮就把他们都刷掉。
实际上太后安排的人,他们想破脑子也想不到是谁。
“明悦自诩聪明过人,哀家就让她知道,什么叫聪明反被聪明误。”
“还有一件事情。”刘姑姑道:“吕序今天进宫了,奴婢远远看到她竟满头白发,不知是何原因。”
“满头白发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还活着呢。”太后想了想道:“不管是什么原因,你且人让人暗中留意,千万别让她坏我们的好事,尤其让人盯紧小树林,哀家不希望再有靠近。”
“奴婢已经在树林附近加派人手,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刘姑姑毕恭毕敬道:“太后是不是太过小心,皇后不会为柳昭然跟您撕破脸。”
“他们早就跟哀家撕破脸,只是没当着外人的面撕破罢。”
“奴婢有点想不通。”刘姑姑道:“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太后上次为何当众与吕老夫人为难。”
“哀家只是想让他们知道,哀家还没有放弃。”太后优雅地抚一下鬓角道:“吕老夫人不好对付,不过哀家听说吕家五房的不安分,你替哀家问问五夫人,有什么需要哀家帮忙。”
“奴婢会让人想办法接近庆氏。”
“你知道这位五夫人!”太后有些惊讶,没想到刘姑姑早准备对付吕府。
“庆氏是个十分有意思的人。”刘姑姑含笑道:“当年她为嫁给吕颐,暗中往吕颐的书房下药,没想到当晚住在书房的不是吕颐,而是五公子吕修,两人身形差不多,结果可想而知。”
“吕老夫人原是不想让这样的女子进门,奈何两个月后庆氏有了身孕,吕老夫人看在孩子的份上才庆氏进的门,没想到庆氏却一直记怀当日之事,总是处处针对吕颐父女俩,还时不时故意放谣言诋毁吕序的名节。”
刘姑姑说完庆氏这段过往,压低声音道:“庆氏如今心中意难平,一心在找办法出头,太后可以在她一把。”
“帮她一把也得有机会才行。”
“奴婢会安排。”
忽然一名太监匆匆走进来。
扑的一声跪在地上:“太后,不好了,小树林那边出事了。”
太后闻言猛地从凤座站起来,半晌又坐下道:“算了,以后又不是没有机会,时间还长着呢。”
“你说说怎么回事?”刘姑姑让太监回明情况。
“回太后,刚刚奴才经过小树林,发现咱们守外头的人全没了,进去一看才发现他们都倒地林子里。”
“到底是谁干的?”刘姑姑惊魂未定,仔细想一下道:“能悄无声息把我们的人放倒,再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人带走,皇后身边没有这样的人物。”
“皇后身边是没有这样的人才,不代表别人身边没有啊。”
“太后是指吕序……”刘姑姑有些迟疑道:“应该不能,她身边的丫头也没有这本事。”
“你马上差人去问问,吕序是不是一直在毓秀殿。”太后沉着脸道:“吕序一旦完全恢复,对我们是一场灾难,你应该懂的。”
“奴婢懂。”
刘姑姑叹气道:“都三年多了,她不可能恢复。”
太后摇摇头,良久才缓缓道:“当年我们当着她的面,说了很多不该说的事情,一旦她完全恢复,就有可能会记起那些事情,到时候才是灭顶之灾,你赶紧想办法搭上庆氏,务必得让她为我们所用,哀家要知道吕序的所有情况。”
“奴婢马上去办。”
刘姑姑匆匆离开,这边选秀也没有停止。
毓秀殿内,皇后娘娘静静看着下面,跟着教习姑姑练习的秀女们。
忽然看到一个影子飘进来,皇后娘娘面上终于有了笑容:“序儿,坐本宫身边来,你那边看侧面不清楚。”
从下面传来一声“是”,吕序走到皇后娘娘身边,压低声音道:“事情办妥了,皇后娘娘为何要救柳昭然,若是太后把事情传扬出去,皇上很难向水灾中死难者的家属交待。”
“放心吧太后不敢。”皇后娘娘笃定道:“一旦传开了,定亲王的事情瞒不住。”
“是臣女多虑了。”吕序目光不经产电扫过下面的绣女,看到里面的吕宜和吕婕,还有许久未见的梁兮也在里面。
“皇后娘娘,他们仨为何也在下面。”
“走过场也得走全套嘛。”
皇后娘娘瞧了瞧三人道:“他们仨都不错,可惜无意入宫做嫔妃。”
吕序再看一眼又发现三道熟悉的身影,惊讶地问道:“厚土、北夷、雪部的公主,他们也要参加这种训练。”
“他们如今可不是什么公主,是上次那场动乱的赔偿。”皇后娘娘跟吕序对视一眼,吕序马上点点头,不过是三大部族的弃子,想在后宫站稳脚,只能收起公主的架子,做好皇上的嫔妃。
“你跟梵行怎么样?”皇后娘娘神秘地笑知道:“这次让你进宫,除了办事还有让你跟梵行见面。”
“皇后娘娘,您动机不纯啊。”
“想让马儿跑得快,除了喂得好,还得满足他的需求。”
吕序马上捂着脸偷笑,过了一会儿道:“祖母和父亲三令五申,不许臣女跟他私下单独见面。”
“所以本宫帮你们。”皇后娘娘掩面一笑道:“今天是第一轮选秀,后面还有几轮,每次都让他去接你,这样你们就能时不时见上一面,一解相思之苦。”
“相思之苦,不至于吧。”
“不至于吗?”
