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念放下触控笔,他安静盯着画布的图案,一直到屏幕因为长时间无响应缓缓熄灭。
虚拟屏的画布绘制着某种生物的大致图像,它有着近乎钢铁堡垒一样庞大的银白身躯,半透明的灰『色』眼瞳长在靠近身体前方的两侧,鱼鳍的后下方遍布着强力喷『射』装置,背部则隆起比尖刺更为恐怖的炮舰,尾部却逐渐零散,最终化作无数条拇指粗细的银鱼,如同某种绚丽的拖尾。
在巨大生物的旁边,则是银鱼的画像。
正是陈念前晚在游戏里见过的海皇盖尔。
当晚,没有任何玩家突破海皇盖尔的封锁,成功到达喀尔巴山脉,战斗一直持续了数个时,海水被鲜血染红。
海皇盖尔,它是无数银鱼汇聚而成的恐怖生物,每一只是本体,细的游鱼只有拇指粗细,杀死一只很容易,一百只也可能并不难,但一千只,一万只,一亿只呢?
它们散布在海水中,无处不在。
陈念忘不掉那在海中窥见的灰『色』眼瞳,空洞而无机质,似乎能透过虚幻的电子数据,看到神经适配器下他正的身躯。
纵经在心中告诉过自己无数遍这只是个游戏,陈念仍忍不住怀疑,这的只是款游戏吗?
那么实,实到能够轻而易举激起他内心深处的恐惧。
沙弗莱说这是因为他一来就到了最危险的新版本前线,等过两适应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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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吧,今早陈念又在游戏里玩了会,经过两艰苦卓绝的战斗,阿法纳的公会成员经有一部分到达了大洋对面的喀尔巴山脉,建立了临时根据点。
等到传送站设立,就不用每次专门冒着风险,横渡大洋过去了。
陈念想到沙弗莱还给他说,陈词打算坐船去三水。
原本他还觉挺酷,如今经过这一遭,也忍不住担忧起来。
沙弗莱之所以如此强烈的反对陈词,肯定是知晓那究竟有多危险,陈念只是在游戏里遭受原初生物袭击觉胆战心惊,如果现实中的遇到要怎么办呢?
当时陈念眼前还有半透明的ui界面,他知道只是个游戏,身体无数被银鱼刮出的细血痕在海水中刺痛着,巨大的原初生物面前,他渺就像一只蚂蚁,能够被轻而易举地捏死,吞吃殆尽。
而现实中的人死了就是死了,不会有复活点,也不会有被刻意削弱过的痛觉。
陈念叹了口,也许沙弗莱还存着让他去劝劝陈词的想法?
他不知道。
陈念点击虚拟屏,屏幕重新亮了起来,那画布的草稿看起来略微有熟悉,在陈蔚此前的手稿里,陈念好像见过的类似形象。
父亲曾经见过这位海皇吗?电幻神国中的各种生物是依靠什么进行建模的?游戏里的海皇盖尔,和现实中的海皇盖尔会是一样的吗?
如果……如果的是差不多的东,人类与对,的能有胜算吗?要知道就算在虚拟游戏里,掌握着各种黑科技武器的人们,也还是花了很久才突破防线。
陈念『摸』不清楚,有时间他去额外关注一下电幻神国的行商,也许能从那家公司的相关消息里到一线索。
闹铃在这一刻响了起来。
陈念回过神,将闹铃关,他关闭画布,站起身深吸口,收拾好复杂的心情。
今是他送姜岱去治病的日子。
经过几的思考,或者是说在陈念持之以恒的死缠烂打之下,姜岱终于同意了去顶层治病。
陈念不知道姜岱的病究竟有多严重,但如果黑诊所的判断没错,应该需要治疗挺长时间的,
毕竟是眼部疾病,恢复视力需要漫长过程。
姜叔身还有他常年落下的伤病,正好也一块治了。
陈念穿好衣服,打开卧室的门,正好姜岱也经收拾好,从房间里出来。
有沙弗莱帮忙,根本不用带行李,到时候一切会被安排妥当。
虽经下了决定,但姜岱明显不是特别积极。
陈念故作轻松地扬起嘴角,扯出个自而的笑,如果说生活是一场盛大的舞台剧,那他就是这片舞台最好的演员。
“过两咱就又能再见面了,等去到顶层我会偷偷到医院看您的。”
陈念笑灿烂,就连身边的人仿佛被这温暖笑意感染,心情也放松下来。
姜岱嗯了一声,他拍拍陈念的手:“之后照顾好自己。”
“肯定会的,我早就不是孩子了。”
两人一同出门,陈念和姜岱来到中央电梯附近,他按照沙弗莱来的地址,走进一家偏僻的茶水间,推开包厢的门,就看到了坐在沙的alpha。
陈念一愣,他迅速轻推着姜岱走进去,反手关茶室的门。
“不是说派人过来吗?怎么亲自来了?”
