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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喀尔巴阡山, 森林换上了灰蒙蒙的雾色新衣,淡红色与深金色的树木点缀在漫山遍野的针叶林之间,甚至给人一种毛茸茸的错觉。
费雯丽穿着复古风格的衬衣和半身裙, 领着一群蹦蹦跳跳的学生走出森林,向着山上的农舍走去。
几个孩子还在后面打闹,互相从对方的衣服上揪下枯叶和杂草,一个个衣裤挽起来,手脚上还残留着水渍, 被风一吹,个个冻得通红。
他们刚刚在原始森林里跋涉, 起因是有个学生说可以去森林里捡坚果。
费雯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便带着他们一起进了森林。
不过没摘多久浆果, 学生们就发现了附近的小溪,也不捡坚果了, 一个个跳进小溪里开始抓鱼,还互相比谁抓得更多。
而在费雯丽加入后,所有孩子都沉默了, 并且意识到, 他们在这方面可能永远比不上他们的音乐老师……
好在他们在食量上还是可以挑战一下玛丽亚小姐的,于是学生们积极转变了心态, 开始给费雯丽打下手, 很快收获颇丰, 带着欢声笑语, 满载而归。
听着学生们的笑声, 费雯丽忽然停下来, 回头看向身后的森林。
“瓦西里呢?”她问。
“他说他看到了一窝金翅雀的巢。”阿琳娜举起手回答, 随后很快说, “我去找他吧,玛丽亚小姐,你快点回到农舍里。”
她说完,立刻提起裙子,转身跑向身后的森林,费雯丽甚至来不及拦住她。
她看看身后的几个学生,不禁有些迟疑。
如果她先把他们带回农舍,阿琳娜和瓦西里出来后就得自己回农舍,费雯丽觉得这样不太好。
可如果她带着学生们在这里等待,现在已经接近傍晚,山上的风也逐渐猛烈起来,费雯丽倒是不觉得冷,但看看他们手脚通红的模样,她觉得他们还是需要尽快弄干身体的。
该怎么做……费雯丽看了看周围,看到一处避风的石堆,有了决定。
她带着几个学生走过去,让他们在石头下坐好,找来一些干燥的树枝和草,堆成了一个简单的火堆。
学生们很快看出了她的意图,其中一个学生指出:
“玛丽亚小姐,我们没带打火石,点不起火的。”
费雯丽:“会点起来的。”
“玛丽亚小姐,这些草不够干燥,火点不起来的。”另一个有经验的学生说。
费雯丽坚定地回答:“会点起来的。”
……几个孩子们闭上嘴,沉默地看着他们的音乐老师和树枝较劲,决定等她失败之后,他们谁都不提这件事,以免让玛丽亚小姐沮丧。
然后他们看着火光歘地冒了出来,点亮了玛丽亚小姐的脸,她一向没有表情的面孔也笼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学生们:“……”这不合理!
毕竟我也是灯道路的……费雯丽心虚地蜷缩起手指,把手指里的火焰喷枪藏得更好了点。
火焰在渐渐西沉的夕阳下摇曳,费雯丽开启了烘干功能,浑身不断喷出加热后的热空气。
借助火堆的掩饰,她成功烘干了所有人的衣服,没有被任何学生发现她的异常。
没等多久,瓦西里从森林里跑了出来,看到玛丽亚小姐和其他人都在等他,步伐一顿,有些心虚。
“看,玛丽亚小姐!”他磨磨蹭蹭半天,才捧出了一堆小巧的鸟蛋,递到费雯丽面前,试图蒙混过关。
费雯丽往他身后
“你看到阿琳娜了吗?”
“阿琳娜?”瓦西里有些茫然地摇摇头,“我看到她和你们一起出来了。”
深红的晚霞仿佛在天际燃烧,映在费雯丽的眼睛里,她没有眨眼,安静了几秒,低头问几个学生:
“你们能自己回家吗?”
