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得再多也不过是徒增烦恼,保持好的心态很重要。
沙弗莱早就有许多相关的经验,他所有的患得患失,焦虑不安,也只是在暗恋时期,针对于陈念产生的。
正如少年所说,大多数情况下,他都是个乐观主义者。
沙弗莱:“正好也到该为辰砂例行检查的日子了,我再去打探一下,看看能不能得到一些线索。”
陈念:“好。”
他们回到皇宫里沙弗莱的卧室,陈念帮着Alpha做好固定,给他戴上神经适配器,看指示灯发出白光,坐在床边安心等待。
还是有点定不下神,陈念望着窗外郁郁葱葱的庭院,深吸口气,再呼出来,尽量平复心跳,他拿出触控笔,决定画会儿画,做点自己最喜欢的事情转移注意力。
已经是数不清第几次进入到辰砂的内核程序当中。
所有的流程沙弗莱都已经熟练到能够闭着眼睛完成了。
只是这次刚一走进纸片门,他就意识到了不同寻常之处。
往常会在雨幕中央,安静坐着的赤红色身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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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弗莱站在原地,朝着四面八方看过一周,都没能发现那道属于辰砂的身影。
“abar?”他提声喊道。
声音以电信号的形式扩散出去,激起许多数据涟漪,暗淡的光逸散,就连逆升向上的雨幕都受到了一定的影响,雨丝不稳地摇晃着。
但没有回答。
沙弗莱迈开步子,他在这片无止境的空间中行走,从黑走到灰,无论他再怎么寻找,abar都不见了。
难道说辰砂出了什么问题?
不,不会的,信标还在正常运转。
如果它真出现问题,正不断运行着的工厂车间和动力舱室,会第一时间失控,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平静。
沙弗莱想到他进入三水内核时,Gibbsite说过,它一直都通过数据作假,向乔险峰隐瞒内核的真实情况。
辰砂同样可能也是用了点小手段,造成消失在这次空间里的假象。
abar的意思非常明显,它不想见他。
辰砂能够通过遍布在信标中的无数监控,看到每一寸角落里正在发生的事情,它肯定知晓自己这次过来,除却日常维护,还有其他事想问,干脆就直接躲起来了。
为什么不能回答?
难道说……傅天河的异常行为,真的和信标们有关?
沙弗莱紧紧皱起眉头。
他又想到傅天河当时的情况,傅天河独自一人在隔离病房里休息,没有任何人进去过。
但病房内有许多医疗设备,同样开启了智控系统,如果辰砂真的想要动一些手脚,轻而易举。
沙弗莱的心忍不住向下重重地坠去。
既然都找不到人,他没有再待在这里的理由。
沙弗莱长长吐出口气,最后朝abar应该会在的地方说了句“那我走了”。
便输入退出的指令。
看他摘下神经适配器,陈念满脸惊讶:“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我连abar的人影都没找到。”沙弗莱道,“它在故意躲着我,看样子接下来我们只能靠自己了。”
陈念努努嘴:“靠自己就靠自己,咱之前做的那么多事情,其实信标也没帮上多少忙,它们一个个都和谜语人似的,真不知道最初是谁设计的程序,就不能弄得清楚点吗?”
沙弗莱嗯了一声:“到游戏里去看看吧,那个任务是现在唯一的线索了。”
沙弗莱通过从特殊图纸中获得的代码,解锁了游戏内的一个特殊道具。
道具同时通过邮件,发送到了所有玩家的背包内。
也不是什么特别的物件,就是颗平平无奇、不知道出自哪种生物的牙齿,泛着不太美妙的焦黄。
不少牙科工作的玩家都在论坛和世界频道里抓狂的表示,真Tm想给它把牙结石除掉!
至于详细页面上,只写着它的名称:【悉懦的财宝】
用途呢?效果呢?到期时间呢?啥都没有让大家抓瞎吗!