“自己办事才最放心。”沙弗莱站起身,他看向姜岱,纵经从陈念口中听过详细情况,仍忍不住感慨。
他时候见过姜岱,那个时候管家还姓陈,陈岱似乎永远是和蔼的模样,在元帅和皇帝商讨事务时,带着他看襁褓中的两个婴孩。
而如今,这位曾经长相周正的陈家管家,大半边脸落着暗红疤痕,双眼更是如老人般浑浊,烧伤的痕迹一直从他的脖子蔓延至领口,同样出现在『露』出的手背。
他用这一身伤痛换来了陈念的命。
“先生。”沙弗莱尊敬道。
姜岱摆摆手,声音也因声带受损而嘶哑:“殿下不必再叫我先生,过去的事无需再提,直接叫我姜岱就好。”
沙弗莱:“具体的情况陈念应该也和您详细说过了,我会带您去到顶层最好的医院接受治疗,当,您不用担心安『性』的问题,除了我、陈念和陈词,不会有任何人知晓您的实身份。”
姜岱点头:“我相信殿下。”
如果当年的一切没有生,姜岱现在还应该是备受尊敬的陈家管家,陈念也会在顶层享受着最为优渥的生活,哪会像现在,偷偷『摸』『摸』地在地下城的茶室会面。
但同样的,陈念也会落入和陈词相似的境地,也许在陈念的『性』格作用下,兄弟两个不会落入那么僵的局面,却肯定也难以获更多自由。
从这个角度来看,也许一切是最好的安排。
陈念还在安抚姜岱,想让他放心的去:“等大后我就和陈词换过来了,到时候咱们在医院里见。”
沙弗莱附和道:“对,我会带陈念去看您,陈词现在也在面等着。”
纵经十多年没见,姜岱也仍对当年的许多事保有着清晰的回忆,曾经的男孩经长如此高壮,成为了能够独当一面的大皇子。
当年刚出生不久的兄弟俩躺在摇篮里,沙弗莱趴在旁边看,而如今岁月流转,三人又被奇迹般的缘分再度绑在了一起。
和沙弗莱说几句,姜岱最后的疑虑也打消了。
既无论陈念还是陈词,想要让他好好治病,那就算是为了孩子们的期望,他也去。
见姜岱的抵抗情绪几乎消失,陈念和沙弗来交换了一个眼神,放心下来。
陈念:“就这么说定了,现在是沙弗莱带着您去,我也能放心。”
沙弗莱嗯了一声,本来他是不需要亲
自过来的。
但正如他给陈念解释的,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虽沙弗莱很相信自己的亲信能够严格保密,但自己过来一趟也能够向姜岱表明诚意。
还有另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沙弗莱实在抵抗不住和陈念见面的诱『惑』,于是毫不犹豫地将手头的事暂且推迟,亲自赶来地下城。
几没见,少年还是熟悉的模样,一笑一颦如此灵动,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连着几沉『迷』游戏,从那与往常无异的笑容中,沙弗莱似乎窥见了几分难以察觉的疲态。
沙弗莱白忙于公事,只有晚才有空玩会游戏,但听公会里的他人说,陈念白在线的时间很长,经常在喀尔巴山脉新建立的临时据点里转悠,帮忙清附近的海洋遗存,处遗落的型原初生物,不也不至于短短两时间就升到八十多级了。
是被那激烈的海战激起斗志了吧,在游戏里可不会生现实世界里吸引原初生物的离谱情况,陈念第一次靠近前线就遭遇海皇,还直接死在它手中,沙弗莱也不知道是该说陈念幸运还是不幸。
还好陈念没有被那副场面吓到。
当着长辈的面,沙弗莱也不好和陈念多说什么,只是看到少年,他就经非常满足了。
时间经不早,陈念轻声催促道:“快点走吧,万一被现就糟了。”
沙弗莱点头,他走到茶室门口,对陈念低声道:“那我们走了,不用担心,交给我。”
“嗯。”陈念答应着,前给了姜岱一个大大的拥抱,“一定要好好治病啊。”
在姜岱不舍的回头中,沙弗莱带着他离开了。
陈念独自在茶室里坐了会,事到如今,他经处完了手头所有的事情,却根本没觉轻松。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顾虑什么,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就算有朝一日他和陈词的身份暴『露』,也不会产生什么实质『性』的影响,顶多就是他会以陈家另一个孩子的身份,继续生活在顶层罢了。
只是陈念不知道这背后还有没有他黑幕,陈家当年的火灾究竟是怎么回事?自己和陈词又为何同原初生物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陈蔚究竟是不是料到将会遭受危险,才把四41号避难所的手稿留在了荣军院中?
