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走上二楼,反手关上自己房间的门,将灯打开。
周身一片安静,也许打开窗户,能够听到夜风带来昆虫的阵阵鸣声,以及风动林梢的沙沙轻响。
这应该是陈词最习惯的孤独,从前的他不知寂寞为何物,如今却总觉得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陈词打开衣柜,他昨天换下来的衣服就放在最上层,只需要微微一低头,就能够嗅到上面散发出来的琥珀木香。
傅天河不慎弄到了他的衣服上,陈词还能想起他满面通红的模样,手忙脚乱地试图擦去,所有细节都清晰留存在心中。
那股说不上来的感觉迅速消失了。
陈词安静地呼吸了几分钟,重新关紧衣柜,否则气味很快就会尽数散去。
他坐到床边,打开陈念的终端,找到和傅天河的聊天框。
下午时分,傅天河发来消息,说已经到达了安全的地方,叫他不要担心。
陈词:【现在情况怎么样?】
傅天河:【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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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pha几乎立刻回复,陈词甚至都能够想象到他捧着终端,眼巴巴等待自己消息的模样。
傅天河:【虽然昨天发生的事很吓人,但总算能安生的休息了-v-】
傅天河:【对了,你现在方便视频吗?】
过了两秒钟,似乎怕陈词会拒绝,傅天河又发来一条消息。
【我想你了。】
视频?
陈词四处看了看,整间卧室十分宽敞,装潢又挺奢华,如果被傅天河看到说不定会引起什么误解,他找了面比较干净的墙,把椅子搬过去,保证视频时镜头只能拍到墙体。
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
陈词:【可以。】
视频通话的邀请发来,陈词的手指在空中悬空了两秒,最终还是按下绿色的同意键。
画面出现,陈词看到了一个四四方方稍显老旧的房间,很快镜头反转,Alpha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傅天河显然没什么视频通话的经验,拍摄角度十分刁钻,是个人被这样拍都会显得有点丑。
他双手举着终端,迅速调整角度,很快脸上再度露出了那种傻乎乎的笑,因为在画面当中,他看到了陈词的样子。
少年不知道正在哪里,背靠着一堵白墙,他身穿浅色衬衣,整个人被衬得格外白净,两人在旅程中摸爬滚打,都是穿深色衣服,傅天河还是头一次见这样的九月,Omega同样也很适合浅色系。
长得好看的人就算身上披条麻袋都是艺术品。
突然视频,陈词也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沉默地看着傅天河那边镜头晃动。
Alpha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固定位置,将双手解放出来。
傅天河盯着屏幕,他敏锐发现了少年不同于以往的些许苍白,关切问道:“怎么了吗?看着脸色好像不太好。”
陈词:“没事,昨天晚上有点没有睡好。”
“那今晚可要早点休息。”傅天河不曾起疑,他顿了顿,轻声道,“想我了吗?”
傅天河只是随口一问,他本来没期待着九月会做出回答,少年估计连什么叫思念都搞不清楚吧。
陈词却沉默着迅速点了下头。
他只是很多东西没法感受到,又不是脑子有问题,思念的定义完全可以套在他身上。
他总是想在身边寻找Alpha的踪迹,闻嗅他留下的信息素,又答应和他视频通话。
“我没有洗昨天的那身衣服,把它放在柜子里了。”陈词声音平静,“刚刚才闻了你留下的味道。”
留下的……味道?
这下轮到傅天河手足无措了。
啊,对,他是不小心留下了点东西,可……
俗话怎么说的来着?天然克一切,陈词都已经超脱出天然的范围了,他的直球很难让人招架得住。
偏偏傅天河还知道,对于九月来说,只不过是在陈述事实。
傅天河痴痴地笑着,抬手抓抓头发,脸上不住发红,小声道:“我也特别想你。”
他捞起脚边的大聪明,将狗举到镜头前:“看,是你的另一个主人。”
大聪明四处乱看,根本没注意前方屏幕里的陈词,它只是一条狗,还不懂什么情况。
傅天河用手把它的脑袋摆正,指着屏幕道:“在这儿呢。”
陈词注意到他那边不太寻常的环境:“你现在在哪儿?”
傅天河颇为惊讶:“你不知道吗?”
陈词:“我不知道,我是拜托朋友给你找的地方。”
傅天河调转镜头,拍了一圈周围:“猜猜?”
陈词眉头微皱,纵然他不太了解,也能从四方房间格外简单的布局意识到,可能不是什么好地方:“青年旅店吗?”
“不,这里可比青年旅店安全多了。”傅天河语调轻快,笑嘻嘻地道,“这是看守所,没想到吧?”
陈词:………………
陈词明白了,他让沙弗莱尽量想办法保证傅天河的安全,沙弗莱就选了最安全最保险的方法,大皇子办事果然不让人失望。
“不用担心,这里挺好的。”傅天河道,“有吃有喝,还能安心睡觉,就算那个唐纳德在手眼通天,也不可能从这里把我抓到。”
“对了,今天的晚饭我就是在这里吃的,竟然还不错。”傅天河开始掰着手指头和陈词数自己都吃了什么。
陈词安静听着,这样巨细无遗的絮叨竟然能够让人安心,一点也不会觉得烦躁。
傅天河揉着大聪明狗头:“其他人都是两个一间,只有我自己住单间,多好,还能养狗。”
看到他这个样子,陈词也放下心来。
他问起傅天河逃窜的缘由:“唐纳德是因为我们俩抢劫了他,才派手下过来抓的?”
