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上班那会儿,张美丽跟段美人通电话,抱怨工作累。段蓉阳说不去就是,她有着最坚实的靠山,谁还稀罕那点工资。
看她有时候一回家就趴倒在沙发上,孔铭也不乐意她上班了。特别是两人气氛大好想要温存一下,男人就洗个澡工夫出来,张美丽已经缩成一团睡得不省人事,他只好又失落又心疼地把她拉进怀里,静静地看着她的脸直到入睡。
无意撞见白澜锦送她回家,之后的每天孔铭送她去公司都一百万个不情愿,张美丽严重怀疑他是不是故意把车开得那么慢好让她因为迟到太多而被炒掉?气得她闹到坚决去坐公交车的地步,他才说:“干脆不要去上班了。”
张美丽斜了他一眼。
“我养你不好吗?”他满怀期待望着她。
她把目光投向远处,抿着嘴不说话。
家庭妇女的下场,她太清楚了。
白澜锦的出现让孔铭感到很不安。只是大学时期家教小孩的家长而已,为什么要这么亲密?两人竟然是在一家公司,又一起吃饭还送她回家,还让他亲眼看到那个男人和张美丽靠得那么近,天知道他当时有多生气。
在孔铭眼里张美丽这也好那也好,这些好他绝对不会说出来的,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就好了,别人都靠边站。可是两人结婚之后他对她愈发了解,她根本就不是只对他一个人好的,她对那个印象中只有一张圆脸上眨巴着一双大眼的女人很好,和那个出了国还死碍事的从水桶变成竹竿的女人打个电话就放不下话筒,跟那个叫白澜锦的男人相识几年,甚至还会去照顾这个男人的儿子!这么多人在跟他分享他的美丽,实际上他一点点也不愿意分给别人,想全部藏起来,谁也看不见,让她只能依赖着他,全心全意地爱他。
人类是贪心的动物。初遇时连看都懒得多看她一眼的自己,开始想听她多说说话,只要看着就很有趣,又想和她和平共处,不希望她讨厌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觉得喜欢,见面了心跳就变得好快,看见她的笑容心又柔软成一汪水,胸口涨涨的,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溢出来——他想,这大概就是喜欢吧。本来只需要偷偷看着就好,忍不住告白之后她竟然接受自己了,好象做梦一样!抓住了就不想放手,只是恋爱远远不够,要成为一家人,是要一辈子和她在一起的,怎么可以被别的男人抢走!?
担心的孔铭所不知道的是,那天之后张美丽和白澜锦的关系就那么突然地冷淡下来。在公司里偶尔遇见张美丽冲他打招呼,他也只是点点头就擦身而过,也不主动给她电话了。
感到不舒服的同时,张美丽又实在找不出失落的理由。本来他们俩只是雇主和家教的关系,即使毕业以后还常去他家陪小孩玩,因此和白澜锦变得更熟悉些,也是自己一厢情愿地以为他们就是朋友了吧。或许他根本就不是这样想的,那她就没什么好纠结的了。
没过多久张美丽被顶头上司叫去莫名训了一顿,说她负责的那部分工作出差错,害他被白总监教育了一番。张美丽拿过来一看,才明白是在她之前的女同事把她的部分后改动了一下,不通知张美丽做相应的修改就交上去了。
气愤之下把女同事叫来对峙,对方当然不承认,硬说是张美丽自己不仔细,想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上司叫她们两个去跟白澜锦解释,张美丽拿了文件夹转身就走,那女的还在后面阴阳怪气地说:“去找总监我不是很吃亏?谁不知道她是总监插进来的人,现在的女大学生都好厉害哟。”
本来张美丽认为自己身正影不斜,她对工作从来没有马虎过,白澜锦对她的人品应该是知根知底的。女同事咬死了这事与她无关,张美丽不跟她争,就看着白澜锦等他说话。
没想到他头也没抬,把放在桌上的文件一掀,正好扔到张美丽脚边:“做错事不好好反省,跑来跟我说它就会自动改好了吗?我不希望到我手上的东西还要我帮你们检查,公司不养闲人。”
女同事打个招呼飞快地溜了,张美丽好不容易弯下僵硬的脊背把文件捡起来,咬着嘴唇回办公室。
“你有什么好委屈的?”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
她脚步滞了一下,继续向办公室门口走去。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袒护你?”他目光淡淡扫过她放下的左手,“结了婚就把戒指戴好,办公室年轻气盛的男人多,还要我提醒你公司禁止办公室恋情?”
