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敬微认真看着骆时行问道:“你……你不是觉得我不该报仇?”
骆时行只好解释说道:“我的意思是,你想报仇是你自己的事情,与他人无关,所以不该让他人承担后果,但是你想要为父报仇这件事情本身是没错的。”
反正用骆时行的思维来说是没错的,可能封建社会他这种想法不对,但程务挺的确是没有大错嘛。
所以他将这件事情给分开来,程敬微想要报仇,没问题,程敬微因为想报仇所以要掀起战争,这个不可以。
程敬微觉得他似乎明白了骆时行的想法,便轻声问道:“所以,只要我不反唐,你……会帮我报仇?”
骆时行点点头,又想了想说道:“我们若是去刺杀太后的话,说没有反唐好像也不对,哎,反正本身我阿爹都是反贼,也不差什么了。”
程敬微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心中一轻,他笑道:“刺杀太后可不容易。”
骆时行拍着胸脯说道:“我可以,我能想办法,你永远可以相信我。”
骆时行后面那句话,程敬微是承认的,他的确永远都可以相信猞猁狲。
程敬微沉默了一下说道:“你让我想想。”
骆时行没有觉得他的仇恨是错误的,这让他的内心十分平和,所以也愿意更多的去思考骆时行刚刚说的那些。
骆时行本来还想说点什么,但是想了想又觉得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就看程敬微自己能不能想通。
程敬微起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坐在露台上看着外面残阳如血,莫名的就想到重生之前的那天傍晚,好像也是这么一个天气。
当时他想的是什么来着,好像是马上就要攻入长安,所以连天时都在为他庆贺。
他脑子里过了很多上一世的场景,有些东西其实他自己都已经不太记得。
刚刚骆时行问他到底是为了报仇还是为了自己的野心的时候,他甚至都没办法回答。
一开始的确是一腔仇恨支撑着他,到后来,对于权利的渴望和仇恨似乎融合在了一起,或者说仇恨给了他足够的理由。
其实到上一世的时候,他的仇已经报的差不多了,他攻入长安之前,武曌早就已经驾崩,也就是因为他起事,所以武曌不得不提前退位,退位后不久就驾崩于大明宫。
到了那个时候,其实他已经实现了自己的目的,只是那时候他也没办法停下来了。
现在一切还没开始,他需要再报一次仇吗?
程敬微心里总有一个坎儿,说特别仇恨,似乎也不是,但让他就此放弃,当个普通人过一生,好像也不合适。
他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困兽,不甘心又找不到出路。
他想了很久,起身的时候眼角余光扫过一个人影蹿了回去,转头一看就看到隔壁小猞猁的阳台门被关上了。
想来是骆时行一直在看着他,程敬微想了想决定去找骆时行。
反正他现在的困惑和迷茫都是骆时行带来的,那就让骆时行来为他解决吧。
骆时行本来还以为自己没有被发现,结果刚回到房间没多久就被敲响了房门,他打开门一看到程敬微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程敬微走进来之后问道:“你有想过以后吗?”
骆时行本来以为程敬微还在纠结报仇的问题,结果没想到对方直接问了这么一句。
他有些茫然问道:“什么?”
程敬微说道:“你想没想过以后?你那么有才华,懂得那么多,难道就甘心一辈子困在这里当个地主吗?”
骆时行明白了程敬微的意思,他也不觉得奇怪,对方好歹曾经是高级官二代,不甘心当个普通人是正常的。
所以程敬微要做的事情大概一方面是因为仇恨另外一方面则是才华无处施展的憋屈吧。
骆时行问道:“你知道吗?除了我们现在这片大陆之外,世界上还有其他地方的。”
程敬微转头看向他:“其他地方?什么意思?”
骆时行说道:“我们的东边和南边都有海,这片大海的对面还有其他陆地,我的意思就是说,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其他的地方,你不需要只看中原。”
他一边说还一边小小忏悔了一下,如果程敬微的野心让他往外扩张的话,也就代表着其他地区的人可能要面临家园入侵。
当然他可以尽量让程敬微的目光看向那些无人的小岛,不过,总而言之,他才发现自己大概也是个狭隘民族主义的人。
只要不伤害他的同族,别的地方那就……咳咳,先放到后面,反正这些人对于他们而言小部分时间是朋友,大部分时间是敌人,比如吐蕃和西域那边动不动就起冲突,而那边的土族则也是动不动就反叛。
程敬微想了想笑道:“正是,我们的西方还有西南方向有无数国家,只是山地难治,不过,按照你这么说,我们不还是需要建立军队吗?”
骆时行抓了抓头:“好像是哦,不对,我的意思是说你不能拿着军队发动对中原的战争,不是说军队不该存在。”
程敬微便问道:“所以你也同意?”
骆时行:……
他觉得自己好像是被程敬微套路了,那么现在问题不是又回到了原点:他们还是要建立军队。
那么只要建立了,将来这支军队被用来做什么谁知道呢?