都是牧民的孩子,从小就在山上跑习惯了,当然不至于回不了家,反倒是森林他们不常去,毕竟那里对孩子来说很难走。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费雯丽烘干了瓦西里的衣服,让他们自己回家,接着独自走进了原始森林。
她沿着走出森林的路,一路回到了之前捉鱼的小溪,依旧没有发现阿琳娜,仅仅发现了一些痕迹,但混在树叶和污泥里,让费雯丽也不确定阿琳娜到底去了哪里。
她打开了录音机功能,循环播放呼喊阿琳娜的声音,但她的声音接收器始终没有捕捉到应答声。
残存的绯红霞光消失在山脊后,黑暗沿着山脉步步走近,周围的路渐渐隐没在了夜色里,森林也变了模样,巨影笼罩在无星无月的天幕上。
如果能够让导师降临,会方便很多……费雯丽想起了导师注视着她时,她看到的充满数据和文字的视野。
如果是导师,她毫不怀疑祂能够轻易知晓阿琳娜的踪迹。
这个念头不禁让费雯丽有些动摇。
沉默片刻,费雯丽呼出一口气,抬起右手,将柔软的棉布衣袖拉过手肘,露出了光洁的小臂。
平滑的缝隙忽然在小臂上裂开,薄而坚硬的陶瓷皮肤向一侧移去,露出了隐藏在表壳下的机械骨架和能量管道。
在骨架和管道的间隙里,飞出了三只精巧的机械飞虫,尾部发出莹绿色的亮光,像是夏日里的萤火虫。
它们转了两圈,迅速向着森林飞去。
费雯丽注视着它们消失在黑暗中,眼前同时浮现出三幅高速移动的画面,来自三只机械飞虫的电子眼。
没过多久,她忽然转过头,深绿色的眼眸望向黑暗中的某个方向。
细微的机械变形声中,费雯丽抬起手,将变形成钩爪的手发射出去,自己也在牵引的作用力下腾空而起,向着森林深处飞去。
机械飞虫在一处山崖下找到了阿琳娜。
似乎是她不小心踩空,直接摔了下去,撞到了脑袋,一时间失去了意识。
费雯丽从山崖上滑下去,看到阿琳娜蜷缩在落叶中间,看起来格外小的一团。
没有摔断腿,不确定有没有内脏出血和脑震荡……费雯丽检查了一遍,知道最好暂时不要贸然移动阿琳娜。
沃罗赫塔村上没有什么像样的医院,最近的能够拍ct的医院在几十公里外,但就算费雯丽能够迅速把阿琳娜送过去,也很难说过程中会发生什么。
一个个判断在费雯丽的脑海中浮现,片刻之后,她做出了决定。
她掀起衬衣,揭开腰侧的记忆陶瓷皮肤,从皮肤下抽出了一支镌刻着复杂花纹、流动着神秘光泽的银色长盒子。
费雯丽打开盒盖,几件仿佛首饰的遗物上方,叠放着一副红白双色的轻薄手套。
她并不清楚为什么这件遗物叫“阿奎利亚的胎膜”,但本能地,费雯丽觉得这个名字并不太好,于是遗物到手后,她立刻给它起了个新名字。
——“歌剧”。
一方面自然是因为费雯丽的喜好,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件遗物会让费雯丽联想到一种被命名为“歌剧”的双色玫瑰。
“歌剧”的特性之一是为持有者提供强大的生命
这个特性对费雯丽来说没什么用,但用在阿琳娜身上正好,另外虽然“歌剧”会让持有者逐渐变成凡人,但阿琳娜本来就是凡人,费雯丽觉得没什么问题。
她将“歌剧”戴在阿琳娜的手上,等待了片刻,看到阿琳娜微微蹙起的眉毛渐渐舒展,苍白的脸色也重新红润,便将手套摘了下来,重新装回去,以防阿琳娜戴久了出现不好的变化。
她弯腰抱起阿琳娜,放在自己的背上,背着她,向森林外走去。
虽然“歌剧”的负面特性大多可以相互抵消,但凡人使用遗物,对精力的消耗只会更大。
走了不知道多久,费雯丽才感觉到阿琳娜在她的背上动了动。
“玛丽亚小姐……”阿琳娜的意识似乎还不太清醒,迷茫地喊了一声,几秒后才回过神,“啊,玛丽亚小姐!”