没人能说清。
陈念叹息一声,父亲牺牲,也许正知晓当年相的人,就只剩下姜叔和皇帝本人了。
陈念很确定姜叔绝对没有害自己和陈词的心思,那么如此看来,就只剩下了皇帝。
可他是沙弗莱的父亲,他不想用最坏的想法去揣测沙弗莱的亲人。
陈念决定不再难为自己,反正他坐在这里干想,也不可能出个什么结果。
他戴鸭舌帽和口罩,独自一人离开,回到家中。
家里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平时姜岱很少出门,就连工作是在书房里进行一翻译,大多数时间是姜岱在家里,等陈念回来。
陈念环视一周安静的房子,重重地舒了口。
没什么好伤感的,反正很快他就能再见到姜叔了。
沙弗莱直接带着姜岱去到最近的外壁挂,驾驶私人飞行器回到顶层,中央电梯虽有私密的专用通道,但也有监控系统,还是走航空路线更加保险。
飞行器径直降落在医院楼顶的停机坪,姜岱步履蹒跚地扶着栏杆走下来,他抬起头,将近十八年没有踏足过顶层的地面,明媚的阳光让他下意识地眯起眼。
姜岱望着毫无遮拦的湛蓝空,一切是最为辽阔自由的样子,有鸟在头顶经过,微风吹动衣摆,带来植物的清香,前半辈子,他一直生活在顶层。
如今经过十八年的颠沛流离,他又
再度回到了阳光之下。
姜岱深吸口,对沙弗莱道:“走吧,殿下。”
姜岱戴着帽子和口罩,将头脸部遮住,只『露』一双眼睛,但仍能看到烧伤的痕迹,没人认出这位苍老病弱的中年人,实是曾经英俊的陈家管家。
沙弗莱将姜岱引至医院顶层的特殊病房,他推开房门,陈词正坐在陪护椅等待。
见两人进来,陈词站起身,对沙弗莱身后的姜岱点了下头,平静喊道:“姜叔。”
“哎。”此时此刻他们再也不用维持着那种心照不宣,姜岱声音有颤抖,对陈词道:“大少爷。”
这是陈词有记忆来,第一次被人如此称呼。
不是皇子妃,也不是所谓的殿下,更不是几乎没有多少人记起的选帝侯。
他是陈家大少爷。
陈词:“这段时间好好治病,沙弗莱会安排好一切,等过一阵陈念就会过来,无论出现什么样的情况,我们两兄弟总会有一个在顶层。”
姜岱:“好。”
沙弗莱:“我经给您找好了专家,咱们现在去看看吧。”
姜岱和眼科专家见过面,详细说过自己的情况,需要去做检查。
在外面等待的功夫里,沙弗莱对陈词道:“身体检查的问题,我经跟白塔和基地提出申请,商量过了。基地方面同意推迟身体检查,各大检疫站那边还有相当分量的『药』剂储备,暂时不需要那么频繁的继续提供。”
陈词怔忪片刻,没想到沙弗莱竟的办成了。
从到大,每个月他需要按时进行的身体检查,就这样被推掉,一时间陈词竟有种强烈的不实感。
过了几秒,陈词才缓慢道:“谢谢。”
似乎也没有特别困难,如果……如果他此前早就提出,是不是也能收获好的结果?他一直以来习惯的沉默,实是最糟糕的应对方法。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会支持乘船去三水。”沙弗莱话音一转,又道:“虽我知道自己的意见对来说就是耳旁风,但我还是要说。”
陈词:“我会去的。”
果。沙弗莱叹了口,他经劝了陈词好几,一点用没有,只能无奈让步:“如果的要出,必须保证随时能送确切的方位给我,如果生意外,我会立刻派人前去施救。
”
这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由,他正好也需要一保障,陈词是无论如何想去到月光不错,但并不意味着他就要为此送了命。
陈词答应道:“好。”
姜岱的检查结束,几名专家进行了联合会诊,黑诊所里的医生说的不错,这种情况必须要做手术,目前最新的技术确实能够阻挡姜岱继续失明的进程。
姜岱在医院住下,沙弗莱和陈词不适合继续留在这里,两人就此回去皇宫。
陈词去做今的体能训练,除了每晚在人工湖里游泳外,他还给自己追加了颇为严苛的室内训练,以提升体能。
面对这种铁了心要出去的做法,沙弗莱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随他去。
手头的所有事情办完,终于能够暂且休息一会了,沙弗莱躺到床,给陈念送消息:【经带着姜叔看过专家了,专家们会根据检查结果决定手术方案,尽快为他进行手术。】
【那太好了。】陈念很快回复,【的要谢谢。】
【就这样口头感谢吗?】
沙弗莱迟疑了下,还是把这句话送出去。
他每在脑中做着激烈斗争,智告诉他保持现状就好,绝对不能更进一步跨过雷池,但心中愈蓬勃的浓烈感情,又想让他到更多。
贪婪是人类的原罪。
看着半没再有新回复的聊框,沙弗莱闭眼,用力捏了捏眉心。
这样说终究还是太奇怪了吗,陈念会怎么想?他们现在应该是同一战线的亲近朋友了,当做开玩笑的话,对方是不会起疑的吧?
