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时行听到炸雷的似乎被吓了一跳,手抖了一下,手杖重重点在巡察使的额头之上,尖锐的部分让对方的额头瞬间破了个口子。
然而此时此刻巡察使并没有追究的心思,他自己都被炸雷吓了一跳。
尤其是在骆时行作为瓯雒族大祭司正在为他赐福的时候打雷,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尤其是那一声炸雷之后,紧接着就是连绵不绝的雷声,天上依旧月明星稀,看不到任何要下雨的迹象。
而雷声却似乎越来越近。
此时祭坛周围只有火盆中跳动的火焰照明,骆时行的表情十分严肃,收回手杖重重在地上一戳。
手杖跟青石地板接触产生的沉闷声音一时之间竟然盖过了雷声,甚至就连他身后的大火塘以及小火塘的火焰都瞬间蹿高了不少,跳动的频率也更加快了一些。
而那绵密的雷声似乎被镇住一样稍微停顿了一瞬。
雷声停下来之后,周围非常安静,安静到了甚至都听不到多少虫鸣鸟叫。
骆时行环视四周,发现没有雷声之后低声对巡察使说道:“突发意外而已,我们继续。”
他说着又抬起了手杖点向巡察使的额头,然而就在手杖即将接触到对方额头的时候,绵密的雷声又响起来。
这一次甚至更近了一些!
骆时行这次不仅用手杖点地,甚至还嘴里默念了几句咒语。
他身后火塘的火焰越来越高,而那雷声也跟着越来越大!
巡察使脸色发白,若是这个时候他还未曾发现这雷声只针对自己也不可能。
而时下人是真的相信有天打五雷轰的,这是不是意味着……
巡察使腿一软直接跪在地上,深深趴伏喊道:“火神息怒,我从未对火神不敬,也不曾做伤天害理之事,还请火神明鉴!”
骆时行拎着手杖皱眉说道:“火神不会无故如此,今晚这祈福仪式到此为止。”
他说完就让人将巡察使搀了下去,从头到尾都没问他别的问题,然后对着火盆小声嘀咕了一会之后就让人散了。
等到散场之后,骆时行换了一套便服过去看了看巡察使,此时巡察使所住之处正弥漫着一股药味。
骆时行过去便问仆人:“如何了?”
仆人立刻说道:“巡察使受惊不小,正在熬安神汤。”
骆时行往里面看了看,正好看到窗帘上倒映着巡察使的身影,似乎正在听院子里的声音,他便故意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好好伺候,不要跟巡察使说我来过。”
他说完转身就要走,而刚刚躲在窗帘后面的巡察使却立刻出来喊道:“使君请留步。”
骆时行脚步一顿,转头看向巡察使十分温和说道:“今晚出了有些意外,岭南天气多变,经常是上一秒艳阳高照,下一秒就暴雨倾盆,还请巡察使不要多心。”
他的语气十分轻缓,听上去的确像是在好好安慰人的样子,然而巡察使被他安慰的越来越是心惊。
岭南晴雨变化迅速他是知道的,但今晚这明显不是啊,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明亮的光芒把周围的星星全都给遮盖住了,这哪儿是像要下暴雨的样子?
更何况祈福仪式之后,那雷声就销声匿迹,到现在都不再出现,给谁谁不害怕啊?
巡察使拉着骆时行的手腕小声问道:“我听闻瓯雒族的祭司能够跟火神交流,不知道你今晚……有没有跟火神交流?”
骆时行听后表情微变,嘴上却说道:“哪里有那么夸张,神怎么会随便跟人沟通呢。”
巡察使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肯定确有其事,对方这明显是想要遮掩什么,连忙说道:“使君莫要诳我,火神到底有何神谕你便跟我说了吧,若是有什么地方触怒了火神,我也好跟火神请罪。”
骆时行无奈说道:“巡察使不是瓯雒族的人,火神不会太过严苛,等您回到中原便不需要担心这些了。”
巡察使心中越来越不安,有的时候人就是这样,你越是让他放宽心他反而越是紧张,总在猜测是不是真的有什么问题。
巡察使坚决说道:“不行,我不能为我的家人带去灾祸,神灵不可不敬,使君还是告诉我吧。”
骆时行叹了口气:“可是我不想为难巡察使。”
他嘴上说着不想为难巡察使,眼睛却疯狂暗示他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他担心的是巡察使回去会怀恨在心。
巡察使一听便立刻说道:“自我到岭南,使君一直悉心招待,知无不言,我对使君一见倾心,绝没有其他想法。”
骆时行:……
虽然他知道巡察使的意思是说很喜欢他,所以不会坑他,但是这个一见倾心是几个意思啊?别乱用成语啊!
