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骞白净的面容上闪过一丝难堪。
她回府已有两三年的时光,这公子的身份当久了,恨不得再也没人提起她本是姑娘家的事实。
偏偏眼前提醒她身份的人称得上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韩湛已在外奔波多日,眼底布满红血丝。
“韩大人大驾光临,总不是来找吴某叙旧的吧?”
吴骞一双眼睛看得分明,韩湛眸色隐有忧愁。
这楼军势如破竹,打得苗疆连连败退,新国君楼羽傲又一直视韩湛为左膀右臂,不知这韩大人所愁之事到底为何。
“听说吴姑娘今日把二小姐进献给信使了。”
“楼军万余铁骑驻扎城外,吴某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吴骞嘴角含笑,笑意不达眼底,“若换做是韩大人,吴某相信,大人也会这么做的。”
韩湛紧盯着吴骞的眼,实在难以把面前之人和当初寺庙里万念俱灰一心求死的人重合在一起。
他虽在楼羽傲身侧,但布在丝城的眼线时不时会把这位“吴公子”的所作所为传回楼国。
吴骞的狠绝,完全不输任何一位男子。
“韩大人,吴青莲和我,不过是毫无血缘关系的陌生人而已,大人露出这般神情,莫不是在替我那二妹可惜?”
韩湛思绪翻飞,良久才开口,“你的家事,韩某不过问。不过韩某此次前来,是有事相求。”
“所求何事?”
“还请吴姑娘,明日开始紧关城门,再也不要进献任何闰年闰月出生的女子!”
吴骞的笑凝结在唇畔,“韩大人是在说笑?”
“韩某从不开玩笑。”韩湛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面上有着吴骞看不懂的复杂艰涩,“那万余铁骑皆身不由己,韩某会尽力阻止这场战事发生,还请吴姑娘千万守住丝城,守住城内的十几万百姓。”
韩湛话里有话,说完便直接翻窗离开了。
他的出现却正巧被暗中盯着吴府的暗卫发现。
待韩湛出了吴府直奔城外的半道上,一道颀长的身影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你怎么会在此处!”
萧沐卓眸色复杂地看着韩湛,脑海里闪过贵妃和无忧的脸蛋,不得不说,无忧的五官像极了她的生父。
“阿姐的孩子被劫走了。”
“卓弟,我们换个地方。”
韩湛的眼内迸射出数道泛着冷冽杀意的寒光,他警惕地环顾四周,示意萧沐卓和他去别处说话。
两人回到了皇帝落脚的客栈厢房内。
现在丝城百姓们人心惶惶,街道上并无几个行人。
有皇帝的暗卫在四周守着,韩湛总算可以暂时放下心来。
“槿若,她还好吗?孩子呢?”
皇帝瞧见了韩湛眼里的愧疚,轻声问他:“无忧劫走之事和你有关?”
韩湛一怔,随即苦笑,“什么都瞒不过你,楼国出了些事情,楼羽傲想利用皇嗣对你不利,丝城的吴骞得过我恩惠,她说孩子已被人救下了,我没想到你会亲自出马追到这里。眼下局势动荡,你在这不安全,还是尽快回宫吧。”
“楼羽傲出了何事?”
除去对苏婉的执念,萧沐卓不得不承认,四皇子其实不算是个嗜杀好战的人。
比起老国君,楼羽傲显得温和许多。
可是,近来的战火纷飞,说到底又全是楼羽傲一己之力挑起的。
蚩墨失踪,苗疆群龙无首,被楼军打得连连败退,战火已经绵延到了锦朝境内。
三国大战,一触即发。
韩湛的眸色暗了下来,他舔了下干裂的唇,“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了,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变得极度残暴,变得六亲不认。
五皇子就因为多说了一句话,差点被楼羽傲一剑斩首。
国君的变化令身边服侍的所有人战战兢兢。
韩湛本是能自由出入他身侧的亲信,但因为公开反对他开战苗疆和锦朝,现如今已被排斥在决策圈外。
楼羽傲的身边,多了一位足智多谋的全大人。
对全大人的话,楼羽傲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韩湛挑拣了一些萧沐卓离开楼国后的事情讲了,到最后,他重重叹了一口气,“本以为楼羽傲坐上王位,我便能功成身退,早日回来和槿若母女重逢。没想到事情演变成现在的局面,这战事一起,生灵涂炭,对哪一国都是重创啊。”
“你可知,为何楼军指明要闰年闰月出生的女子?”
“那就要问那位全大人了,据我所知,他是锦朝人。但他从不露出真面目,我无从查起。”
天就要亮了,韩湛不敢再耽搁下去。
他想尽快赶回去,探一探虚实,顺带劝一劝一意孤行的楼羽傲。
皇帝颔首,送他到门外。
韩湛走了几步,突然回首,“我有个不情之请,若是可以,苏婉姑娘或许是唯一能劝得了楼羽傲停止战事的人。”
皇帝的俊容瞬间冷成冰渣,“想都别想!”
楼羽傲对苏婉是什么心思,皇帝心知肚明,让苏婉出面,等于羊入虎口!
再说,男人们的事情,让一个弱女子出面,成何体统?
皇帝的脸黑如锅底,直到韩湛没了踪影都还在冒着寒气。
今日是楼军围城的第二日。
一大早,吴骞便坐上马车,到府衙开始部署接下来的事宜。
韩湛的话犹在耳畔,吴骞抿着毫无血色的唇,静静听着门客手下们的激烈争吵。
“不过是进献几名女子而已,我们还是依信使所言,继续进献,待等到朝廷的援兵前来,我们丝城就有救了!”
“放屁!进献女子,进献哪家的?王家的还是李家的?册子上一共就只有十二位符合条件的姑娘,这万一朝廷的兵马来晚了,十二日后你是要看楼军攻进来屠城吗?”
厅堂里的人分为两拨。
一拨人主张继续进献以求安宁,还有一拨人主张积极迎战,绝不能丢锦朝人的骨气。
大家吵了一早上,都没得出个结论来。
吴青莲昨日被信使带走后,毫无音讯,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丝城这么多百姓,偏偏只有十二位姑娘是闰年闰月出生的。
“禀公子,东城门外,那楼国信使又来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