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说,张美丽是个防备心很重的人,当年她提出离婚的时候孔铭又对她做了那样的事,她不该会毫无芥蒂地睡在他的车上,但她还是睡着了。因为不管孔铭对她做了什么,她知道他都不会真正伤害她。
他是她最信任的男人。
到了目的地车刚停稳,张美丽立刻张开了双眼,和近在眼前的一双漂亮的眼睛对个正着。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超过一个拳头,刚睡醒的慵懒让她来不及做出反应,目光在他的脸上游移,最终落在他紧抿着的薄唇上,不知为什么开始心慌,身子向下缩了缩。
这个细小的动作让他放开了手中的安全带扣,转身打开自己那边的车门,跨了出去。
原来是帮她解安全带……张美丽为自己的想法脸红了一下,也跟着下了车。
一接触到周围的空气,她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在繁华喧嚣的都市中,到底有多久没有呼吸到这样的清新的空气了?
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举目望去,全是连绵起伏的小山丘,一个挨着一个。近午时的阳光刚冲散袅袅的薄雾,露出郁郁葱葱的绿色植被。张美丽看绿孋山庄的介绍,说这些绿植全是越宏重新种上的,专门请了人每日巡山料理,可想而知这个项目是个多么浩大的工程。
她正站在原地四处张望,远处驶来一辆游览车,孔铭说:“房间早安排好了,直接去就行。”一般人到这里还需先去服务台办一下入住,他们俩不需要,已有人在房间门口等着接待他们。
游览车在山路上前进,张美丽抓紧机会打开相机,开机她还是会的,打开以后什么设置都没调,举着相机拍了几张她认为不错的景色。
抱着相机看刚才照的照片,看来看去感觉不对劲,她把屏幕递给坐在身边的男人,问:“你看是不是有点暗?”
岂止是有点暗,简直黑乎乎一片,再好的景色也被她拍的一文不值。孔铭不禁失笑,“你就拿这样的照片给你老板看?”
确实拿不出手,张美丽苦恼地摆弄相机,里面那些设置她一窍不通,弄了半天,身后突然伸过来一只手,他说:“我帮你看看。”
他的胳膊绕到前面,就这么把她环在怀中,低头研究相机,那表情认真的让她都不好多想,纠结了半天,张嘴问道:“你会吗?”
“不会,”男人老实回答,举起相机拍了一张。
两个人头凑到一起看成品,张美丽下了结论:“呃……你确实不会。”
“这个项目非常私密,不会公开很多图片,”他说,“最近我安排人给它拍个宣传片,比你拍几张照片效果好。”
为了这点事这么大费周章的,张美丽忙说:“不用这么麻烦。”
“在海外推广迟早要用的,拍好了你也一起看看,”他还是一副谈公事的口吻,就是姿势还是很暧昧,谁会把人环在怀里谈公事?
她拿回他手上的相机,关机。手里没了东西,他只得把胳膊收回去,看了看时间说:“房间在半山上,还要开一会儿。”
车围着山路开了半个多小时,在一道木板铺就的小路旁停下,小路蜿蜒向上,他们下车慢慢往上爬。
“这里每一个房间都有一条专用的走道,”孔铭这么解释。
张美丽扶着木质扶手,踩着阶梯向上走,看着走在前面的男人,她很少见他的背影,一直以来,她都走在前面,让他追不上。
搭在扶手上的那只手被人抓住了,他并未回头,牵着她的手,说:“你走太慢了,我拉你。”
她悄悄地想把手抽回来,没有成功。两人的手看似不经意地牵着,实际上抓得很紧,他使了点儿劲就把她拉着一起走,速度快了很多。
这段木阶梯并不长,他们走了十来分钟就到了底,阶梯尽头突然开阔,一座小房子坐落在半山腰上。
门口早已有人候着,穿着制服的侍应并不如其他服务行业那般殷勤,彬彬有礼地给他们打开了房门,房卡交到孔铭手上,说完祝两位度假愉快就走了。
张美丽站在门口愣愣地问:“我们住一起吗?”