忐忑不安地等了几分钟,陈念终于回复:【想让我怎么感谢?给看今刚画的画好不好?】
沙弗莱精神一震,他正要说“好”,图片就经过来了。
打字的手生生僵在空中。
第一张图片中,人物呈现趴跪的姿势,『臀』腿和腰部的线条丰腴而流畅,稍显夸张又极具感,偏偏还扭着头,似乎在朝身后看来。
在另一张图中,人形则是仰面躺着,一条腿屈起,另一只脚翘在膝,寥寥几笔,就将慵懒姿态勾勒活灵活现。
人物只是简单的模型轮廓,没画五官和头,却让沙弗莱瞬间想起了陈念。
初见的第一,少年在会客室里,就是以同样的趴跪姿势,寻找着掉落在沙下的餐具,连角度那么相像。
而两人私下里进行精神力训练时,陈念每每躺在他床,喜欢这样放松地双手抱头,将一只脚翘起来,还优哉游哉地摇晃着。
如今陈念给他这是什么意思?
沙弗莱脑子很『乱』,他盯着这两幅画,不受控制地回想起更多,画中人物空白的面部逐渐变成陈念的样子,黑柔软,琥珀『色』的眼瞳狡黠,唇边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静态的动作也因此更加生动起来。
仿佛某种无言的诱『惑』。
雪莉酒的清香又悄散出来,沙弗莱呼吸有不稳,既是人体练习,当是没穿衣服的,如果……如果陈念也摆出同样的姿势,会不会是更加香艳的画面?
陈念:【最近在练人体,不知道画的怎么样,应该还不错吧?】
陈念的消息如同一盆冷水,将沙弗莱心中愈演愈烈的火苗浇熄。
果是他的思想太龌龊,陈念只是想给他分享绘画最新的成果。沙弗莱自嘲地笑了笑,什么充满诱『惑』的姿势,也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吧。
把艺术解为□□,他的没救了。
只是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幻想。
沙弗莱痛苦又纠结地唾弃着自己,殊不知千米之下的十三号信息处区,陈念看着他过了好久才回复的那句“很棒,进步快”,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笑出声来。
嘛……不知道大皇子殿下经历了怎样的纠结,看到那两张画的时候心情如何?
肯定很复杂吧,要不沙弗莱也不会过好几分钟才来消息。
陈念最近确实开始练习人体了,他绘画进步很快,总是能立刻抓准形态和结构,他手头缺少需要的人模,干脆就用自己做模特,摆好姿势之后设定自拍,再比照着照片画。
他摆了几个自认为线条最为优流畅的动作做练习,谁曾想刚好就用了呢。
呸,什么刚好用,他只不过正常向沙弗莱分享自己的绘画成果,才不是故意挑逗呢。
至于那边的情况如何,可就不关自己的事了。
谁叫沙弗莱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陈念按耐住心中微弱的内疚,兴许是不在沙弗莱身边,他找乐子的想法更强烈一,不知道等重新回到顶层和alpha见了面,心态会不会有所改变。
与此同时,13号信息处区中,还有另一个人正对着照片呆。
傅河坐在昏暗的矮蓬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正趴在他身的大聪明,虚拟屏的光亮幽幽照亮alpha的面庞。
照片中夜幕降
临那一刻永远定格,辽阔的穹和一望无际的深远海面铺展,空从地平线处的粉紫『色』逐渐转为深蓝,一轮明亮的圆月高悬空中,皎洁微光映照着海面,泛出粼粼波光。
浅滩曾经属于人类的建筑化作一片断壁残垣,少年坐在矮墙,背对着镜头,手边放着那只蓝『色』的越野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