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天河按下手中的遥控器,震耳欲聋的噪声终于消失。
但岛上并未就此平静下来,一场屠杀正在进行,而被万千原初生物围攻的目标,则是高高在上的海皇希拉。
傅天河看不到那边的具体景象,也不想再多关心,他搀扶着陈词小心越过藤壶刺丛,到达龟壳中央,让少年坐下休息。
“感觉怎么样?”傅天河大声问道,经过巨大噪音的洗礼,他现在说话都习惯性地扯着嗓子喊,耳朵里更是嗡嗡直响。
陈词摇摇头,示意傅天河没事,他仍旧盯着原初生物们涌上岸的位置,不肯移开目光。
他们一定不能等到希拉开始唱歌才进行反制,不然机器被干扰,根本发不出来噪音。
首先要尽可能降低希拉的警惕性,于是在她提议唱歌之时,傅天河意识到要动手,便说要伴奏。
他故意把陶笛吹得那么难听,用小量噪音刺探希拉的反应,果不其然希拉被激怒了。
从海皇希拉手中逃脱,竟然比他们想象中容易许多。
严格来说,是他们获得了意想不到的助力。
陈词和傅天河简单商量过后,得出的最终结论就是先下手为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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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却发生了,陈词不知道那道光究竟是什么,它从天而降,仿佛早就计算好了位置和轨道,并进行瞄准,在关键时刻,准确无误地击中了希拉。
会和那两只注视他的眼睛有关吗?
海龟迅速远离小岛,岛屿在视野中缩小,只有浓烟斜上天边。
这项艰巨的任务只能由傅天河完成,陈词优秀的音乐素养不足以支撑他弄出太难听的动静。
在海皇眼中,眼前两个生物脆弱得能一只手捏死,其中更为强壮的alha又被它挑选出来,充当孵化孩子的孕体,希拉放松了警惕,也就给了陈词和傅天河大好机会。
噪音干扰和插进腹部的匕首对希拉来说,应该是小小不然的损伤,它无法在陆地上迅速奔跑,就用银发追踪逃跑的人类。
临时改装而成的遥控器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扑通一声坠入海面。
他们再也不需要这东西了。
两人谁都没在言语,过了许久,傅天河轻声道“没事了。”
希拉的情况如何已经不重要了,对陈词和傅天河来说,能够成功逃离,就是莫大的幸事。
他们的物资都留在山洞里,不过只要人没事就行,说不定等日后再有人流落荒岛,会用上里面的东西。
傅天河望着已然远成一个点的岛屿,竭力将手中的遥控器扔出去。
傅天河点点头,他当然没什么意见,能活着从希拉手中逃脱,就已经够走运了,他还有什么能奢求的呢?
他们坐在海龟背上,很快岛屿就消失在了海天一线处,再也无法被看见。
数不清的游鱼围绕在海龟身边,如同某种簇拥,它们都是原初生物,此前陈词最反感的存在,却帮了他大忙。
陈词“嗯。”
傅天河“接下来我们要去哪儿?”
“我让它带我们去个有人的地方。”陈词顿了顿,道,“山体空腔内有地图,岛屿在青藏高原的北部,如果路上顺利,很快我们就能到达陆地。
越是高等的原初生物就拥有越高的智能,大海龟的思路都不太清楚,陈词要想知道更多,就只能从海皇级别的生物口中得知了。
希拉存着杀掉他的心思,肯定不可能直接告诉他,能从对方口中得知一点点线索,陈词就挺满意了。
还是不要思考那么多,先休息休息吧,发生了太多意料之外的情况,得静下心来再好好梳理。
时隔三天,他们再度坐在龟背上,航行在浩瀚汪洋之中,只是这一次,将要去寻找人类的踪迹。
陈词想到奥萝拉在傅天河和说话时提到的耶梦加得。
它说自己身上有着耶梦加得的血脉,正好能和海龟流露的思绪吻合。
三天来萦绕不散的不安感灰飞烟灭,陈念亢奋地只想冲出去在庭院里,尖叫着疯狂跑上几圈。
一旁的沙弗莱也摘下神经适配器,他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就被侧旁的陈念扑倒了。
少年的双臂揽着他的脖颈,整个身体靠上来,给了alha一个庆祝的热烈拥抱,和游戏内动作完全相同的拥抱。
陈念兴奋至极地摘下神经适配器。
他们竟然真的完成了任务,而且他还是给了boss致命一击的玩家!
系统在全服务器内都通报了他的大名诶!