骆时行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仿佛是后世新闻中为了彩票中了五百万怎么花而跟家里人掰扯的白痴。
他迟疑了一下,没说对也没说不对。
程敬微看着他皱着眉头,似乎很苦恼想不明白的样子不由得笑了笑:“猞猁狲,未来怎么样谁也说不清楚,先看当下吧。我就算是承诺,也只能承诺你不会主动出兵中原。”
骆时行听后精神一振,抬头看向他问道:“真的?”
那充满希望的样子让程敬微都有些迟疑,要知道,搞政治的人,说出来的话未必是真的。
承诺也未必会实现,反正当下有利就答应,到时候不合适就推翻。
可面对骆时行,他已经碎成渣的节操又突然恢复如初,深思熟虑了半晌,想了想刚刚骆时行跟他说的话。
心中忽然也轻松了。
反正,他要是觉得偏居一隅不合适,那就看周边哪个国家顺眼就想办法收了嘛。
上一世的仇他报过了,这一世他还未曾跌入尘埃就被小猞猁拽了起来,拉着他一路往前走。
或许他也可以放下那些仇恨去想想别的,当然还有更深入的东西,比如说占领了周边国家跟大唐平等往来,到时候或许可以提出更多的要求。
这都是之后的事情。
于是程敬微点头说道:“对。”
骆时行这下开心了:“建建建,回头我就给你写个条陈,然后咱们商量一下。”
程敬微十分诧异:“你还懂这些?”
骆时行脸上的笑容一僵,对哦,之前那些事情他还能说是看书看得多,这个……军队相关的话……还真的不好解释。
他爹肯定在这方面没什么研究的,若是真的有研究,怎么可能造反还失败了?
他眨了眨眼说道:“我……就……听李敬业他们说过一些,阿爹谈事情也喜欢带着我的嘛,他们虽然指挥不太行,但治军还……还是可以的。”
程敬微将信将疑,他对李敬业的水平可是了解的很,前一世他好好了解了一下所谓的扬州叛乱,实际上要不是李敬业打着李唐正统的旗号,根本不可能有那么多人追随他。
要知道李敬业刚开始起事时的那波人只不过就是一群斗争失败的玩意,本身资质就很一般,偏偏还自命不凡,总觉得是因为女人主政被打压。
至于骆宾王……就算他是小猞猁的亲爹,程敬微也必须公正的说一句,骆宾王长处压根就不在做官,给个清流官位就很好,可惜骆宾王不这么想。
这些人,不管是谁当政都不可能重用他们,小猞猁从他们身上学东西……程敬微想了半天也没打击小猞猁,等他写出来再说吧。
骆时行有些心虚,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转移话题说道:“现在的问题是,这一波人是什么情况?”
程敬微眯了眯眼:“看接下来的情况吧。”
他们人手得到了补充,还有火药,那么程敬微要的就不仅仅是打退对方,他还想要俘虏对方,问出真正的主谋。
只是阿勒真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
被骆时行吐槽了无数遍的阿勒真,也不知道是终于反应过来还是刚刚才腾出手来。
反正在对面那些不明成分的人再一次冲上来的时候,他们这边还没来得及扔火药,对面自己就先乱了。
这次程敬微没有亲自下去指挥,反正都要远程打击,在火药面前什么指挥都不需要。
所以站在上面他看的清清楚楚,这些人本来一股脑的往前冲,似乎不怕死一样,结果前面还没怎么样后面就先乱了起来。
其实也不仅仅是他,其他人也都看清楚了后面的情况。
一旁的李游道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我们的援军是不是来了?”
骆时行本来想说他们哪儿有什么援军?但是在看到后面有人拿着刀冲出来砍那些人的时候,他就将这句话给咽了回去。
程敬微果断让人停下火·药攻击,既然是友方,那总不能一起都炸了吧?
然后他就下去安排了奴隶出去跟友军来个两面夹击,把这些人都给收拾干净。
哦,他临时下去还有一个想法就是打算弄两个俘虏回来。
等砍得差不多之后,骆时行看到阿勒真骑着马跑过来,一边跑一边问道:“猞猁狲?猞猁狲在哪儿?”
骆时行放下之前所有的猜测,走过去喊道:“我在这里。”
阿勒真一路疯狂抽马,都快把马给累死了这才跑进来。
骆时行带着他的三个孩子走出去接他,阿勒真在看到三个孩子的时候那个表情比骆时行还像劫后余生的。
阿勒真抱着三个孩子安抚了一阵之后,抬起头看向骆时行有些疑惑问道:“你们这里……没事儿?”
骆时行瞪眼:“怎么说话呢?你还希望有事儿吗?我还没问你呢,你到底在忙什么?那么一点难民你都搞不定吗?”
阿勒真一听就知道他误会了连忙说道:“这些人不是我们的人,他们是蒙舍诏冒充的!”
骆时行愣了一下:“啊?蒙舍诏?六诏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