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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一种奇妙的巧合,尽管他已经见证过怀特·克朗的许多次登场,在这一刻之前,他们其实没有见过面。
这很遗憾,但托里亚并不怎么失望,以白王冠的活跃程度,他不怀疑他们终究会有见面的一天。
只是他没有想过,在错过了那么多次后……他居然是在这样的场合下撞上怀特·克朗。
面对他的质问,怀特·克朗的眉毛微微蹙了起来,接着又舒展开,噙着半是疑惑半是好奇的微笑,问:
“这应该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我做过什么让你如此愤怒的事吗?”
他穿了一身白西装,银发用黑色丝绸系带系住,垂在左肩上,手里拿着丝绸圆礼帽,任何第一眼看到他的人,恐怕都很难把他和当局警惕不已的“白王冠”联系起来。
比起不可一世的狂信徒,他看上去更像是彬彬有礼的绅士,连他的语气甚至都是友善的,仿佛真的在为眼前这个陌生人的态度感到不解。
但在对白王冠有过深入的了解后,托里亚当然不可能被他的表象所迷惑。
细微的刺痛磨砺着他的掌心,混合了液体濡湿皮肤的不适感,从怒火中稍稍拉回了托里亚的注意力。
被愤怒冲走的记忆迟一步缠了上来,让他重新想起,他现在不是距离漫宿只差一步的天命之人,只是一个毫无力量、受伤初愈、柔弱的凡人。
长桌边的每个人,对现在的他来说,都是需要他谨慎面对、在没有计划的前提下绝无战胜可能的对手。他们不是威廉·瑞恩,不会因为要解决他而心神不稳,在他面前露出破绽……哪怕弗兰克的遗物回到了他的手中,托里亚也不会盲目自大到觉得自己能够击败眼前的这些人。
最重要的是,这里是邪神的圣所。
哪怕祂并没有出现,托里亚也不会认为,祂会察觉不到圣所里发生的任何事。
而祂当时说的话也有了另一种解释——祂清楚祂的信徒对托里亚而言都是敌人,可祂依旧轻松地同意了他的要求,这种漫不经心,在托里亚看来本身就意味着一种警告。
沉默在他们之间悬了很久,终于,托里亚松开手,血流沿着手掌边缘流向指尖,滴落下去。
他身上那股恐怖的气息渐渐消失,笼罩在眉眼间的冰冷却没有散去:
“很多。”
这位先生怎么还认识怀特先生?而且他看怀特先生也是看敌人的眼神……结合他之前看她和奥格的眼神,费雯丽合理怀疑,对方可能认识他们所有人。
而通常来说,在一出剧目里,这种巧合的相遇,会被认为是命运的安排……至少费雯丽现在觉得这个描述非常形象。
毕竟除了都是辉光的信徒以外,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关系,也很少有在现世中相遇的时候,这种情况下,这位新成员还能够巧合地认识我们所有人,这难道不是一种命运注定吗?费雯丽充满感叹地想。
“很多……”怀特·克朗重复了一遍这个词,随即微笑起来,“无论如何,你已经向吾主献上了信仰,我更期待我们能够友好相处。”
他的语气无疑是真诚的,所有人都能毫不费力地捕捉到他的意思——他的确认为在那么多事之后,他们依旧能够平和地接受对方的存在。
所有的情绪全部都收敛在了那双铁灰色的眼睛里,沸腾的怒火缓缓沉寂了下去,被封在了那张钢铁般坚硬的面孔后,没有泄露出半点火星。
托里亚没有多少情绪地说:
“我没有说过这不是个错误。”
他不觉得怀特·克朗是在嘲讽他——真正的疯子永远不会认为自己是疯子,哪怕他做了很多在正常人眼中可怕的事,他也不会觉得自己是不正常的那个,反而无法理解他人对自己的恐惧。
他的思维方式和正常人是不同的。怀特·克朗并不是遵从自身的意志在行动,神灵的意志指引着他的手,他所做的只是欣然将自己交给疯狂,至于他所做的这些事意味着什么,他从没有去想过,当然也很难想清楚会引发什么样的反应。
但这不代表托里亚需要继续在敌人面前忍耐下去。
制约对他们来说是双向的,他不能也办不到抓住眼前的敌人,他们同样也不可能因为他的态度而做些什么,更何况面对敌人,他办不到无动于衷才是正常、合理的反应,没人能够挑剔什么。