沙弗莱肩伤还没好,被拥抱的时刻他下意识紧绷,肌肉牵扯得有一点点疼,但他忍住没发出任何声音。
alha享受着温香软玉般的怀抱,如果陈念能再像游戏中那样,亲他两口就好了。
沙弗莱完好的右手收紧,捏住床单,又无声地松开,最终缓慢地抬起,试探着搭在陈念腰间。
只是这一次,他们不再是两米高的铁塔壮汉和一米九三的清冷酷哥。
怀抱带着晚香玉的芬芳,扑了沙弗莱一个满怀,窜入鼻腔,oa的胳膊是软的,环着他脖子,细腻的肌肤传递着暧昧温度。
在此之前,沙弗莱只在军事训练里被兄弟们这样揽过,那手臂壮得一个个都能抡死黑熊,散发着活力四射的臭汗味。
“你不是想去环海平台吗?我现在腿不好也不方便带你了,万一出现什么事,连个应对的机会都没有。”
“那就等你好了再说嘛,都不是要紧的事情。”
紫罗兰和琥珀色的眼眸对上,雪莉酒和晚香玉的气息交融,温度在鼻尖的方寸之间无言地攀升,沙弗莱低下头,薄唇轻轻触碰陈念额头。
oa似乎毫无察觉,未做出任何形式的抵抗。
沙弗莱就这样靠在床头,搂抱着陈念,低声道“这两天也没办法陪你游泳了。”
“没关系,你把伤养好要紧。”
原本小心隐藏着的爱意便掺杂了更为秘密的渴望。
那些念头自最阴暗处生长,散发着细密的孢子,沿着无数细小管道被血液散播,最终充斥在身体的每一寸角落。
而现在,却得到了默许。
几缕细碎的额发被压住,印在少年光洁的额头,安静的数次呼吸后,沙弗莱向下移动,alha越过陈念挺翘的鼻,最终落在唇上。
念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质的呢?
也许是自陈念要求做精神力训练,躺在他的床上等待的那天起,oa第一次使用神经适配器,他的精神透支,流露出虚弱模样,被自己背回房间,身上还沾染着雪莉酒味道的信息素。
但这一次,沙弗莱打算好好表现,他已经在事后恶补了有关接吻的全部内容,什么接吻大概有九种方式,可以轻咬对方嘴唇啊,邀请对方一起啊之类的,掌握了丰富的理论知识后,一定能更加顺利吧!
沙弗莱轻轻咬了咬陈念下唇,在柔软唇瓣上留下浅浅齿印,仿佛细细品尝着佳肴开始前的开胃酒。
他克制着呼吸,一招一式都按部就班,生怕会惹得陈念不舒服。
这是沙弗莱主动发起的第一个吻。
说来可能有点羞人,送给陈念电脑游戏当礼物的那晚,陈念要走的,是沙弗莱的初吻。
少年轻而易举就进入他的领地,不客气地扫荡一圈,他在震惊中根本做不出回应,呆滞地被亲到满脸通红。
每天和众多alha聊天是他的最大乐趣,他享受着充当海王的快乐,看他们在深夜发来各种照片,以高高在上地姿态,引诱他们步入疯狂。
只是在这一阵他不再酗酒,也很少做那档子事,游戏带来的刺激同样爽快,成为了绝佳的替代品。
但有一些东西是无法被完全取代的。
陈念却被这样的生疏勾起了渴念。
他认识的alha很多,有过的亲密接触也不少,当然都没做到过最后一步,他嫌脏。
不去找什么借口,陈念承认自己生性不良,他从十六岁的时候就开始用小蘑菇,频率从最开始的每周一次,变为如果晚上不干点什么就会觉得空虚。
陈念笑了下,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猜?”
他抓起沙弗莱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上,alha习惯性地向左侧探知,却被oa引导着按在偏向右侧的地方。
沙弗莱清晰感知到陈念的心跳,一下,又一下。
陈念揽着沙弗莱的手臂向下,轻轻按在alha胸膛上,在唇分时微微睁开双眼,琥珀色的眸光迷蒙。
微敞的衣领里露出白色的绷带,保护着下方的伤口,在发现人群中刺客,保护皇帝安然无恙之时,沙弗莱捂住肩头涌出的鲜血,冷厉回眸,该是何等英俊模样?
alha声音沙哑,低低响在陈念耳边“我现在还只是你的追求者,你都是允许追求者对你做这些事情的吗?”
