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时行虽然很想说他没画过,不知道会画成什么样。
但是魏思温已经帮他把牛给吹出去了,他要做的就是继续圆回来,只好硬着头皮点头说道:“能画,不过跟顶尖高手绘制的舆图还是有距离的。”
你别回头拿我画的去跟大唐朝廷里的舆图比啊,那我可比不起。
虽然他也不知道朝廷那边的舆图是什么样子,但先说的保守一点也没问题。
魏思温就不担心这个,舆图在这个时代是保密品,不是谁都能看的。
阿勒真倒是想看大唐的舆图呢,谁给他看啊?
在大唐完整的疆域图以及长安的舆图只有那么零星几个人能看,甚至连一些皇子公主都看不得。
所以阿勒真根本不可能知道真正的高品质舆图是什么样,只要骆时行不画的特别走形,他就可以说大唐的舆图也是这样的。
他作为曾经的御史大夫,他说的话可信度还是很高的,至少忽悠阿勒真没问题。
阿勒真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越发明亮,他立刻站起来说道:“你能将北带县的舆图绘制出来吗?”
骆时行迟疑了一下说道:“山体河流只能画一个大致范围,里面什么情况除非有人能够带着我进去再把我平安带出来,否则……难。”
这边山多,一眼过去全是连绵不绝的山脉,这要是阿勒真要求他进山绘制舆图,那跟要杀了他也没啥两样。
山里多危险啊,哪怕在后世进山也很可能有去无回,更不要说现在了。
所以他直接给加了很多限定条件。
阿勒真又哪里会在乎山中的情况?
他的思绪已经飘到了其他地方,若是骆时行有这个本事,那他带着骆时行去别的地方走一趟岂不是就能得到别的县城的舆图?
如果放在大唐,就算知道别的县城的舆图好像也没什么用,但是在这里是真的有用,因为哪怕看上去都是大唐的县城,实际上都是不同的部族,部族与部族之间起冲突是多么正常的事情啊。
阿勒真心情略有些激动,直接说道:“那好,你且将县城的情况给画出来。”
他对此还是保持疑虑的,据他所知就算是安南都护府的大都护身边都没有能够绘制舆图的人,骆时行小小年纪让人很难相信他还有这个本事。
所以他让骆时行绘制县城舆图算是一个考验。
北带县说是一个县,听上去是最低行政单位,但实际上这年头的县跟后世的市级单位面积差不多。
大唐实行的是郡县制,可以把郡看成是省,那县就相当于后世的市,村镇则是后世的县。
北带县县城就相当于是市中心的样子,并不是很大。
骆时行转头看了看魏思温,魏思温便说道:“绘制舆图也需要极大的心力,三日之后又是大令与猞猁狲的结拜之典,不如让猞猁狲先尽量画,三天之内能画多少画多少。”
阿勒真本来就是想要测试而已,听了之后自然也不反对,便应道:“你都需要什么?”
骆时行估算了一下说道:“画板、炭笔和纸,这几样就够了。”
他想了想又提醒道:“我不知道朝廷绘制舆图用的比例是什么样的,只能按照自己的来,不过会在图中标注。”
阿勒真更是无所谓:“你且放开手脚去画。”
不过……画板跟炭笔又是什么?
骆时行比划了一下,画板其实很简单,不过就是能够让纸有个依凭的地方,要不然怎么画啊。
只是时下还没有画板的雏形,骆时行说了也没人知道。
他挠了挠头说道:“我倒是知道怎么做,可是怕来不及。”
阿勒真立刻说道:“我喊木匠来,你跟他说!”
然而骆时行跟木匠语言不通,让魏思温在旁边翻译很多地方也翻译不准确,说了半天木匠依旧一脸茫然。
骆时行心很累说道:“有纸笔吗?我画出来得了。”
魏思温一拍大·腿:“我怎么忘了这个,你等着。”
阿勒真一直在旁边看着,眼神带上了些许探究。
如果骆时行真的有这个能力,那他可真是挖到宝了。
不过这个宝贝可得好好藏起来,若是被别人知道了跟他抢怎么办?
