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时行其实早就有这个想法了,不仅是灯笼,还有春联。
所有跟过年有关的东西他都想要搞一搞,毕竟是他到了这里之后的第一个春节,一定要过的红红火火,也算是扫除之前的秽气。
虽然以后他应该不会比之前更倒霉,但好歹是个好兆头!
程敬微听了之后也觉得可以弄一下,过年嘛,奢侈一点就奢侈一点,怕什么呢?
然而问题就在于哪怕他们想要奢侈也不行——当地根本买不到红纸!
骆时行当时就愣了:“什么情况?怎么会买不到红纸呢?”
哪怕平日里红纸用的不多,但到了过年过节的时候正是大量消耗红纸的季节,想要买肯定能买到啊。
过来通知他们的是魏思温,说他为了纸的消息亲自跑一趟谁都不信,必然是过来蹭饭的。
毕竟之前乔迁之宴的时候,魏思温并没有出席,因为以他的身份不能跟长老和他们的儿孙平起平坐。
骆时行当时知道了也给魏思温送去了一样的食物,只是肯定不如刚出炉的好吃。
魏思温心心念念那个脆皮烤鸭,这东西到他那的时候皮已经没有那么脆了,最可气的是阿勒真回去还跟他说那些东西多么好吃!
为了形容皮脆阿勒真还用了雅言,说的魏思温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在这之前魏思温都没想过阿勒真的词汇量居然这么丰富。
然而这么丰富的词汇量全用来跟他炫耀了,就很气。
现在终于让他找到机会,请了个假就溜达了过来,到这里他也没直接点餐。
毕竟还是要脸的,只不过坐下的时候他就开始说阿勒真跟他们在一起学会了很多词语,然后把阿勒真夸赞脆皮烤鸭的话重复了一遍。
骆时行当时还没反应过来,倒是程敬微明白了,转头就去安排午饭,别的可以没有,脆皮烤鸭必须有!
魏思温这才满足,他一边吃一边摇头晃脑说道:“哎,大好美食,缺一壶酒啊。”
骆时行看了他一眼:“酒就别想了,粮食还要留着吃呢。”
酿酒需要的粮食数量非常大,他现在可不打算酿酒。
魏思温只是随口一说,略有些惊讶问道:“听这意思你还会酿酒?”
骆时行有些不确定:“有酒曲的话应该可以,没有的话,需要研究一下,不是,这不是重点,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魏思温这才说道:“哦,主要是这边没有用红纸的习惯,人家的习俗跟我们不一样嘛,来往商人也不会将红纸运过来,又卖不出去又不好保存。”
这边潮湿,红纸一潮容易褪色,既然不好卖还带来做什么。
骆时行摸着下巴说道:“哎,这样看来只有我们自己染……坏了。”
程敬微给他扯了一个鸡腿说道:“什么坏了?别光顾着说话,吃饭。”
骆时行无奈啃了一口鸡腿说道:“咱们这边没有红色染料啊!”
这年头红色的染料大部分用的是茜草,而茜草耐寒,喜欢沙土和通风好的地方,南边环境不适合它生长。
至于另外一种从外面引进作为红色染料的红花,产区则是东北那边。
这也是为什么西南的少数民族衣物大部分都是黑色靛色和蓝色的缘故。
主要是因为这边没有特别合适的红色染料。
程敬微对这个自然也没什么了解,安慰他说道:“若是不行就不用了。”
骆时行啃着鸡腿骨说道:“等等等等,让我好好想想。”
他这一想,想到了魏思温离开都没有注意到。
过了好半晌他才一拍案几说道:“我知道了!”
然而他再回顾四周的时候发现露台上已经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不由得有些茫然:“魏翁?阿微?”
听到动静的程敬微从外面进来说道:“我刚刚去送魏翁了,他还有事情要做,就先回去,见你想的入迷就没打扰你,怎么了?想到什么了?”
骆时行连忙说道:“哦,是我想到了一种染料,它本身的颜色不是红色,但是通过明矾作为媒染就能弄出红色,就是四品官员所穿的那种绛色。”
其实那种严格来说只是红色系,不是他们喜欢的大红或者正红。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凑活一下吧。
程敬微无奈问道:“你就没想过用朱砂吗?”
朱砂这东西可以作为药材也可以作为炼丹原料,同时也可以做颜料的,不过更多使用在绘画上,很少有人直接拿来当染剂。
骆时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难道你就没想过朱砂有多贵吗?”
用朱砂当染料,真当家里有矿了?
哦,他们现在的确有矿,但问题在于他们哪儿哪儿都需要钱啊,何必用朱砂这么贵的东西。
程敬微只好说道:“行吧,你说的那个东西是什么?”