沙弗莱没再回答,他倾身向前,再度吻上了陈念柔软湿润的唇。
傅天河发烧的时候,陈词第一时间就发觉到了。
他和alha正依偎着休息,龟壳上留有无数藤壶被铲除后的小坑。
在此时此刻,正因为自己的亲吻和怀抱,微微加速。
这一瞬间,沙弗莱突然觉得名分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
起码现在正感受着陈念心跳的人,是他,且只有他。
alha的皮肤呈现出异常的温度,在微凉傍晚里像一口热炉,可能得有三十八度多。
陈词叫醒沉睡中的傅天河,轻声道“你在发烧。”
“什么?”傅天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他意识不太清醒,就是觉得有点冷,alha裹紧身上的衣服,没放在心上,“可能是洗澡着凉了吧,我身体一直都很好的,过上一会儿温度就能退下去。”
没了防滑垫,他们躺在上面坑坑洼洼的并不舒服,但有能睡觉的地方就不错了。
傅天河近三十个小时没合眼,期间更是一直在做着繁重的改装工作,如今总算脱离危险,就像他早上对陈词所说,有的是时间休息。
从死里逃生的庆幸中缓过神来,两人就躺在海龟的背上休息,也是为了减少风阻,海龟游得速度非常快,风吹在身上还蛮冷的。
他们在暴雨中攀登探测平台,傅天河的手掌被铁刺划出一道七八厘米的深重伤口,alha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这个人生活中处处顾及着旁人感受,却从不在意自己的情况。
很奇怪。
傅天河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陈词却无法不放在心上,然而现在两人身边什么物资都没有,就连想让傅天河喝点水都做不到,谈何照顾对方。
陈词只能用精神力默默催促海龟尽量再快一点,等到达陆地之后,他们就能找到其他人,或者在有信号的地区向沙弗莱求救。
傅天河翻了个身,很快又昏昏沉沉地睡去,陈词看到他的脸都有点发红,在陈词的印象中,发烧应该是很难受的,但傅天河表现得稀松平常。
似乎除了陪伴自己,其他所有的事情对alha来说都无所谓。
他的心里有点空空的。陈词抬起手按在胸膛,非常陌生的感觉,没办法用语言具体形容。
但陈词知道,它是因傅天河而起。
陈词一直都想不明白,世界上怎么会有不为自己着想的人。
他为了ashes每个月都要经受一次全身检查,却也并非毫无私心,多少个日夜以来仍向往着外面的世界,并为此将沙弗莱拖入两难的境地。
可傅天河呢?他好像并没有表露出强烈的渴求,陈词和他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从来没见傅天河迫切地想要过什么。
他握着傅天河的一只手,掌心温度已经高到发烫的地步。
大聪明也意识到了问题,不断用湿漉漉的鼻子去蹭傅天河的脸,发出呜呜声音。
alha的嘴唇干裂起皮,他们在岛上疯狂奔跑本就消耗了不少水分,如今又在龟背上度过数个小时,更是滴水未进。
天色渐晚,能见度越来越低,傅天河身上的温度已经到了烫手的程度,如果说先前他是困得不行在睡觉,现在就有点接近于昏沉了。
陈词坐在龟壳上,让傅天河枕着自己的大腿,好尽量舒服一些,他把外套脱下来,盖在alha身上,尽量减少温度的流失。
陈词紧紧盯着海平面的尽头,始终用精神力和海龟建立联系,众多原初生物拱卫着他,一刻也不肯离开,仿佛某种无言的守护。
“我们到了。”陈词轻轻拍了拍傅天河的脸,将他唤醒,“很快就能找到有人的地方了,再坚持一下。”
傅天河睁开沉重的眼皮,只觉得喉咙里有一把火在烧,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生病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生病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最难受的时候还孤身一人。
陈词清晰记得在山洞里看到的地图,按照海龟的行进速度,应该快了。
终于,在天彻底黑下去之前,陈词看到了远处陆地的出现,精神陡然一振。
海龟迅速靠岸。
饶是如此,傅天河也很快停下“不行了,我有点喘不上气来。”
“那你先躺下吧。”陈词扶着他仰面躺在地上,傅天河眉头紧皱,呼吸也变得急促。
如果单纯发热,应该不会出现这种状况吧?
现在有九月陪在他身边。
傅天河强撑着打起精神,和陈词一起走下龟背,踩上陆地的那一刻,他高大的身体不稳地摇晃两下,似要跌倒,平日里alha明明活力无限,怎么现在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呢?