小姑娘发现她正被背着,再看看周围的黑暗,立刻理解发生了什么。
她嘴唇动了动,嗫嚅着说:
“我……我很抱歉。”
“你从山崖上滑了下去。”费雯丽看着临时搜索的结果,一个接一个往下询问,“你感觉头晕吗?有哪里疼吗?感觉恶心吗?有想要呕吐吗?”
阿琳娜怔了怔,安静了片刻,才回答道:
“没有,我没有这些感觉。”
这方面费雯丽还是比较相信机器的判断,她开始思考怎么样才能把ct机装进自己的身体里。
她没有说话,阿琳娜紧绷的身体也慢慢放松下来,趴在费雯丽的背上,双手抱住她的脖子。
沉默许久,阿琳娜轻轻地说:
“我很抱歉,玛丽亚小姐。”
听着背后浅浅的呼吸声,费雯丽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她不太确定这是什么感觉,可她能感觉到,某种陌生的战栗爬上了她的脊背,某些她不理解的情绪……她仿佛没有经历过这个。
和父亲母亲的期待不太一样,和叶利钦祭司的纵容不太一样,和助理以及工作人员的关切不一样,和导师的关怀不太一样,和怀特先生的亲切不太一样……费雯丽不知道区别在哪里,可她的确感觉到了,这种区别是存在的。
与导师的其他信徒相处时,她发自内心觉得他们之间能够互相亲近和信任,哪怕不够了解,费雯丽依旧觉得,他们的关系已经超越了“朋友”,会是她拥有的最好的关系之一。
但这些都和她现在感觉到的不一样。
“不用道歉。”她最终说。
阿琳娜没有说话,只是用力抱紧了她。
沉默在她们之间蔓延,费雯丽只能苦苦思索,怎么才能让阿琳娜开心起来。
想了很久,她终于想到了办法。
“抬起头,看。”她说。
听到她的话,阿琳娜抬起头,随后呼吸微微一滞,眼眸渐渐睁大。
莹绿色的光点在她的眼睛里流转。
几点微弱的光点从黑暗中亮了起来,围着她们漫漫飞舞,渐渐地,越来越多的莹绿色光芒从森林中浮现,飘动的轨迹宛如一道道光流,汇聚成了流动的星河。
她们仿佛落入了璀璨的星之海洋。
流萤在深秋的夜幕下飞舞,陪伴着她们走出了漆黑的森林。
……
湖畔,叶槭流他们没有停留,迅速离开了战场,以防被更多的冥界犬追上。
直到看不到雾气,他们才停下来,在森林里稍作休息。
冥界犬的尖叫声让所有人都受到了影响,好在有柯根的
三个普通人一路上浑浑噩噩,精神恍惚,几乎失去了意识,只会本能地跟着前面的人走。
布兰特稍微好一点,异种需要一次次接近无光之海,所以对于冥界犬的叫声,他的抗性更强一点,几乎能够和柯根媲美,只是走路有点头重脚轻,好几次摔倒在地,忘记自己还是人类的形态,习惯性地在地上爬。
狗狗们倒是没有受到太多影响,毕竟他们从无光之海返回过不止一次,只是在受到攻击时有些失神,之后就恢复了正常。
不过为了不显得太突出,他们很聪明地模仿了柯根带着的三个旅游团成员,又结合了一点布兰特的表现,光明正大地开始四脚着地行走。
他们寸步不离跟在叶槭流身后,表现得好像失去理智,以为自己变成了狗。
叶槭流受到的影响更轻微一点,毕竟他感受过“飞蛾”的气息,也直视过占据第一重历史的“赤杯”,虽然那次的代价由“怀特”承担了,但那次之后,他也具备了一定的抗性,不至于像其他人一样在地上痛苦打滚。
一群人终于安置下来,柯根生起了篝火,接着开始看护他带的旅游团成员,三个人神情呆滞地坐在旁边,涎水不停从嘴里流出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正常。
布兰特其实已经没什么事了,但面对柯根,他也不敢向叶槭流要平板,只能和旅游团成员一样张大嘴发呆,假装自己神志不清。
火舌舔舐着枯枝和落叶,细微的火星从篝火里飘出来,叶槭流握着柯根的黄金吊坠,走回布莱克面前,尝试压制狗狗们身上的感染症状。
数据视野里,叶槭流能够看到他们身上浮现出一行行文字,他打开桌面,果然看到桌面上多出了新的按钮,环绕在按钮边的倒计时暗示着某种不好的结果。
