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词看完了聊天记录和陈念写下的所有日志。
他关闭终端的虚拟屏幕,一时间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
陈念写得洋洋洒洒,仿佛通过文字带入其中,真实看到曾经发生的事。
相较于弟弟字里行间的充分情感和肆意吐槽,陈念的文字冷静到不含一丝温度。
不记得从几岁开始,陈词最常到的一句话便是:殿下,您为什么不?
陈词不知道有什么好的。
他难产生情绪,无论面对怎样的事情,心里永远都是平静的。
每个月一次的身体检查没有让他感到愤怒,限制在白塔中的生活也难以让他产生仇恨,就连他奇迹般和陈念偶遇,也不曾有几分的激动。
他总是分淡地接受现实,无论它是怎样的惊世骇俗。
甚至在提出和陈念互换,穿着弟弟的衣服头一次来到地下城时,陈词也不知刺激或担忧为何物。
陈词明白样的自己大概是不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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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无感知到喜怒哀乐,永远冷眼淡漠地看着发生的一切。
容或是眼泪,从来就没有出现在他的生命中。
久而久之,身边的人也习惯了样,xii号基地中研究员几番测试,给出的结果是:情感缺失。
可也是他和沙弗莱明明适配如此之高,却信息素完全不敏感的原因之一。
就连傅天河给他买到通行证花费熬夜做工换来的一万奥吉,为了帮助“九月”脱困和其他alpha大打出手,也没让陈词产生类似于感动的情绪。
但有一点陈词清楚,他不喜欢傅天河样一昧付出,也做不到所应当的接受。
陈词拉开抽屉,伸手『摸』向深处,拿出个棕『色』的纸盒子。
盒子里放着一对耳塞和眼罩,傅天河送给他的。
陈词在白塔用不着,也早就习惯了窗的噪音,于是就在离开前收了起来。
丑丑的『毛』绒熊孤零零地放在床的角落,备受冷落,显然陈念嫌它碍事占地方。
陈词伸手熊抱回来,他打开和傅天河的聊天框,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径直站起身。
傅天河下了电车,穿过熙攘街道,来到已经违规搭建矮蓬彻底占据的洼地。
里几乎汇聚了整个13号信息处区所有无家可归之人,搭建一个临时住所的成本低,只需要一大块塑料棚,几根木棍作为支撑,再扯几根电线过来。
或高或低的篷子层叠着,构成了贫民窟不同其他地方的独特光景。
傅天河在里住了已有四个月,也没觉得不适应,非要说起来,洼地在他曾经住过的所有地方里,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起码有水有电,还靠近垃圾场。
傅天河低头钻过垂落着快要掉下来的电缆,路过破旧路灯时,右眼呈现出明亮的无机质金『色』,那绝非真正眼睛够拥有的。
但没有人会觉得惊奇,毕竟附近住着的残疾人并不少。
右眼缺失对视野的影响大,傅天河完全看不到处在自己身体右侧的东西,必须要适当转身,才有所注意。
好在几年来,他早就习惯了。
似乎也彻底忘记了幼时恨不得就此死去的疼痛。
傅天河走着路,忍不住今天第一百八四次打开和“九月”的聊天界面。
聊天框中的最后一条,仍然是他发送的消息。
几天九月看起来忙的样子,每次发消息都要久才回复。
什么时候回,又会回什么呢?
傅天河难形容一阵他心中是怎样的感觉,也许像有虫子在爬?细细的脚掠过痒,扎进心头却又有些疼。
傅天河走到洼地深处,转身进入旁道,来到自家矮蓬处。
他掀开帘子,灰『色』身影映入眼帘的那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omega少年正坐在破旧的沙发上,低头摆弄着他昨天晚上随手雕刻出的木像。
他摘下了鸭舌帽放在一边,黑『色』口罩拉到下巴处,和柔软黑发一同衬得脸庞瓷白,眼睫低垂着,于昏暗光线中在颊边洒下一片阴影。
那少年是如此清冷脱尘,光是安静坐着,就让身后简陋矮蓬的斑驳墙面成了特地设计过的布景,切割着视觉空间,一切杂『乱』都因此变得别出心裁。
就像……一支悄然绽开在废墟里的花,让角落也成为风景。
傅天河完全没想到在一周后的此时此刻,再度到九月。
随着呼吸片刻的停滞,心跳又『乱』了拍数,傅天河没有再犯上次门帘拍脸的可错误,迅速上前一步钻进屋内,才抬起手,『摸』了下自己的脸。
还好,揍的伤已经完全好了,无损他的英俊面容。
只是傅天河忘记了,他刚干活回来,手上还留有脏污,下脸上瞬间出现了两道黑『色』的痕迹。
陈词抬眸,对上傅天河那惊喜又窘迫的表情,相当淡地对他点了下头。
他一句话也没说,但傅天河好像从一再简单不过的动作里,解出了“好久不”的意思。
傅天河灯打开,问:“什么时候过来的?”