陈词搀扶着他走了两步,傅天河很沉,重量压在他肩膀上,让陈词每一步都挪得困难。
陈词立刻解开傅天河的上衣,赫然看到他胸膛上的深深孔洞。
陈词瞳孔猛然一缩。
他想到数小时前在浅滩上,撕破脸的奥萝拉一脚踩在傅天河胸口,告诉alha会将卵产进他的身体。
陈词迅速检查傅天河全身,alha手臂上有一些树枝擦出来的细小血痕,但都不碍事,陈词身上也有,他们逃跑过程匆忙,穿梭在丛林里太容易被擦伤了。
但很快,他发现傅天河胸前的衣服上有两个小小的洞。
洞非常小,以至于昏暗天色中陈词差点没能看见。
陈词立刻俯下身,试图尽可能从两个洞里吮出一些毒液,但他知道已经太迟了,既然傅天河表露出呼吸急促的症状,就表明毒素开始起作用。
陈词吸了两口,只有一些淡淡的血腥,如果他再晚发现一会儿,伤口都要自己长好了。
陈词当即立断,他把手指放在嘴里,用力咬下去。
那个时候傅天河就已经中毒了!
来自希拉的毒素会使他的体温升高,让身体更加适合卵的孵化,成为彻底的温床。
但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们拔足狂奔,剧烈运动中毒素被血液更快地送往全身,让傅天河刚爬上龟背没多久,便出现了发热症状。
陈词不知道能不能起到作用,但他的血是非常珍贵的资源,如果连这都不能缓解傅天河的状况,那alha就没救了。
夜晚降临,温度逐渐低了下去,他们只吃了早饭,食物早已消化殆尽,必须尽快找到合适的避难所。
陈词看了眼终端,现在仍旧处在无信号区域,可能得更靠近内陆一些才行。
第一下没能将其咬破,疼痛就迫使他松开了嘴。
陈词深吸口气,再度尝试,这一次他犬齿抵住指腹,将所有力气都倾注在牙齿上,十几秒后,终于品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他捏开傅天河的下巴,用力挤出更多的血,滴进alha口中。
信息素的晚香玉味道浓郁,此刻却难以引得琥珀木香的回应,后颈处的临时标记酸胀,是察觉到了alha的危及状况吗?
直到咬破的那根手指都因为缺血而发白,陈词才停下,幸好海平面的上升让本该高寒的青藏高原成为气候温和的绿地,否则以现在这个情况,傅天河用不了多久就会冻死。
不能坐以待毙。
陈词拍拍大聪明的脑袋,轻声道“去吧,帮帮我们。”
如同听懂了陈词的话,大聪明汪汪叫了两声,便扭头朝着远处跑去,身影很快消失在视线尽头。
指腹的伤口就要凝血,陈词再次把它咬开,用力把更多血挤进傅天河嘴里。
他很饿,也很渴,迫切想要停下来休息,但他知道,傅天河拖不起。
背上的alha已经失去了意识,脑袋重重地垂在他肩头,随着步伐的晃动,两人的脸颊偶尔会贴上,烫的陈词一惊。
终于,陈词再也坚持不住,酸痛的双腿无法支撑两人的重量,他差点摔倒在地,紧要关头,赶忙先把傅天河放下。
陈词抓住傅天河的双臂,背过身去,将alha背起来,少年嘴唇紧抿,努力保持着身体平衡,向前迈出一步。
就这样,一步步向着陆地更深处行进。
陈词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
荧光海浪不断向前推搡,温柔地环绕在他身边,如同某种无言的指引,那冷色的光亮虽不足以照亮四周,却映入疲惫的琥珀色眼眸。
幽蓝的荧光正不断变化,浮游生物们没有大脑,却仿佛被同一个思维所支配,它们凝聚在一起,将本身微弱的光芒汇聚成更明显的存在,一片,又一片。
在茫茫海面上,组成“s”的形状。
茫茫夜色中,仍不见人家灯火。
突然间,身后传来哗哗的海浪声。
陈词回头,骤然发现海水不知何时已然被推到了他身后,巨大的原初海龟挥动着前肢,将水拨到岸上,紧跟他脚步的潮水却是荧蓝色的。
陈词只穿着一件单衣,夜风不断带走身体的热量,手指的伤口已经结痂,他深吸口气,抱紧昏迷中的傅天河。
他知道,也许自己不用去寻求帮助了。
遥远而黑暗的前方,似传来几声犬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