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那位就在这里。”
走廊内外看守的卫兵连忙跪地,心在一旁候。
“嗯,你退下吧。”
脚步声停至她的门前,静片刻,再听不见一丝动静。
这比有声音更叫她害怕,玉照简直不寒而栗,顿时蹲下去,第一反应就是爬进床底躲起来,却见床底垒几块实木板子,不到二寸宽的缝隙,她定是钻不进去。
“吱呀——”
下一秒沉重的木门忽的发出令人牙酸的悠响,一声轻脆的木栓折断声。
玉照正呈现半个身子踏入床柜中的姿势。
她见来不及,若无其的缓缓床柜中退出来,返身便见到一双绣五爪金龙的长靴落在她眼前。
赵玄自门外缓步走进来。
这日他竟是没穿那些永远一个『色』,朴素的连一丝绣纹也没有的道袍。
他乌黑的长发束入金冠,身窄袖骑装,腰上束云纹躞蹀带,衣前补子上一条腾云驾雾的团龙呈奔腾欲出之势,走动袍角一片汹涌金『色』江崖海水纹波涛。
此刻他的眉宇萦绕一抹挥之不去的阴冷戾气,眸光满是怒气,正定定的望入她的眼波。
玉照嗓子发不出声音,良久才颤声叫:“陛陛下。”
她已经不再隐瞒知道他身份的实,她有意这般同他划清界限。
赵玄伸抬起玉照低垂的脸,指腹用力,将她下颌禁锢在,看是抚『摸』,只有玉照知道那力道有多重,叫她动弹不得。
玉照脸『色』煞白,连唇瓣都失颜『色』,饶是如此,她也不肯看眼前人,仿佛只要自不看他,便能全身而退。
她听见那人温和地问她:“宝儿这副扮,算去往处?往江都去不走水路倒是乘辆马车,如此颠簸你受得?”
玉照听只觉得窘迫至极,壮起胆子挣开他的禁锢,又往后一连后退,这一退便是退到床榻边上,床板抵玉照的腿,她已经是退无可退。
“女、女当日不知陛下身份,多有冒犯,女如今已经知错,望陛下海涵”
“你要朕如海涵?你也大,不是稚童,有你这般”
赵玄停顿下,空气凝固一瞬,他目光阴鸷,接道:“有你这般肆意玩弄,翻脸无情的吗?主动是你,如今一声不吭离去也是你,你是仗你年纪便能游戏人如此作弄朕?”
玉照下巴生疼,更是头一次见他冲她发火的样子,果真是身份暴『露』,便不再如往日一般?
玉照面对帝王威严,到底生几分胆怯,却又不觉得自有错,便出口讽刺道:“女当日又怎知是陛下,知道是陛下肯定不敢的,再如也不敢。”
赵玄一听便知她的心结,顿时脸『色』微白。
外头天『色』昏暗,屋里只几根蜡烛,烛光忽明忽暗,两人相顾无言,只有蜡烛燃烧的声响。
玉照的脸隐在昏暗之中,一副排斥的冰冷模样,赵玄本来满腹怒意,这会儿却足无措起来,身为帝王,未向旁人解释过缘由,如今更不知如解释。
只口中发涩,心头沉重,干巴巴的解释道:“我并非有意隐瞒,实在是不知如开口,我早想跟你的,本来算下次见你就的”
玉照摇摇头,忍心酸,装成浑不在意的模样:“无,这种过去便过去,我已经不会再放在心上。”
她完忽然胆子大起来,望赵玄的眸,他的双眸狭长,眸光浅淡,比起常人的棕褐『色』更浅淡几分,上睫浓密直挺,比起姑娘的也不遑多让。
这双眼睛,直视你时,会让你以为你得到星辰沧海,会叫你无所遁形,叫你溺毙其中。
总叫玉照止不住的惊叹,能有人生的如此惊艳的眼,双眸中似是氤氲另一个世界。
而如今,这双眼里却充斥无措。
玉照干巴巴道:“天『色』已晚,陛下回去吧。”
赵玄见她一直这副浑不在意的模样,生出天塌地陷之感。
他听见自问她:“要朕回哪儿去?”