【来自海洋的感染】
【感染遍布海洋的每一处。祈求光明的力量来挽救,或者祈求终局的力量来终结,后者恐怕难以忍受。你可以放任不管,但最好不要。】
既然猜想过迷雾是为了彼世之王的行猎而散布的,叶槭流自然也能猜出袭击他们的就是传说里彼世之王驯养的冥界犬。
从柯根的表现,不难猜出雾之宫廷很了解彼世之王和冥界犬,叶槭流本来打算问问他怎么才能解决冥界犬带来的感染,没想到他主动提醒,还借给了叶槭流能够驱散感染气息的遗物。
黄金吊坠散发出明净灿烂的光芒,仿佛炽烈到极致的阳光,在光芒中,布莱克身上的水泡开始缩小,腐烂的痕迹渐渐消失,绽开的血肉也重新愈合,不再像刚才那样粘稠而膨胀。
但柯根说过是高阶灯遗物,这枚吊坠只是2阶遗物,感觉还是不够保险,要不等会去漫宿之上看看怎么给狗狗们消个毒好了,以三重冠冕之位的位格,驱散无光之海的感染估计也不是问题……叶槭流思绪发散,简单琢磨了一下。
只是这种驱散方式估计挺疼,狗狗们很努力保持不动,但还是忍不住躲了两下,鲜红的眼睛微微垂着,委屈地呜呜了一声。
等感染的痕迹完全消失,叶槭流收起黄金吊坠,问:
“感觉怎么样?”
“很疼!”布莱克尼罗诺尔齐声说,又补充道,“不过没关系,已经结束了,很快我们就会好起来的。”
叶槭流也挺心疼狗狗们,拍拍布莱克的脑袋,嘴角勾了勾:
“辛苦你们了,做得很好,去休息吧。”
得到夸奖,狗狗们顿时又高兴了起来,就差摇尾巴了。
冥界犬的袭击太过突然,叶
让叶槭流判断,彼世之王豢养的这些冥界犬并不算太强,大约等于第四等阶的天命之人,毕竟彼世之王养了不是一只冥界犬,而是一大群。
不过它们的形态和能力都格外诡异,拥有的特性也与八条道路都不相似,更是可以无视等阶差距感染任何看到它们的生命,换成其他天命之人,几乎没有可能从它们口中逃脱。
而在闭上眼睛之前,叶槭流的数据视野就记下了周围环境的全部细节,他完全能够在脑海中重构战斗场地。
布莱克的提示虽然模糊,但也起到了重要作用,再加上叶槭流并不需要担心受伤,随时可以用不可破坏的身体部位去阻挡冥界犬的利齿。
这几个条件结合起来,让他在冥界犬面前拥有了无与伦比的优势。
他靠着几件3阶遗物和冥界犬周旋,最后借助柯根丢过来的灯遗物,终于将三只冥界犬全部解决。
虽然这枚吊坠只是一件2阶灯遗物,但特性是灯道路少见的攻击能力,不溢价的情况下,200万欧元也很难拿下,为了买它,柯根估计是倾家荡产了吧……不过想想看,这完全是出于生命安全的考虑,如果撞上彼世之王的行猎,没有高阶灯遗物,恐怕根本没有活下来的机会……叶槭流摩挲了两下手中的黄金吊坠,向着柯根走去。
他对于柯根其实挺有好感,可惜这位向导是雾之宫廷的成员,信仰也很坚定,而且不可能离开爱尔兰。
就像一直没有给他们这个密教起一个响亮的名字一样,叶槭流也不打算大张旗鼓招募太多信徒,一方面是他不打算发展一个教徒遍布现世的庞大教团,另一方面是随着他自身等阶提升,等阶太低的信徒已经帮不了他什么了,帮助他们成长起来又需要付出太多精力。
唯一的问题是,高阶天命之人不太可能是自己成长起来的,正常情况下,如果我想要高阶的信徒,势必要去挖其他神灵的墙角……嗯,反正已经挖了四个了,多挖几个也无所谓……叶槭流淡定地想,一边将黄金吊坠还给了柯根。
“谢谢。”他在柯根的对面坐下,微微一笑,“我想我们对彼此都不太了解。”
旁边就是受伤的奥兹,叶槭流顺便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发现柯根处理得挺好。
幸好不需要我做什么……反正就算是外科医生,没有药品能做的也有限……叶槭流暗暗松了口气。
柯根接过黄金吊坠,珍惜地收进衣服里,才抬起头,对着叶槭流露出笑容——依旧看起来不太友善。
“希望它有帮助到你。”他简单寒暄了一句,说,“重新介绍一下,约翰·奥柯根,雾之宫廷的向导,信奉守护爱尔兰岛的迷雾之主,你呢?”