皇后抚一下吕序的长发:“你看下面秀女虽多,但是能跟太子配的没有啊。”
提到墨烬离,吕序摇摇头道:“家世相配的好选,您若要求容貌也相配,除非我娘复生,给臣女再生一个妹妹。”
“你又说傻话了。”皇后娘娘忍不住叹气道:“以本宫和皇上的相貌,怎么就生出他那样的长相,谁爱小姐见到他不自卑,更别说是做他的太子妃。”
“缘份是一种奇妙的东西。”吕序想了想道:“看我爹跟我娘亲就知道。”
“你爹跟你娘亲走到一起,的确是出乎我们的意料。”皇后娘娘回想一下道:“当时上吕府提亲的可多了,京都这些世家大族都去了,结果你爹一个都没瞧上,直到在南市集遇上你娘亲。”
“你娘亲当时就扎两个麻花辫,嘴里说得都些奇奇怪怪但又很趣的话。”
“什么奇奇怪怪的话?”吕序好奇地问,皇后娘娘想一下道:“本宫印象最深刻的一句话,就是什么女人上了年纪应该去跳广场舞,还有女人最害怕的不是死亡、不是丈夫变心纳小妾,而是自己变老身材还走样。”
“虽然臣女不知道什么是广场舞,但是后面的话……臣女觉得很有道理。”
吕序想象一下自己老丑了,身材又走样的模样,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道:“皇后娘娘,有什么办法可以不老吗?”
“本宫要是有办法,就不是现在这般模样。”皇后娘娘看看下面的秀女道:“年轻真是好啊,本宫好羡慕啊。”
“若不是太子殿下喊您一声母后,谁相信您已做母亲二十多年。”吕序端详着皇后道:“皇后娘娘如今的模样,还跟臣女当年初见您时一模一样,果真是岁月从不败美人啊。”
“你这张小嘴惯会哄本宫开心。”皇后娘娘抚了抚吕序的长发:“本宫一直很羡慕你娘亲。”
“娘亲应该也很羡慕皇后娘娘您。”吕序淡淡道:“娘亲命运多舛,幼时骨肉不亲,少时又常常连饭都吃不上,好不容易遇上我爹,有了臣女却早早的病世,全然不似皇后娘娘这般顺遂。”
提到娘亲吕序是满满的伤感,皇后娘娘怔一下道:“本宫跟你娘亲只有数面之缘,竟不知她的人生如此跌宕。”
“臣女娘亲在世时,臣女还年幼,对娘亲的事情知道得也不多。”吕序也满腹委屈道:“如今臣女长大了,父亲又不愿意提起娘亲,甚至连她姓什么臣女都不知道。”
“本宫也只听你像样唤她寒儿,至于姓什么……”皇后娘娘想一下道:“回头本宫问问皇上吧。”
“谢谢皇后娘娘!”
吕序马上就下下跪行礼,却被皇后娘娘拦下道:“别跪来跪去,你不累本宫也觉得累。”
拉着吕序坐到身边,看着下面的秀女道:“太后先前特意嘱咐本宫,先一些面相好生养的女子放在身边,本宫若刻意地避开不选,似乎有违太后懿旨,你觉得本宫应该怎么选。”
“此事臣女本不应过问,皇后娘娘问了,臣女就斗胆说一句。”
吕序想一下道:“皇后娘娘按历代选秀标准挑选即可,把符合标准的秀女留下,最后谁留用再由皇上决定。”
闻言皇后娘娘忍不住笑了:“你这个鬼灵精的,不过你说得很有道理,秀女也是有标准的,我们先不管是谁家送上来的秀女,符合标准的就留下,不符合的便遣回自行婚配。”
“珍儿,你把负责教习的女官叫过来,本宫有事情吩咐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