有玩家尝试着试用,用它进行交易,做成装饰,念咒祷告,甚至尝试着煮汤,除了收获一干玩家反胃的干呕之外,无事发生。
正当所有玩家纳闷,怎么会得到个啥用都没有的道具时,电幻神国突然进行了小版本更新。
正常情况下,游戏每年会推出一个大型版本,今年的大版本便是“重返东欧”,玩家们和盘踞在东欧平原上的海皇希拉、盖尔作战,夺回曾经被海水淹没的土地。
所有的小版本更新也都应该和大的主题相关,并且会提前三到四天,出更新的推送通知,进行预热和提醒。
但这一次,小版本更新进行得突如其来,并且新增的内容和“重返东欧”的大版本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引发了前所未有的轩然大波。
系统发布了一道新的主线任务,这其实并没有什么,但主线任务的内容,和五年前“极境深海”版本未完成的主线,完全相同。
当时是电幻神国发售的第五个年头,此前的每一个大版本,主线任务都比较简单,所以有的玩家会趁机划水摸鱼,等着愿意做任务的玩家完成,再坐享奖励。
没人能料到那次的主线竟然会如此艰难,以至于在进行到第7个任务时,超出了时间限制。
任务失败了。
当时的大家也觉得失败就失败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随后的结果出乎所有玩家意料。
格陵兰冰雪高原直接被封锁,再也无法被玩家踏足,整个大版本直接提前了半年结束。
这在整个游戏圈子里都引起了轩然大波,甚至都有众多气愤的玩家聚集起来,说要举报电幻神国的制作组,进行打击报复。
当时沙弗莱也气得不轻,从刚开始入坑,他就是领头的玩家之一,兢兢业业做任务的人里当然有他,自己含辛茹苦,整天熬夜推进度,主线竟然还失败了,要不要这么坑人!
然而无论动静闹得有多大,游戏本身都没受到任何影响。
制作组更是完全不在乎那些退游停氪的威胁,该怎么着就怎么着,根本没有要解开地区封锁的意思。
几个月过去,风波浪潮逐渐平息,还剩下的玩家们彻底意识到,制作组不可能妥协。
想要避免类似的情况再度发生,必须要所有玩家携手共进推动任务,绝不能在出现之前光让大佬们出力的情况。
世界地图上灰掉的格陵兰冰雪高原,也就成为了所有电幻神国玩家心中的一根刺。
而现在,当初那个导致区域被封锁的主线任务,竟然重新发布了,是不是就意味着如果他们顺利完成,区域的封锁也会解开,大家能够弥补多年前留下的遗憾?
消息一出,立刻引发了不亚于当时的巨大轰动。
甚至都有不少退坑的玩家闻讯赶来,重新拾起或因为工作繁忙,或因兴趣丢失而放在一边的神经适配器,拂去上面的灰尘。
虽然现在还没有任何提示,但阿法纳西的成员们一致认为,这个牙齿道具,肯定和突然复刻的主线任务相关。
陈念点击面板,查看让沙弗莱记忆深刻的主线任务。
只有寥寥四个字。
【阻止鲸落。】
陈念短暂地愣了下,他当然知晓五年前轰动一时的版本结束事件,但从来没具体了解过。
这段时间以来,身边发生的种种实在让人焦头烂额,他哪有闲工夫去关注其他无关紧要的事。
鲸落,是鲸鱼死后尸体沉入海底这一过程的名字。
鲸鱼庞大的尸体将成为一套生态系统,和热液、冷泉一起作为海洋生命的绿洲,供养生活在其中的生物上百年。
这个词直到现在仍是唯美的化身,以自己残躯供养其他生命的行为,本身就带着奉献的意义,让一切都染上了哀伤色彩。
虽然在陈念眼中,它再怎么被讲得天花乱坠,也是在吃尸体。
“什么鲸?”陈念问道。
“那是一只名叫米洛的蓝鲸。”沙弗莱作为当年的亲历者,对五年前的失败耿耿于怀。
他清楚记得当时的每一处细节,时至今日,他的神经适配器数据库里,还保存着当时的众多截图。
世界上绝大多数生物都有着迁徙的行为习惯,鲸也一样,它们会从高纬度的冰冷海域向南,去往温度更高的低纬度区域,在温暖环境中摆脱附着在体表的藻类,完成蜕皮。
再一路向北,前去北冰洋,回到对它们来说,食物更加丰富的高纬度地区。
米洛就是一只要回家的鲸,准确来说,它是一只原初生物。
鲸的头背部完全被机械覆盖,容易受到攻击的腹部也附着厚厚的金属壳,却没有像其他原初生物,表现出对人类极强的攻击性。
它不断向北,在暖流和寒流交界处生活着的浮游生物和磷虾,对它来说,远比人类更加可口。
“原初生物?那为什么我们要救它?”
陈念问出之后,突然一拍脑袋:“啊,我明白了。”
陈词说过,原初生物也是分派别的,他当初从海上探测平台前往小岛,就是乘坐着一只原初海龟。
众多原初生物还帮着他们咬死了重伤的海皇希拉,并且在海岸形成荧光海,帮助陈词和昏迷的傅天河更好地被别人发现。
看来这只鲸应该和其他原初生物有很大不同,最让陈念
挂念的在于,他们要护送鲸鱼到北冰洋,会靠近格陵兰冰雪高原,是不是就意味着游戏内的区域即将解封?