叶槭流,某个不知名密教团体的首脑,同时是“天地之灯”……你说的我都知道了,甚至我还知道你们这个神秘组织从上到下都很穷……叶槭流在心里接了一句,才嘴角弧度不变地回答:
“目前我仅仅是一个兴之所至的游客。或许我会找到我的信仰,但不是现在。”
艾登·诺兰依旧噙着微笑,但柯根从他的微笑里窥见了一丝无趣。
他对于这个话题不感兴趣——柯根意识到了这一点,随即有些讶异。
天命之人会开启道路,无不因为他们渴望着什么,力量,美貌,生命,或者探索奥秘本身。没有天命之人会放过摆在面前的知识,越是才华出众的天命之人越是博学多闻。
可艾登·诺兰对这些不感兴趣。
在外界,冬的天命之人或许没有启的天命之人稀少,但人类对于这条道路依旧知之甚少,柯根
什么样的情况下,一个天命之人才会对未知失去兴趣?
想起艾登·诺兰刚才话语里的漠不关心,他对于自身的无所谓,对于痛苦的习惯和漠然,在战斗中展现出的残酷和暴力,他的向导对他无微不至的照料,展现出的那种强盛的保护欲……柯根似乎明白了什么,也明白了为什么艾登·诺兰会选择布莱克当他的向导。
他见过久病不愈的患者,他们对自身的漠然总是相似的,越是能听到倒计时的钟声,那种毁灭的欲望越是会以种种形式发泄出来,对生命的渴望也会越发无法控制。
想到这里,柯根抬头看去,艾登·诺兰的脸上仍然挂着彬彬有礼的微笑,仿佛贴上去的纸面具,没有多少真实的温度。
沉默了几秒,柯根不再追问艾登·诺兰的来历,而是说起了刚才的意外:
“我猜你的向导没有和你说过这个,刚才我们遇到的是彼世之王驯养的冥界犬,现在是祂行猎的季节。祂离开彼世行猎时,灰王会布下笼罩荒原的迷雾,来提示我们不要误入。”
由于柯根在场,布莱克他们放弃了变回遗物,不过他们的行为也起到了作用,至少现在柯根眼中,他们只是运气比较好的普通人。
叶槭流一边想着,一边配合地问:
“彼世之王?”
“在爱尔兰的神话里,祂是统治彼世的永生之王,‘彼世’是灵魂终将前往的、充满黄金与鲜花的乐土,威尔士的神话称呼那里为‘安温’,不过你们恐怕更习惯称呼那里‘无光之海’。”柯根解释了一下。
果然雾之宫廷的半神知道得会比布莱克他们更多……叶槭流尽量不显得自己很好奇,放下奥兹的腿,随意地说道:
“我第一次知道无光之海也有统治者。”
“因为有关它的概念总是在消逝,哪怕我们现在谈论它,当你离开这座岛屿,它依旧会逐渐消逝。”柯根注视着跳动的火苗,“尊敬的万物之灰允诺我们可以铭记,也是因为祂的允许,迷雾之主才会照拂我们这些在荒原上谋生的人。”
万物之灰是骨白鸽的尊名之一,灰王果然是他的眷属,狗狗们猜得倒是没有错……叶槭流适时展现出疑惑:
“既然这样,你应该知道怎么避开这位彼世之王行猎的路线,为什么会遇上冥界犬?”