男人看了她一眼,说:“每套房距离太远,我住别处不方便。”
她环视了一下这个房子,没想到里面有这么大,有两个房间,稍稍放下心来,于是低头找拖鞋。
“不用穿鞋,”说着他就脱了鞋,赤脚踩在地上,又拉过她的手,“跟我来。”
张美丽匆忙踢掉鞋子,被他拉着走到大卧室,刚才从客厅看就觉得里面非常大,当她看到卧室外的露台时还是惊呼了一声。
也不知称呼这为露台合不合适,因为它太大了,上面不但有两张躺椅,一个小圆桌,靠最左边还生生设了一个小型的泳池,供两三个人游泳完全不成问题。
而露台外,则是忘不尽的绿色山丘,从张美丽这个角度看去,周围居然没有任何别的房子,仿佛这天地都是属于她一个人的。绿孋山庄的设计真的很巧妙,所有的房间都环山,但是每一间房都不会看到别的房间,给每一个入住的客户绝佳的体验感,难怪收费这么昂贵。
男人倚着露台透明的玻璃护栏,淡淡地说:“你没走的时候这个项目就在建,我本来想等建好了就带你来。”
连名字也是早就取好的,他觉得她应该会喜欢,可是绿孋山庄建的太慢了,三年前才竣工,而那时她早已不在,他也不爱来这个地方。
不等张美丽说话,他就转身出去了:“去吃饭吧。”
绿孋山庄里有好几个餐厅,每个餐厅主营的菜系都不一样,张美丽跟着他到了其中一个做中餐的,将将坐定,她盯着一个从桌旁路过的男人看了半天。
孔铭先点了几个菜,抬头看见她这副样子,把菜谱往她眼前一扔,问:“看什么呢?”
“那边那个男的是不是明星啊?”张美丽不太关注这一块,让她觉得眼熟必然不是一般的小明星了,好像在哪部电影上见过。
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他说:“是有不少明星会来。你看有什么想吃的?”
张美丽看他已经点了不少,便没有再加菜。
结果这里的菜也让她吓了一跳,本来以为来这种地方主要在休闲,吃的东西不会像那些专业的饭店做得那么好吃,结果鲜的差点让她掉了舌头,比平常多吃了不少。
看她一直偷偷地揉肚子,他好笑地说:“这里的原料大多数都是自己种的,刚才的鱼都是现捞的。”
“就冲这些菜都值得多来几……”张美丽意犹未尽,又很快想到这次只不过是他带她来,凭她自己根本来不起这个地方,话没说完就住了嘴。
仿佛没体会到她的意思,他却说:“下次我们把孩子带来。”
下次……她想说什么,又觉得说了扫兴,任他带着她到处闲逛。
两人在绿孋山庄里搭着游览车逛了一下午,到了晚上孔铭带着张美丽去了另一个餐厅,她没忍住又吃了不少。
吃饭的餐厅旁边就有个spa馆,他把她拉进去,说:“我看你最近很累的样子,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这一做可能要做好久,让他等不太好,她刚想拒绝,技师就来了,笑容满面地轻声请她进去,而男人早已好整以暇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拿起手边的杂志翻阅。
张美丽先泡了个舒服的澡,在按摩床上趴好,技师刚按下去她就疼得“嗷”地叫了出来。
技师按着她的背,骨头发出“咯嗒咯嗒”的声音,礼貌地说:“张小姐身体太疲惫了才会这样,多按会儿就舒服了,我轻一点。”
痛着痛着,和着舒缓悠扬的音乐,不知不觉张美丽睡着了,技师把她叫醒,她一骨碌爬起来,声音不自觉地大了:“几点了!?”
技师看了一下时间,回答她:“十点了。”
“哦……”张美丽舒了一口气,睡了两个小时,她刚才还以为上班要迟到了……
浑身舒爽地从房间里走出来,孔铭还是坐在刚才的地方没动,抬头看她一脸的轻松,说:“看来这里的技术不比你以前去的那些地方差。”
“我好几年没做spa了,带着然然没有空享受这些,”她边走边活动筋骨,“真的很舒服,你怎么不做呢?”
他又拉起她的手,说:“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看着两人相握的手,她想,那他现在在做什么?