傅天河才刚刚苏醒,需要时间恢复身体,他们没办法立刻去到月光那边,但现在,得到了在游戏内探索的机会。
陈念不相信这一切都是巧合,辰砂不愿意见沙弗莱,估计也是在为任务的重新上线做准备吧。
“既然如此,我们就赶快行动吧。”
陈念迫不及待地查询任务面板,地图上显示鲸鱼米洛已经从印度尼西亚附近的海域出发,一路向北。
陈念:“现在的玩家都知道主线任务想要完成必须每一个都努力,又有五年前失败的前车之鉴,肯定会顺利很多。”
沙弗莱点头,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任务难度和五年前相比没变化的话。”
阿法纳西的管理层在总部召开会议,他们回忆了五年前任务的一些重要细节和关键点,虽然不知道这一次的复刻会不会有所变化,但还是要总结一下先前的经验。
管理层当中也有一些最近几年才加入的玩家,大家都听得格外认真,每个人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以电幻神国如今的体量,这次主线任务的复刻,说不定能成为游戏史上里程碑式的存在。
更何况事关格陵兰冰雪高原的解封与否,所有玩家都热血沸腾,恨不得穿越到几天之后,立刻把任务搞完。
“出发!”
白给樱桃的一声令下,众人纷纷动身,前往印度尼西亚海域。
水位已经退到了二百米左右,曾经存在的众多大小岛屿,也没有全然显露出来,只有一些岛的山顶部分露出水面,成为更小的岛屿。
数不清的各类舰艇组成大大小小的数十支舰队,舰身喷涂着公会的标识,陈念站在瞭望台,举着望远镜,看到了不远处属于弃神者的标志。
重返东欧版本的主线任务当中,弃神者在当地新建设的分工会,被希拉炸掉,经受了惨重的损失。
更是在之后和海皇希拉的boss战中,被阿法纳西整个压过风头。
电幻神国里常年就是这两家公会争夺一二的位置,虽然什么榜首都是虚的,就算在游戏里再牛逼,现实中也捞不到丁点好处,但玩游戏的人哪有几个不在乎这个?
甲板上的男人察觉到陈念的注视,抬起头,望远镜圆形的视野中,陈念将他的面容看得清楚,同样也没错过他嚣张竖起的那根中指。
陈念不以为然地嗤笑一声。
他当然可以一声令下,把那艘船上的男人炸飞,或者直接亲自动手,但纷争必然会惊扰正在迁徙的米洛。
看在那条大家伙的份上,陈念选择先把帐记在小本本上,等任务结束之后,再好好的算一算。
公会之间充斥着各种爱恨情仇,但在无比重要的复刻任务面前,大家都十分收敛。
没有任何一个人或者组织敢担起害的任务再次失败的责任,如果真出了什么事,绝对会被众多炎上的玩家撕成碎片。
陈念将望远镜下移,深蓝色的海面中,隐约可以看见一道庞大的黑色阴影,正在向前游动。
那是一只长达28米的雌性蓝鲸,它灰黑色的背部已然全部机械化,如同一艘正在行进的钢铁巨舰,长约3米的鳍拨动着海水,划出一道道波痕。
它大部分时间都潜行在海面之下的百米处,游动的同时滤食水中的生物,只有在需要换气的时候,才短暂地浮上海面。
比如说现在。
那庞大的身躯上浮,背部露出水面,翻涌的海水哗啦作响,宛若一座小型岛屿缓慢抬升。
伴随着沉闷声响,一道水柱直冲而上,似要刺破云霄。
五米,十米,十五米,二十米。
水柱径直达到了恐怖23米之高,那正在不断收缩,让海水喷出的,不仅仅是肺部,还有体内的涡轮发动机,沉闷地低声轰鸣着。
机械化不但让它坚不可摧,同样还带来了更为强劲的力量。
粗壮的水柱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中,成为这方世界的焦点,陈念只觉面前一阵清凉,细小的水珠不断拍打在他的脸上身上,带来难言的爽快。
水雾很快散去,在空中留下一大片绚丽彩虹,陈念赶忙拍照截图,将这一景象分享给正在船舱中的沙弗莱。
轰鸣声渐渐降低,米诺完成了换气,它高高地扬起尾鳍,重新沉入海面,白色浪花的包裹中,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陈念忍不住想,要是在游戏里也有精神力就好了,他就可以直接穿透海水,观测到米洛的情况。
两个小时之内应该是等不到它再浮上来了,陈念走下瞭望台,回到船舱中去,沙弗莱正在整理着五年前的资料。
兴许是任务才刚开始,他们并未遇到太大的麻烦,只有零零星星的原初生物靠近,试图袭击米洛,轻而易举地就被众多玩家挡下。
船舰从四面八方,将蓝鲸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封锁了大片海域,没点儿本事别想靠近一步。
陈念:“它迁徙过去大概要多久啊?”