柯根的面庞微微发红,不知道是被火光映得还是尴尬:
“通常来说,这不会是荒原上可能遇到的危险,我们的确会避开彼世之王行猎的季节,但这次祂的行猎突然提前了两个月……诺兰先生,如果你接下来没有别的计划,我建议你尽快离开爱尔兰。现在行猎还没有真正开始,爱尔兰仍然属于冬之准则,但过不了太久,爱尔兰会变成彼世之王的领域,祂也会将无光之海的感染带来现世。”
无光之海的准则会被彼世之王带来现世?灰王是骨白鸽的神灵侍者,这样想的话,骨白鸽一直守望在无光之海的边缘,难道是在注视无光之海里的变化?看来现在的确不是拜访异种的好季节……叶槭流望向不远处的布莱克,食指在身下的横木上叩了叩,很快做出了决定。
如果继续往北寻找异种,就算能够赶在行猎开始前找到,也有不小的概率会撞上冥界犬,这种诡异的生物既难以对付,杀死之后也不会留下遗物,残留物反而有着相当糟糕的负面特性。
【冥界犬的残骸】
【谨慎保管!不要把它放在任何事物周围,定期清理它扩散的部分,并且转移位置。或许会有用到的时候。】
叶槭流深深怀疑,这个描述的意思是连
他轻轻叹了口气,点点头,说道:
“感谢你的好意,我会考虑的。”
柯根没有干涉他的决定,只是沉默地点头,继续照看他的三个团员去了。
他的注意力被团员吸引,叶槭流估计,这位向导暂时不会关注他这边的动向了。
他起身离开柯根对面的位置,来到布莱克旁边,狗狗们已经从背包里翻找出了帐篷,刚刚搭好了叶槭流的那一顶。
叶槭流拉开帐篷的拉链,刚钻进帐篷,忽然身后布料动了动,布兰特探进一个乱蓬蓬的脑袋,严肃地望向叶槭流。
“你想要平板电脑?”叶槭流有些疑惑地扬了扬眉。
“那个等会再说,”布兰特一脸和他不太相符的凝重神情,“我刚刚忽然想起来,有一位古老的冬之漫宿行者常年居住在爱尔兰岛,祂是异种的庇护者,我的家人会离开布林湖,应该也是遵从祂的意愿。”
虽然布兰特的消息的确很重要,叶槭流还是忍不住深深地觉得这家伙不靠谱。
什么叫忽然想起来?你在家门口那么失魂落魄,难道就一点都没想到过这种可能吗?
这个念头刚一萌生,叶槭流忽然怔了怔,有了个可怕的猜测。
刚刚想起来,也就是说关于漫宿行者的记忆一直存在在他的脑海里,只是现在才复苏……记忆……冬之道路包含了消逝和铭记……那位漫宿行者已经抵达了。
这个猜测很好证实,叶槭流视线微微移开,打开了墨绿桌面。
一个全新的方形按钮出现在桌面中央,淡蓝色的按钮上绘制着戴着宽檐帽的鸟头骨。
深深吸了口气,有了之前的经验,叶槭流平复心情,点开按钮,目光扫了眼窗口里的文字。
【某人已至】
【征兆已经足够明显——迷雾散去,寒意逼近,白霜笼罩在月光下。访问者被你的壮举吸引,我们可以认为她并无恶意,但不要忘记她的身份。】
淡蓝色的卡牌上,穿着一身复古黑色长裙、戴着黑色宽檐帽的鸟骨静静和叶槭流对视。
【追思女士】
【道路:冬】
【阶段:漫宿行者】
【描述:记忆是一种相见的形式。追思女士正在桌边静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