在spa馆里睡了一觉,早上喝的咖啡又起了作用,此时张美丽毫无困意。回到房间,她仗着自己穿短裤,直接就坐在露台的泳池边上,把腿伸进去泡着,抬头痴痴地看满天的繁星。
男人从她身后的房间走过来,他刚洗过澡,头发还湿着,换了一身亚麻面料的短袖和长裤,手上拎着一个醒酒器和两个红酒杯。
“刚回来就醒上了,现在刚刚好,”他蹲在她身边,给她倒了一小杯,“喝一点有助睡眠。”
没有跟他客气,张美丽接过酒杯,还跟他碰了一下,“谢谢你带我来这里。”
“有多少年我没看过那么多的星星了……”她随即否认了自己的说法,“不对,应该是有多少年我没仔细地看过天空了。”
抿了一口红酒,她感叹道:“这些年忙着工作,照顾然然,好久没有这么轻松了……”
孔铭坐在地上,也喝着酒,问道:“这么累,那你为什么不回来?在这里你什么都不用做。”
怔了怔,张美丽笑着说:“虽然累,但是我觉得过得很充实。我不用靠任何人就可以活得很好,我还有能力把然然带大,这是以前我想都不敢想的。”
“上学的时候,我要靠爸爸生活。后来和你在一起,我又要靠着你。我经常感到恐慌,在想我除了花钱还能做什么,我再走上社会还能不能适应。”
“后来事实证明,我可以的,这样的生活真的让我很开心。”
一直静静地听着她的话的男人,突然摔碎了手里的酒杯,他站起来,随着一声惊叫,把坐在泳池边上的女人推进了水里。
酒杯也跟着她掉了下去,很快沉了底,红色的液体在水面上延展开来,瞬间消失无踪。
所幸池子并不深,她站稳了,水只到她肩膀,张美丽抹了一把满是水的脸,气愤地喊道:“你发什么疯!?啊!”
又是一片水花,他也跟着跳了下来,她被溅起的水迷了眼睛,忙着抹开脸上的水,却被人紧紧抱在了怀里。
张美丽惊魂未定地看着他,男人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此时充满了愤怒、不甘和让人不易发觉的悲伤,向她低吼:“那你现在活够了吗!?可以回来了吗!?”
“你在说什么啊……”面对这样的他,她却一点也不害怕,喃喃道。
他把额头抵住她的,低声说:“你怎么不回来……你怎么不回来……”
想起这些年的苦等,好不容易等到她回来,她不仅不想见他,抗拒他的触碰,连只待一年的事都要瞒他,一直强忍着情绪的他再也忍不住泪,顺着脸上的水渍一点点流下来,消失在他的下巴上。
“这几年,你有没有想我?”他苦涩地问。
看着眼前痛苦的男人,她张了张嘴,却被他的手指抵住了唇,他说:“不要骗我,我要听实话。”
“有……”怎么可能不想他,她只谈过一场不算恋爱的恋爱,他是她唯一的男人,是她孩子的爸爸,每当累了的时候,拿孩子没办法的时候,她总是想起他,怎么可能不想……
这个回答让他激动起来,急切地问:“那你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回来?”
“孔铭,我们……”看着近在咫尺的他,两人的鼻子都要碰在一块,她闭了闭眼,还试图挣扎。
“我和你妈妈的矛盾,永远不可调和。”
“我知道。”
“你们家没有人喜欢我,他们觉得我配不上你……”
“我知道。”
这些他都知道,可那又怎么样呢?他只知道他不能放开她,如果再失去她,他宁愿去死。
声音越来越弱,轻到她自己都听不太清:“你应该找一个能和你妈妈好好相处的,让你们家满意的……”
他捧起她的脸,低头堵住她的唇,不让这些他不想听的话继续伤害他。
摩挲着久违了太久的唇,他这么宣告道:“我恨你。”
她闭上眼,说:“我知道。”
这件事,他们都知道,可那又怎么办呢?如果能不恨就好了,如果能不爱就好了。
两人的身上全湿了,薄薄的衣服面料黏在身上,水是冷的,可彼此的身体却滚烫。他把她压在水池边,抵着她的胸口,重重地吻她,上好红酒的味道在唇舌间混合,低低的喘息声在两人的耳朵里无限放大,震得脑子都不清楚了。
张美丽强迫自己清醒,她按住他不断压过来的肩膀,微弱地说:“不行……”
他们都离婚了,也决定再也不相见,现在这样,算什么呢?
孔铭反手捉住她的手,十指相扣,白皙的脸上微红,轻蹙眉心,亲她的耳垂,低哑地在她耳边说:“美丽……你不想要我吗?”
可是他好想要她,从再见她开始就想,他一点也不想对她冷淡,一点也不想跟她吵架,他只想拥抱她,亲吻她,确认她就在自己身边,确认他们是属于彼此的。
把全身发软的女人从水里托起来,他抱着她上岸,没有避开刚才砸碎在地上的酒杯,脚心痛了一下,血丝混合着水,淡淡的红渍一路延伸到卧室。
她很快注意到了,想从他身上下来,“你的脚……”
“不管。”
不满她这时候还想东想西的,不管湿透的全身,他把她按在床上,又凑过来亲吻她。
纵使有再多人反对他们,只为此刻,他都愿意为她粉身碎骨,他最爱的,他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