沙弗莱:“米洛的游动速度可以达到70千米每公里,从这里到达北冰洋,大概要12000千米,粗略算下来得七八天吧。”
陈念:“那还挺久的。”
他俩当然不可能这七天时间内一直都泡在游戏里,沙弗莱每天都有许多工作,而陈念需要锻炼身体。
之后他们肯定还要再去月光一趟,四个人当中就他的身体素质最差,可得抓紧时间好好锻炼,千万不能再做拖后腿的存在了。
现在的陈念每天除了锻炼就是进入游戏,暂时推掉了所有的课程。
但他还是会抓住零散的时间,练习画画,毕竟这是他从小就有的爱好,源自内心的喜爱,永远是第一驱动力。
与此同时。
午后温暖的阳光洒进病房,两侧收起的窗帘被微风吹动,轻轻摇晃。
陈词敲门进去时,傅天河正慵懒地靠在床头,翻阅着一本破旧不堪的工程学书籍。
这本书他已经熟悉到随便掀开一页,都能背出内容的地步了,页眉页脚和缝隙的所有空白处,都挤满了他各个时期的笔记。
之前傅天河把这本书送给陈词,也让它免遭了被窃和丢失的命运,如今看他待在医院里挺无聊,陈词又把书带给了傅天河。
失去义眼之后,这本书成了母亲留给傅天河唯一的物件。
听到陈词进来的动静,傅天河抬起头,和苏醒的那天相比,他的气色好了不少。
单看如今的模样,没人会相信眼前这个高壮的Alpha会是Ashes晚期患者。
陈词将饭盒放在床头柜,是他专门按照医生嘱咐,给傅天河制作的午餐。
傅天河醒后的第一天,他跟着Alpha一起吃过医院送来的饭,觉得味道不够好,干脆就都自己做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傅天河满脸期待,先前他们满世界的乱窜,基本上吃的都是速食食品。
在外面颠簸,他也不想让九月太累,一般情况下都是他在煮饭。
在此之前,傅天河只吃过陈词亲手做的两顿饭,一直为那绝佳的味道魂牵梦萦,不住惦念。
没想到现在竟然能天天吃到,因祸得福。
陈词坐在陪护椅上,打开饭盒,香气立刻飘散出来,傅天河合上书放到一边,全部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走。
“今天吃什么?”他问。
陈词:“糁汤。”
乳白色的汤汁浓稠,用草鸡,猪骨,麦仁熬制,之后再滚烫地冲入蛋液,一丝丝金黄就飘散出来,鸡丝软烂,香油和白胡椒的味道扑鼻。
搭配外焦里嫩的油饼,光是看着,傅天河就突然饿得不行了。
傅天河已经能够下床,就到桌边和陈词一起吃。
“小心烫。”
看着陈词倒汤,傅天河提醒道,虽然他知道陈词肯定会注意,但就是忍不住想多提一嘴。
“好。”
虽然才醒来不过两天,但傅天河已经敏锐地发觉到了陈词的不同寻常之处。
醒来时从少年眼中看到的泪,并非偶然。
九月会在看见自己身上伤口的情况时,皱起眉头,也会笨拙却努力地,说出一些安慰话语。
从九月口中,傅天河知道他一路跑到了回收站,最后体力不支,摔倒在垃圾山上,兄弟俩找到了他,然后少年就突然能够感觉到,他消失了十八年之久的感情。
九月没有具体描述,只是用一句话轻描淡写地带过,那个时候,他人生当中第一次因为心底里冒出的剧烈情绪,流下眼泪。
傅天河发现他的眼神有些许躲闪,不再像往常那样,总是在说话时和自己对视。
少年的面色仍旧平静,但傅天河从他那移开的视线,和不自觉蜷起的手指中,判断出九月是在害羞。
Alpha胸中被喜悦充满,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因此雀跃躁动。
一想到正是因为自己,少年流下了眼泪,还有了害羞的表现,变得更加鲜活,傅天河就激动地想要从病床上跳起来,绕着医院大楼狂奔三圈。
同时他又有那么一点难以言表的罪恶感。
——他是将夜空中高不可攀的月亮,拽入尘世间的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