别人他都不怕,唯有大都护最让他防备。
若是大都护来要人,他可真就留不住骆时行了。
原本他还想着把那块地皮给骆时行哄他开心,等过段日子就说服他回到县里。
现在看来,骆时行在那里住着也挺好,这样别人就不知道他有什么本事,自然也就传扬不出去。
魏思温很快将纸笔拿了过来,骆时行也不怕,拿起笔就开始画。
他先是画了一个画板的整体形象,然后再分着画了一下后面的支架。
主要是这个支架最好能够开合,这年头的手工匠人其实是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只是用的材料是木质,不好保存这才给大家一种古代手艺比较落后的印象。
其实古代的手工制作非常发达精巧,只是因为受限于手工匠人的熟练程度和天赋,并且不能量产,所以越是厉害的手工匠人越是专供皇室贵族,平民百姓自然是用不到那些东西,甚至见都没见过。
阿勒真在旁边看到骆时行这一手画技就知道对方能绘制舆图可能是真的。
他对于画的欣赏能力还没到能够看出意境的地步,所以作为直观感受,对方画的越是逼真在他眼里就越好。
然而这种画法在魏思温看来总觉得匠气有余灵动不足。
不过骆时行画的是工具图,又不是为了作画而画,他倒也无所谓。
有了直观的图纸之后,木匠终于是看懂了,语言或许有界限,但艺术是没有的,无论是音乐还是美术。
手工匠人一看这个东西也不算很难,当即就要开动,并且表示最迟明天就能弄好。
骆时行听后干脆说道:“那我先在纸上画出格子吧。”
比例这个东西是需要细扣的,尤其是肉眼观测其实并不准确,眼睛看着是那么大,实际上可能大小有出入,一旦建筑物都有了出入,那么舆图也就画歪了。
骆时行觉得自己需要先打个预防针。
但其实也就是他这种看惯了后世高清地图的人才会这么较真,这年头大家看舆图都是一个大概位置。
厉害的将领能够通过大概位置以及描述在脑内“画”出一副真实舆图,但那需要极高的天分。
从来不迷路的卫青和从来没走对过路的李广就是非常鲜明的例子。
但凡看过卫青的行进路线就会怀疑这个人是不是脑子里装了卫星定位系统,那可是大漠,很容易迷路的大漠。
而对方就是能凭借着自己的方向感以及十分简单的参照物找到行进路线,这种天分是一般人没有的。
是以骆时行觉得自己哪儿哪儿都不行的缺陷在魏思温和阿勒真眼里都不算什么。
阿勒真立刻让人给骆时行准备了房间,并且给房间布置了书桌和笔墨纸砚,他要的东西都优先供应。
骆时行一时之间也有些压力,要知道在这个地方笔墨纸砚都是十分珍贵的东西,当地人不懂得制作工艺,都是从中原运输过来的。
他流放时所走的路就是运输的路线,中间还要经过十分危险的蜀道,原本在中原就已经比较昂贵的笔墨纸砚到了这里更是天价。
阿勒真一给就给了他一沓,这要是画废了,怕是把他卖了都不一定够这些东西的钱!
骆时行用笔直的竹板做了一个直尺,还好他还记得尺寸跟后世常用的米厘米之间的转换额。
虽然不可能精确到太多,但差不多也就行了。
按照这年头的比例,将纸全部分为一厘米乘一厘米的方格,然后根据县衙大小先定下比例尺为一比一千,其中这个1的单位是分米,也就是十厘米。
后世的高精度地图大部分都是一厘米是实际单位的一千米,但骆时行觉得那样的话有点太难画了,需要在极小的图内画出一千米的图像,若是一千米的范围内有各种房子,那简直就是在虐待自己。
但是若把单位定在一米,那么需要的纸就会很多,舆图也会更大。
所以骆时行最后定在了一分米,这样大小可控也不是特别难画。
定下来比例尺之后,骆时行就蹲在屋子里就开始裁纸并且打格子。
这个工作就需要细心,也不是什么难事。
阿勒真有心想派人过去帮忙,却被魏思温给拦住了。
魏思温十分和气说道:“大令,无论在何地,绘制舆图都是秘法,就让猞猁狲一个人忙吧。”
阿勒真倒也痛快,他本来就没想着偷师,只不过是担心骆时行一个人忙不过来而已。
他直接挥退了所有人,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在桌边忙碌的骆时行,小小一个人影哪怕手忙脚乱的也挺有意思。
骆时行将纸张用炭笔画好方格之后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头对着屋内等他的魏思温说道:“魏翁,我跟大令结拜这么大的事情,要不要把阿微也喊过来啊。”
他跟程敬微关系那么好,这么重要的事情不让对方过来好像不太合适。
魏思温一抬头刚想回答,瞬间就笑开了:“你且等等,我去让人打盆水来。”
骆时行有些疑惑,等水打来之后魏思温便说道:“先洗把脸吧。”
于是骆时行一低头就看到自己的小花脸,他这才想起来炭笔没有裹外皮,他画的太认真给忘了,画完还挠了挠脸!
骆时行赶忙将手和脸洗干净,同时准备在炭笔外面裹一层树皮。
魏思温说道:“我知道你想让山君过来,但他若是过来,王安同又怎么办?”
骆时行一时之间有些犹豫,最好就是把王安同带过来,但是王安同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怕他受刺激。
魏思温摸了摸他的头说道:“我想山君也不会在意这件事情,你先把舆图画好。”
骆时行略有些失望,但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思索回去的时候能不能给程敬微带点东西。
第二天,魏思温带着他去了县城中第二高的建筑——县令家的树屋。
据说这个树屋还是阿勒真小时候给自己搭着玩的。
至于县城内第一高的建筑为什么不能去,因为最高的那是祭坛。
骆时行站在树屋往外看,将周遭的景色都尽收眼底,他的画板支在自己身前,然后用炭笔在上面进行定位,然后画一个大概轮廓。
许多年没有这样写生,他是真的觉得手有些生了。
一旁的魏思温看着他特殊的画法忍不住有些奇怪,小猞猁技法纯熟,并且有一套内在逻辑顺序,从头到尾都很严谨的样子。
可这样的画法魏思温从来没见过,难不成……这也是小猞猁自己摸索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