我就知道会变成这样……看着托里亚重新坐回去,叶槭流表面还维持着微笑,内心却是长长地松了口气。
考虑到老爹现在是凡人,还非常不在意自己身体地往心脏放了一枚遗物,叶槭流很难不觉得,如果让他一进圣所看到奥格费雯丽加西亚怀特卡特排排坐,可能会当场气出心脏病……
为了不让自己的密教在聚会上不幸减员,他谨慎安排了每个人进入圣所的时机,给老爹缓冲的时间,免得发生一些惨案。
但托里亚的反应还是让叶槭流一阵心惊肉跳。
该说老爹不愧是铸道路的吗……人和人果然是不能一概而论的,凭借凡人的身体素质,他都能在极端愤怒的情况下拍碎桌子……感觉他其实更想把这一掌拍在怀特脸上……幸好老爹裂成了两个,否则现在裂成两半的可能就是我了……叶槭流心有余悸地瞥了眼桌面。
不过就算是现在,他也没有彻底放松下来,因为他知道,接下来才是最大的挑战。
几乎在他浮现这个念头的同时,这次聚会的最后一位成员也姗姗来迟。
一声轻响打破了琥珀般凝固的寂静,除了叶槭流,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出现在长桌边的金发男人身上。
卡特一出现,叶槭流的注意力就没有从托里亚身上移开,密切关注着他的任何一点细微的表情变化。
然而托里亚的反应让叶槭流有些意外。
除了眼角细微地抽动了一下,托里亚的眼神反而没有刚才那么激烈,在毫无变化的冰冷外,更多的是意料之中的平静。
卡特·拉斯维加斯……托里亚望着那张熟悉的脸,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伦敦之夜”后,裁决局对这次事件涉及的天命之人都进行了调查,并推测怀特·克朗与幕后主谋卡特·拉斯维加斯同属于一个组织,这次事件很大概率是他们在背后神灵的意志下共同谋划的。
祂通过加西亚·略萨,和将军达成了一致,或许展开了某种合作,只听从将军命令的怒银之刃才会配合卡特行动。至于怀特·克朗和西温·艾瓦之间的那次战斗,现在看来更像是在转移视线和模糊联系。
既然怀特·克朗就在这里,那么卡特·拉斯维加斯会出现,本来就是可以预见的。
所以托里亚并没有多少看到其他人的震动,信息不足的情况下很难推测出一件事背后的真相,但看到白王冠后,他自然能够把一切都串起来。
只是意料之中,不代表那团复仇的火焰没有在他的胸腔中熊熊燃烧。
虽然老爹的平静让叶槭流有些意外,不过目前来看,他苦心孤诣的安排还是起到了一定效果,至少对方现在还坐在座位上。
他也猜得到,目前在场众人里,在托里亚那里仇恨值最高的恐怕就是卡特,毕竟这家伙最后是当着老爹的面,以“叶槭流”的样子摔下了大本钟,还消失得好像尸骨无存一样,搞得留在现场的叶槭流差点被暴怒之下的红龙烧成灰烬。
当然,事实是他还活着,只要摘下“无面之王”,他就能够恢复原来的面孔,让老爹知道“叶槭流”还活着。
但叶槭流不打算这么做。
毕竟一方面,他很难让老爹相信他的身份,另一方面,如果他还活着,除非和老爹编个“他不是自愿加入密教”的谎言,否则怎么看,他都没有无辜到哪里去,而曾经的裁决局局长会怎么对待堕落的警探,叶槭流觉得这是能够想象的。
不管怎么说,这个锅是卡特主动背上的,而且他现在也完全不在意背个凭空虚构的锅……叶槭流忍不住看了卡特一眼,打算看看他面对老爹会是什么反应。
托里亚的情绪表现得不是很明显,不过以卡特的观察力,没有理由发现不了对方的仇恨。
他随意地环顾了一圈四周,目光掠过托里亚的面孔,绿眼睛里迅速划过一丝饶有兴味,随即瞥了叶槭流一眼。
这家伙的观察力有时候真是敏锐得让人讨厌……叶槭流没有回应卡特的视线,但他能猜到对方的意思:
之前叶槭流和他说过有了“主角”人选,而且还在考虑,然后聚会上就多了一位新成员,不需要多复杂的推导过程,也能够猜出对方就是叶槭流脑海中的人选。
精妙的信息交换在这一眼中完成,卡特弯了弯眼睛,收回视线,并没有在托里亚身上多停留一秒,平淡地无视了对方,在座位上坐下,用他一贯愉快的语气,问:
“很高兴能够再次看到你们,一次缺席不至于让我们变得陌生,是吗?”