傅天河:“应该是吧,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其他理由了,咱们在辰砂又没有得罪过其他人。我不是昨天去了拉尔的营地吗,见到火柴棒他们了,拉尔说,他们把伤养好之后就和其他营地一起找了莫姆,那家伙再也不可能找我们的麻烦了。”
傅天河没说唐纳德的手下还抢劫了黑诊所,把所有的基因纠正剂都带走了,驱使着唐纳德出手的另一原因,可能在于自己的义眼。
傅天河和陈词讲着自己昨天惊心动魄的逃脱过程,他说得绘声绘色,兴起之处,还会站起身挥手比划两下。
当然要着重描述自己是怎么英勇神武、勇敢卓越地从五六个人的包围中挣脱的。
听到傅天河为了甩开追兵,一头扎进了红灯区的夜总会,陈词终于有了些许反应。
“你进了哪里?”
傅天河:“一个名叫黑匣子的夜总会,你还记得吗?我当初还在附近的后巷里经过,那时候你正在被一个金毛怼在墙上,我纵身一跃,嘿!把他给干倒了。”
陈词相关的记忆有些模糊,当时傅天河遇见的不是他,陈词只从陈念口中听过转述,印象到底不够清晰。
那个把陈念堵在小巷里的金发Alpha,好像是带陈念上来顶层的人,说起来还要感谢他让自己和陈念相遇呢。
傅天河继续道:“你猜怎么着,我经过黑匣子后门,听见有人说唐纳德的手下也进去夜总会搜查了。”
陈词睫毛轻不可察地一颤,旋即抬起眼皮。
傅天河似乎并注意到陈词微小的表情变化,道:“他们好像还提到了个名字,叫……陈念?我不知道有没有听错,说他是因为傍大款才惹上唐纳德,还不知道会被收藏家怎么收拾呢。”
“听到这里我就知道被找的人肯定不是你,咱俩全程都在外面旅行呢,和唐纳德的接触也仅限于那一次抢东西。”
陈词沉默了几秒钟,突然道:“如果那真是我呢?”
“真是也没关系啊。”傅天河的轻笑传入陈词耳中。
“之前我还在耿耿于怀你不肯告诉我真正的名字,这下不就有机会知道了么?不过我现在也明白了,无论你之前的身份如何,有着怎样的过去,对于我来说,都只是九月,仅此而已。”
陈词:“你不介意我可能在夜总会那种场合待过?”
傅天河:“那里又不是非得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吧,说不定只是普通的服务生呢。”
Alpha顿了顿,试探着问道:“所以说,你是——”
“不,我不是。那不是我。”
陈词回答得坚定,甚至都把傅天河给哽住了,他本来都已经做好了安抚少年的准备。
陈词紧盯着他,试图从傅天河脸上发现可能出现的说谎痕迹:“无论我身份如何都没关系吗?”
“是啊。”Alpha回答得理所应当,“你是逃犯,我们俩就一起逃到天涯海角,你是普通老百姓,我们就一块平平淡淡的过接下来的生活,你要是家境不错的话,我就加倍努力去追赶你。
“只要你别嫌弃我没本事,还瞎了一只眼就行。”
怎么可能会嫌弃。
陈词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语言在此刻变得贫瘠,他本就不是能言会道的人。
金色义眼暂时让Omega找到了可供转移的话题,他想到今早在实验室做的梦,眼球喷射出来,滚落在地。
于是话音转变得突兀又生硬:“你的眼睛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傅天河敲敲自己的假眼:“之前我好像提到过,视神经母细胞瘤。发现的时候眼底已经全是癌细胞了,没办法治,只能把眼球摘除,不然等癌细胞扩散,两只眼睛都得瞎,能不能活着还得另说。”
陈词当然还记得傅天河有说过,他只是想再确认一下。
只是癌症吗?
两人漫无目的地聊着天,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这对于从前的陈词来说,简直是不可能的事,他的话一向很少,之前就算面对着沙弗莱都习惯爱搭不理,如今听着傅天河絮叨,却会一起说上几句。
他好像确实变了很多。
聊着聊着,傅天河就躺到了床上,陈词干脆也躺下了,话题已经从傅天河工作时遇见的奇葩同事变为了小时候看过的动画片。
两人年龄相仿,傅天河看过的所有动画片和电视剧陈词也全都看过,在白塔里无聊的日子他总得找点什么消磨时间,书籍和影片就成了最好的陪伴。
“我还记得狼领主里面有一个穿着蓝色衣服特别可爱的角色,当时我超级喜欢她,每天晚上都准时蹲着点等播送。
“结果忘了是哪一集,她给落水的同伴做了人工呼吸,我当时难过的啊,眼泪流出了一整个大洋,当场就把终端给关了。”
陈词:“你哭了?”
“是的,我哭了,在地上打着滚哭,并且难过的一周没再看。”傅天河说起自己六岁时的糗事,忍不住笑出声来。
陈词在很多书上都读到过,人长大之后会失去儿时的快乐,忘记永无岛上的彼得潘,但傅天河身上明显还保留着最初的童真,虽然他马上就要二十二岁了。
如果傅天河从小就生活在顶层,他一定会是那种最受欢迎的男生。Alpha热情而开朗,总是活力无限,他拥有一种神奇的能量,能够轻而易举地感染旁人,拉入自己的领域之中。
这是比精神力更为强大的能量,同样也吸引着陈词想要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