她猛地回头,张大明亮的眼睛半怒半惊地瞪着他,无意中散落下来的碎长发垂搭在肩上,被牙齿肆虐过的红润下唇迫使他移开心慌意乱的视线。
张成新来电话喊女儿周末回家吃饭,张美丽爽快地应了,她最喜欢特地戴上结婚戒指去秀恩爱。
他们刚领完结婚证没几天就接到夏雪情气急败坏的电话,问他们户口本的下落。当红色证件呈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女人一口气哽住当即就坐倒在沙发上,没想到儿子竟真不是玩玩而已。
她无时不刻都在心里诅咒新婚的小俩口闹离婚,还总挑张美丽毛病:回家不干活要说,看见孔铭帮她剥个橘子也说,张美丽的穿着打扮都会被她嘲讽一番。
“也不知道月工资买不买得起一个包,”夏雪情眼尖发现张美丽的新包包。
张美丽满不在乎地耸肩:“我老公买得起就好啦。”
“就你那点工资赚来干什么?”女人嗤之以鼻。
客观地讲作为职场新人,张美丽的薪水算相当不错的水平了。夏雪情就是嫌她和孔铭差距太大,配不上他。
她两手搭在孔铭肩上撑着下巴,歪头苦恼地眨眨眼,带着点委屈跟他咬耳朵:“你妈说的也是哦,我薪水就这一点点,本来还想帮你赚条领带钱来的。是你说养我的,不许反悔!”
他亲昵地捏捏她的鼻尖,两人相视而笑,默契十足。在外人看来倒真像是一对相配的夫妻了。
周一刚上班她就向hr提出了辞呈,白澜锦不可能不知道这个消息,但他什么反应也没有。
在公司干完最后一个月,张美丽收拾好东西,抱着箱子等电梯,头一抬看见白澜锦在上面一层楼的走廊里匆匆走过,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她。
电梯停在她面前,门打开时她吃了一惊,帅气成熟的男人站在门口按住开门键神色复杂地盯着她。
他看见她手中的箱子,无力感油然而升,没让她进去,径自从电梯里走出来,问:“真的要走了?”
张美丽点头,“家里有点事,还有我老公也早就让我辞了,你不会以为我被人说两句就受不了了吧?”
白澜锦有那么一瞬间希望她是因为在意他的冷淡而要离开,但看得出来其实她一点也不在乎。
“我老公你也见过啦,就是我带莫莫去看我们学校运动会那次,还记得吗?”
“你说是你亲戚。”
“现在是我丈夫了。”
他不知道当年的小丫头是如何长成现在这样令人看不透,皱眉道:“那你干吗不说实话?”
“我从未骗过你,”电梯又到了,张美丽走进去,“要一起吗?”