他开口时,托里亚一直注视着眼前的人。
他们之间只隔着一张并不遥远的桌面,让人有种错觉,他可以越过桌子,用他的手,抓住卡特的衣领,扼住他的脖子,一拳砸在那张笑容灿烂的脸上。
他没有忘记过。光芒流溢的天空,钟面上定格的指针,飞泻的瀑流,坠落的回响。
那不是一声回响,是每一声消失在黑暗中的尖叫,每一只向他伸出却又错过的手,每一双写满仇恨与愤怒的眼眸。
那些眼睛出现在他的身后,一只只巨大的眼球,葡萄般缠结在一起,悬挂在昏暗的天空中,成群的巨兽从他身后走过,大地在那些沉重的步伐中震颤,他手边的石屑也像跳蚤一样跳动,跳到他的手背上,沉入掌心渗出的血,像船缓缓沉没。
索尔会这么做的。只要给他时间去做出计划,他会准备好一切,他不会犹豫,他从没有忘记过那些愤怒。
“……哪怕最终你发现你面对的是一个可怕的后果?”
冥冥之中,托里亚的耳畔似乎又响起了神灵近乎温柔的声音。
对于这位神灵侍者,奥格等人还是不太熟悉,毕竟他们只在聚会上有过一次交流,而那次聚会也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因此表现得都比较谨慎,没有立刻开口。
不过这句话本来也不是让人回答的,叶槭流当即开口,打断了卡特的没话找话,说道:
“现在你们应该也知道是谁缺席了,布莱克拜托我帮他们请假,他们暂时没办法进入圣所。”
“他们在什么特殊的地方吗?”费雯丽提出疑问。
“他们最近和一位骨白鸽的神灵侍者去了无光之海,会在那里停留一段时间。”叶槭流也不太清楚狗狗们最近的情况,进入海洋后,他就无法和他们联系了,足以证明作为一切灵魂的归处,以及现世坠落的终点,那里有多么诡异和不可名状。
他话音落下,立刻在众人心中激起了一阵震颤的涟漪。
布莱克和一位神灵侍者去了无光之海?可那里不是只有死后才能去的地方吗?那里面还有彼世之王这位从未听说过的神灵,上次祂的神灵侍者还在纠缠怀特先生,不知道这两件事有没有联系……费雯丽不禁感到一阵陌生和惊讶。
虽然她拥有安娜的学识,能够快速掌握灯之密传,但在这之外,她的神秘学知识依旧很贫瘠,对于无光之海的认识也不算多。
饶是如此,她也感到了不可思议:布莱克在异种族群里的身份简直高得不可思议,不但拥有一位漫宿行者作为老师,现在还能够和另一位神灵侍者一同前往无光之海……
加西亚对骨白鸽与辉光之间的隐秘同盟早有猜测,这个消息带给他的除了讶异,还有一些猜测得到证实的信心。
辉光在死后进入了无光之海,又从那里离开,在那里肯定发生了什么……或许祂在那里遗留下了某些东西,然而现在统治无光之海的是彼世之王,布莱克这次进入无光之海,看起来是骨白鸽的安排,他是不是为了天地之灯去取回那样必须的物品……加西亚凝重地思考着。
这样想的话,布莱克的行动或许一直是有目的的,在辉光的安排下,他先是重返圣城,一面获取异种的信任,一面等待两位神灵的计划开始,接着与骨白鸽的神灵侍者一起进入无光之海,为下一步计划做准备……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祂已经移动了祂的棋子,落下了新的一步。
“这是先生的安排?”奥格皱了皱眉,语气怀疑地问。
结合这次聚会后他的目的地,奥格很自然地联想到,布莱克很可能也是在先生的安排下去学习的,这无疑说明他的待遇并不特殊……
不等其他人做出反应,托里亚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我有个问题。”他单刀直入,说,“我还不知道祂的尊名是什么。”
奥格:“?”
眼看奥格一脸的难以置信,叶槭流只能在心里长叹一声。
他的确还没有和托里亚说过这个,主要是他觉得应该以信徒的身份来念诵尊名,然而自从知道不用待在房间里,老爹就很干脆地走了,叶槭流还没来得及和他说,他就不知道又去了哪里。
不过现在不用麻烦他了,奥格理所当然地接过了这个任务。
他郑重而骄傲地说:
“祂是天地之灯,至高的三重冠冕,知晓门关之神,无始无终之神,漫宿之上的拂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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