骆时行轻咳一声问道:“那……巡察使便仔细想一想可有做过不可告人之事。”
他说完立刻说道:“巡察使不需要告诉我,只要自己回想然后补救便是。”
骆时行从头到尾看上去都特别地有求生欲,恨不得捂着耳朵什么都不想听,他越是这样,巡察使就越不会怀疑他。
当然这年头大家在发现有异象的时候也不会往装神弄鬼上面想啊。
巡察使认真思索半晌,表情微动,小声问道:“火神是因为这个而发怒?”
骆时行哪儿知道是哪个啊,这年头的贵族官员有节操的少,暗中见不得光的事情说不定很多,万一对方意会错了怎么办?
一般人都有逃避的心思,遇到事情总会下意识的去选择代价最小的那个。
万一巡察使对着他忏悔不该强抢民女怎么办?当然这不是说巡察使真的强抢民女,只是对比起卖国,这个罪名似乎要小一些。
是以他轻咳一声含蓄说道:“火神是瓯雒族侍奉的神明,一般只有发现瓯雒族有危机才会降下这样的神谕,但是我觉得应该是火神误会了,巡察使又怎么会对交州不利呢?所以我才让巡察使不要放在心上,等等我回去再跟火神解释一下,可能火神觉得朝廷派人来监察使误会了他所以生气。”
骆时行直接将范围圈定了起来,那就不是巡察使随便能糊弄过去的。
巡察使沉默半晌之后忽然问道:“树下埋着的东西是不是被你们发现了?”
骆时行表情控制地很好,十分茫然说道:“树下?什么树?”
巡察使仔细观察半晌发现对方的确是不明白的样子,便叹气说道:“实不相瞒,此次我来责任重大,朝中不少人怀疑交州伪造税收记录,是以这一次明面上我是巡察使,实际上还有另外一个监察使,监察使走访民间,能够知晓更多,却不料居然触怒了火神。”
骆时行:????
我裤子都……不是,我折腾了那么久你跟我说是因为安排了暗访?
可问题在于既然是暗访的话,那又为什么用奇怪的符号传递消息?尤其是那个符号跟吐蕃文十分相似。
可惜刚刚骆时行已经否认了发现石板,此时也不好再质问,便只好笑着说道:“巡察使小心谨慎是应当的,如此也算是对朝廷负责,火神应该不会如此不近人情,还请巡察使放心。”
他从头到尾都没说要见监察使,也没表现出对巡察使的怀疑,好像是十分信任一样,这让巡察使放心很多。
他笑了笑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必暗中藏着掖着了,明日派仆人传信便是。”
骆时行又问道:“刚刚巡察使说树下……不知道是不是重要消息?若是的话还是尽早挖出来,万一被人无意中发现怕是要有麻烦。”
你们自己干的恶心事儿耍的我们团团转,现在也恶心恶心自己吧。
果然巡察使听后表情都僵了,干笑着说道:“正是如此。”
骆时行拱手说道:“如此便不打扰巡察使休息,今晚之事只当从未发生过,巡察使不必多想。”
巡察使松了口气说道:“好。”
骆时行叮嘱仆人好好照顾巡察使,并且看着他喝完了一碗安神汤之后才走的。
等回到主院的时候发现人都特别齐,大佬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没回家,估计是在等结果。
程敬微见到骆时行便问道:“怎么样?”
骆时行表情一改之前的温和,冷哼了一声说道:“看来还是没吓住他,居然在撒谎,他说的意思是此次朝廷派人过来是派了两个人,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他是明面上的巡察使,暗中的那个是监察使,负责走访民间。”
程敬微挑眉:“听上去倒是合情合理,但……他们传递消息的符号却是闻所未闻。”
大佬们看不出来也就算了,程敬微当年可是跟唐军大战无数回合的,对于大唐的各种密文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却从来没见过这种符号。
只不过这话不能说出来,但却也足够他坚信这个巡察使有问题了。
李游道缓慢说道:“他现在就是想要抛出这件事情来堵你的嘴,你若是再追查下去,便是藐视朝廷,如此也好。”
“啊?”骆时行愣了一下:“什么?”
李游道便说道:“随他去吧,这件事情就如同你跟他说的一样,当成没发生过。”
骆时行听后沉默半晌才说道:“可他有可能是勾结他国的细作啊,怎么能不管呢?”
明哲保身不是错误,可若是所有人都想着明哲保身,那这个国家还有什么出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