白澜锦站在原地没动。
随着她的脸慢慢消失在门后面,她低头轻声说:“再联络。”
没事做的日子无聊得很,孔铭在家就不给她出门。只要孔铭出差,他前脚出门,她后脚提了行李箱和护照直奔机场,干什么都好,就是不想待在家里。结果孔铭一办完事心急火燎地赶回来陪老婆,往往看见一屋子空寂。
起初他以为张美丽是不知道他的行程,就把自己的安排都告诉她。张美丽表面上听着,一转脸依旧到处乱跑,接到他电话也只说“知道了,我过几天回家”,一点想快点见面的意思都没有。
他自我安慰她就是爱玩而已,太依赖她的人是自己。
每年张美丽最讨厌的事情就是参加孔家的饭局,所幸次数不多,忍忍也就过去了。
孔家大女儿嫁给一个建材商,生了两个儿子,孔昭辉的儿子一死,想趁机让大外孙回来管事,老太太一口回绝:“外孙怎么能继承家业,胡闹。”为这事,孔铭所谓的大表哥一家就一直耿耿与怀,总找机会奚落孔铭。
头一年大表哥说了,和人合作开律师行能赚什么钱,最多也就是个三流企业主的水准。
孔铭说,以倒卖建材起家的嘉铭,好象也没有多高明。
过两年大表哥又说了,律师行正当名声最响的时候和合作伙伴拆伙,小心客源都被别人捞跑了。
孔铭说,今年嘉铭的股票跌得这么凄惨,股东想抛都抛不出去还是表哥你厉害。
今年大表哥又出新花招,你一个新兴律师行也能和陈氏合作,好象陈家就只有出国留学的独生子,没女儿吧。
这话就过分了。纵然孔铭左手无名指戒指不离身,投怀送抱的女人没断过,使出浑身解数连他私人电话都要不到,下了班就回家,极少应酬也从来不去娱乐场所谈事情。女人们羡慕他那个甚少露面的神秘太太好福气,男人们嘴上说后生可畏暗地里笑他假正经。
孔铭夹了一块鱼片给张美丽,俯下身侧着头说:“这个蛮新鲜的,多吃点。”说着还笑笑地刮了一下她的脸。
直到没人搭理的表哥脸上快挂不住,孔铭好象才想起这么个人,直起身子说:“最起码我家不会出现女中学生抱着小孩找生父要抚养费,很可惜我不受理民事案件,要不然表哥可以来找我。”
此话一出表哥一家脸色都像淋了狗血,要多尴尬有多尴尬,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老太太发话了:“你们回家吃个饭也不得安生,敢情都是回来斗嘴的。”
众人唯唯诺诺,张美丽暗笑的头都要埋到桌子底下,忽闻老人家提到她名字:“是不是菜不合胃口,每回来都吃得那么少。”
她忙说不会,老人看着她塞了一个虾球进嘴才满意地点点头:“多吃点好,女人太瘦不好生养。”
顿时嘴里的虾球堵在喉咙口,难以下咽。
要回家的时候走到门口,等在门边的佣人撑开大衣服侍他们穿上,两人沉默地走出大门,没等身后门关上张美丽已经装不下去,攀着孔铭的胳膊迫不及待笑出声:“看到没看到没,刚才你那个表哥脸都绿啦哈哈哈!”
孔铭浅笑着纵容地看她小人得志的笑脸,伸手揉揉她柔软的头发。
回到家孔铭停好车,张美丽早就跑开,在绿化带之间伸开手臂深吸一口气:“还是自己家好,在你爸家都快待出忧郁症了,谁还咽得下东西?”
孔铭跟在后面看她渐渐变小的身影,在路灯的照耀下越来越模糊,仿佛一个闪神就会看不见。
没来由的一阵惊慌,他喊出声:“美丽,美丽!”
“干嘛?”她停下脚步刚要回头,后背被撞了一下,裹上来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从后面把脸埋进她的脖子,低声道:“你别跑……”
“我能跑哪去,你放手,”她反手轻抚他的脸,不懂他的不安从何而来。
“可是,你刚才好象要消失掉一样……”
张美丽的轻抚变成轻拍:“说什么晦气话呢?”
“我怕你真的跑掉,”他对她的感情从来坦白,抬起的眼眸像极了受惊的小动物。
她给不出答案,说出的话自己都不知是真是假:“只要你对我好我就不跑。”
悬着的心终于搁下来,他深深地吻了她的额头,两人紧紧地拥抱着。
“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看你表现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