骆时行说道:“苏枋,用的是树心,不过它的树根也可以当黄色染料。”
程敬微仔细回想了一下说道:“你说这个我倒是有一点印象,你等我去问问人。”
至于问谁……他们不是还有一大家子的当地人奴隶嘛。
这些奴隶如今干活特别卖力气,以前是怕被杀,现在则是觉得生活好。
骆时行都有些服气了,他对这些人吧,就感觉是最基本的人道主义,既然没到处死的地步,那就压榨他们,让他们干活,最多就让他们吃饱了就行。
结果就是这个吃饱了让那一大家子人都很开心,他们本身也不是什么多富裕的人家,之前不说饥一顿饱一顿也是吃了上顿,下顿都要想想在哪里。
在这里只要干活就有吃的,而且吃的比他们原来还好,所以他们都觉得这里生活很好。
住的地方是差了一些,但也不是不能睡。
程敬微去询问这些人知不知道苏枋的时候,他们也是真的绞尽脑汁,并且表示可以去询问一下。
以为这些人死心塌地的缘故,程敬微也不担心人跑了,直接就放了两个出去打探消息,他们毕竟是本地人,甚至有些阿勒真都不知道的事情,他们都可能知道。
让这些人去找还真是歪打正着,苏枋这种树木他们知道,当地也会用这种树木的根来染黄色,只不过黄色受众不多,只是偶尔染个线,直接染布料都少,当地人本来就肤色偏黑,穿黄色就是他们自己看也觉得不好看,所以就比较嫌弃这个颜色。
至于红色是需要用到明矾的,这种矿物质不算很特殊,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之前都没用。
那些人帮骆时行搞来了一堆的苏枋树心,骆时行记得历史上记载这种树本来就是从这里引进到中原的,果然能够找到。
他十分激动地让薛元沁砍了一节过来,然后泡在了明矾水里。
苏枋树心跟明矾发生反应出现的红色其实比起真正的红色偏暗淡一些,那种感觉就像是正红褪色一部分的样子。
用来做染料染纸勉强能用,至少他们也算是有红纸了!
染色的红纸晾干之后颜色更加黯淡了一些,但骆时行还是挺开心,拽着程敬微说道:“来来来,写春联了,咱们家大门要贴,两边的旁门要贴,屋子正门要贴,邻院也要贴,要写好多哦。”
程敬微说道:“你写,我去做灯笼。”
骆时行想了想说道:“这样,家里人一人写一副好了。”
他们两个写的就贴在院门和屋子的正门,剩下写的就贴在别的地方。
每个人都能参与进来的事情总是能够让人觉得兴奋,就好像真的被接纳成了这个家的一份子。
不过韦家也只有大的两个男孩子会写,剩下三个都不太会写。
韦子耀甚至有些畏缩说道:“我……我的字很难看,别糟蹋了好东西。”
他是知道骆时行为了这点红纸费了多大心思的,生怕写坏了。
骆时行倒是无所谓,十分大气地一挥手:“过年了,浪费一点也没关系,想写什么写什么!”
这年头的春联好像还不太流行横批,毕竟刚从桃符的模样演变过来,只有上下联就好很多。
萧善诗倒是大方,拿起笔就写,一旁的薛元思犹豫了一下也拿起了笔。
骆时行看着他们写,最后满意的点点头,很好,他的字不是最丑的。
之前程敬微写的时候,他不好说春联的平仄之类的好不好,但是人家的字是真的好看。
笔势强劲,行云流水,只看他写字都觉得赏心悦目,甚至感觉这不是在写春联这是在批文书。
程敬微写完之后还有些不满意:“好些日子没写字,有些生疏,没有写好,重来吧。”
于是重来的这一幅字更好看了一些,骆时行本来还觉得自己的字不错,至少穿过来之后在写字上没漏出过破绽,但是对比一下,也只能说他的毛笔字工整,论意境肯定比不了的。
他有心不写程敬微又不愿意,索性他就把大家全给拉下了水,想让大家都有参与感是真的,不想被对比得太丑也是真的,现在他就不是字最丑的那个啦!
程敬微多少知道一点他的小心思也没点破,笑着看他折腾。
骆时行写完之后,把所有人写的都看了一遍,发现春联这东西有的时候也能看出书写者的性格。
比如说程敬微写的就是:悠悠乾坤共老,昭昭日月争光。
野心都隐藏在了这八个字里,骆时行想了想没说什么,其实有心气是好事情,只要人不偏激怎么都好。
而他本身性格平和写的就是:竹报平安日,花开富贵时。
嗯,他也没啥想法,就希望大家平平安安,然后能够发达富贵当然是最好的啦!
其他人的春联其实也就围绕着财富来写,到了他们这个情况,官运什么的就不要想了,那就只能想想钱。
在大家互相看彼此的春联笑笑闹闹的时候,程敬微说道:“元沁,元思是不是要过两日才回来?等他回来你告诉他,让他也写一幅。”
骆时行看了他一眼心说绝了,就程敬微这个表现,谁能想到当初派薛元思过去是不怀好意呢?
薛元沁开开心心地应了,一旁的韦子耀看着大家都很开心的样子,犹豫了一下才说道:“那个……依雷之前找到我问了一件事情。”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他,骆时行将笔墨都放好随口问道:“什么事情?”
依雷就是他们手下奴隶的其中一个,也是最能打的那个,他那天被程敬微抽的可惨,一张脸都成了猪头,后来也是最佩服程敬微的,只要程敬微指挥他做事情,他话都不多问一句。
平日里这个人话也不是很多,所以他找韦子耀也很奇怪。
韦子耀说道:“我就是帮他传个话啊,他想问问山君和猞猁狲,他姐姐一家想来咱们家做奴隶,问你们愿不愿意要,说他们男丁不少,有劳动能力的也多,都能干活。”
骆时行听了之后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这里的人都咋回事?怎么还有上赶着当奴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