“没多久。”陈词手里仍拿着那尊木像,木像还未完工,只大概认出是个人物的轮廓。
傅天河看到他手里的东西,脸上开始隐约地发烫,庆幸自己才刚弄了个形,否则九月发现木像眉眼是他的样子,还不知道会怎么想。
“我来还你钱。”陈词道。
“诶?”傅天河一愣,“还钱?”
“嗯,谢谢你的通行证。”
“你已经有钱了吗?”傅天河满心疑『惑』,就在上周,九月可还那个可恶的alpha堵在巷子里讨债呢。
他摆摆手:“不用勉强的,我不急着,你可千万别为了还给我,再去借其他钱。”
“不是借的。”陈词没有多说,只道,“是正规途径弄来的钱。”
正规途径?
傅天河想不到,他其实不想让九月还给他,毕竟在看过omega连饭都吃不起,坐公共巴士的钱都没有的样子后,又有谁舍得让他还钱呢?
那可是10500奥吉啊!
有什么在短短一周内搞到一万多奥吉的子吗?傅天河想不出来。
傅天河试探着问:“那个金头发的alpha……”
“我没欠他钱。”
“那就好。”傅天河自动解为已经还上了,正『色』道,“以后他要是还敢过来,你就喊我,那天晚上我可是他好好训了一顿。”
陈词嗯了一声,文字记录还是比不上亲眼所,陈念在使用过精神力帮忙后就头疼的不行赶紧走了,到底不清楚那天晚上傅天河和德雷克打成了什么样。
不过看起来,好像没受多少伤。
“谢谢。”他轻声道。
傅天河道:“都是事。”
陈词站起身,抬手『露』出腕上的终端,示意傅天河也终端拿出来。
陈词决心已,傅天河也不再多说什么,上前几步靠近。
陈词调好转账模式,两人终端凑到一起,只滴的一声提示,10500奥吉就转给了傅天河。
陈词次专门过来就是要还傅天河的钱。
按照他的了解,在13号信息处区的工厂做机修工人,以傅天河的技术,工资应该挺可观的。
饶是样,傅天河也仍住在贫民窟,吃喝用度都处在最低水平,还需要做零件补贴家用。
显然他还有其他巨额花销。
就像陈念在夜总会的工资和各项绩效加起来拿到一大笔钱,抛去买强效抑制剂和姜岱的医『药』费后,就剩不下多少了。
傅天河收下,还有些不放心:“现在剩下的钱足够生活吗?”
“够用的。”
傅天河点点头,也不再多说了,转而道:“几天是比较忙吗?”
“嗯。”陈词知道他在侧旁敲击的问为什么消息回的不及时,“现在已经忙完了。”
又一话题终结,矮蓬再度陷入了安静。
几天没,傅天河可不想让陈词就么走了,赶忙又寻找新的话题:“对了,之前你不是说想学着用机床吗?正好现在也有时间,要不要来?”
“好。”陈词来到机床边,原本放置着许多零件的木架上如今空空如也,显然傅天河不久之前才卖过一批。
陈词木像放在一边,腾出手来。
傅天河赶忙收起木像,心想下次发痴绝对要好好藏着,不九月看到了。
“从最基础的学起吧。”傅天河洗干净手,随意地在衣服上擦干。
陈词地望着他,伸手指了指傅天河的脸。
傅天河下意识用手背擦了下,就看到手背上出现了一抹再明显不过的乌黑。
傅天河:………………
什么!他的脸什么时候么脏了!
难道刚才他一直顶着一张黑脸和九月说话的吗?
……知道个消息他比死了还难受。
傅天河赶忙再度去到卫生间,重新回来时,已经干净得不再干净,就连鬓角都湿漉漉的。
陈词递过来『毛』巾。
“谢谢。”傅天河又自己擦了一遍,他脸上的黑不了,取而代之是一层浅浅的红。
“好了,今天算是第一节正式的课,我们从最基础的学起,之前你认的机床组成都还记
得吗?”
陈词点了下头,他伸出手,指着机床的不同部位,将电源控制区域、系统控制面板和机床控制面板上所有按钮的名字,全都准确无误地说了出来。
傅天河有些惊讶,机床上的各种按钮可谓不少,陈词说的速度快,老练得像是已经用过多次。
而他明明只过九月一遍,还是在一周之前。
要知道九月此前从未接触过相关器械,样的记忆力也太夸张了。
“好,非常好。”傅天河觉得已经可以跳过一步骤了,想了想,道,“既然样,我们直接来学编程吧。”
“在编写程序之前,我们得知道需要做出怎样的东西才行,就要求详细分析零件采用的材料、形状、尺寸、精度和『毛』坯形状,以及有关的热处要求……”
陈词安静地着,傅天河绝对是个好老师,讲得东西深入浅出,配合着实际『操』作给陈词示范,特别好懂。
傅天河的论知识非常扎实,体系完整清晰,以他的水平,不应该只是个机修工人么简单。
机床下面盛放原材料和废弃零件的箱子已经空了,傅天河翻了半天,也没找到适合给陈词做演示的材料。
他有点尴尬地抓了抓头发,直起身,道:“昨天晚上卖了一批元件,材料都用光了,要不咱现在去捡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