“回您该回的地方。”
他抓起玉照的腕,他的瘦长,却宽大有力,背完美无瑕,只有旁人看不到的掌心遍布薄茧,粗糙,冰冷,落在玉照细嫩的腕上。
犹如两个世界。
“那你呢?你与朕一同回去吗?”
玉照摇摇头,将他掌中抽离。
“我自然是回我该回去的地方,你我不是一路人,陛下,您年长我许多,更应该比我明白,不是一路人,怎也走不到一处去的,必浪费时。”
这话,是江都王她的,可她这般出来,心里难过,鼻子止不住的就酸起来。
玉照唾弃自,自真是一个废物,连这话都不来。
窗被玉照开一半,这会儿忽的吹来一阵风,将屋里的烛火吹得摇摇晃晃,赵玄的心『乱』,他害怕起来,怕眼前人的是真话,她真不要他。
为什要这样?
就因为自是皇帝吗?是因为恼恨自瞒她身份?
他忍不住同她讲道理来:“那次朕想同你朕的身份,你无论朕是什身份你都不在意,朕信以为真,才拖到今日的至于年岁,朕更不曾隐瞒你,你当日亲口的,你不觉得年龄是什阻碍,为今日就变?是不是听旁人什难听的?宝儿,你已经长大,总要听听自心里的意思,难道你长辈什你就信什吗?”
玉照的舅舅没人能够诋毁,她听见皇帝竟然话里话外起舅舅坏话来,顿时生气起来,只觉得他耍赖,推卸责任:“哦?是吗?我怎不记得那日我有过那话?”
赵玄气息加重,强忍怒意,“你这是在欺负人”
他上前来抓玉照的腕,强行拖她往外走:“朕不同你吵,你要听什朕都会跟你解释清楚,再不会隐瞒你。”
玉照忘眼前人是天子,忘那可怕的噩梦,挣脱开他的,一路委屈起哭腔:“我才不跟你这个骗子走,你自走!叫你的人都走开,有,把我的丫鬟厮给我!我要回江都去”
赵玄叹口气,深深看她一眼,一言不发,返身走出门外。
玉照本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才能跟他扯清楚掰明白,日后她走她的阳关道,他走他的独木桥,两人井水不犯河水。
原来竟是这般简单。
她伸捂上胸口,紧咬起唇瓣,见他走的这般彻底,原来她心里不是嘴上的那般想要他走呢。
她忍住泪水,她不能哭,她跟道长真的是有缘无分。她不能抛弃一切,拿自的命做赌注。
旁的她都可以赌,命不成,她的命只有一条。
赵玄回来时便见到玉照捂胸口,匆忙问她:“『药』呢?带吗?”
玉照一怔,抬头见赵玄,他上拿一块汗巾,原是见她头发湿,去给她拿帕子的。
玉照见状喉咙发涩,胸口更堵的厉害,她放下,道:“没犯病呢。”
她嗓音绵软,明明是赌气故作无情出来的话,却总带股撒娇的意味。
玉照一完又觉得后悔,自这是主动开口同他话?像是朝他撒娇一般。
赵玄却没多想,毕竟姑娘自以为的凶神恶煞吓退他的语气,她声音细,带有江南特有的强调,骂人也像是在撒娇。
他听舒缓气,坐到她身侧,拿起帕子替她擦拭头发,玉照僵硬的扭身挣开,不叫他碰自。
“你别碰我。”
赵玄不停,他与她相处这段时日,早习惯她这副奇怪的子。
他只做没有听见,下动作不停,慢慢替她擦拭发尾,玉照的发质细软,如丝绸一般,握在掌中飘渺的如同烟雾般,仿佛一不留神就会消散去。
玉照艰难的板脸:“我自会擦,男女有别,陛下是别做不合规矩的!”
她加重陛下两个字,再度拉开两人的关系。
赵玄不禁莞尔,却是不听她的话:“你如今知道男女有别?你我曾经什没做过?如今擦个头发便是不规矩?”
他往日最重规矩,结果为眼前人屡屡破例。
几乎要在婚前将不该做的都做个遍。
赵玄顺她的子哄她,将头发擦的差不多,又吩咐人奉上来新衣裳,对她道:“去将衣服换,你这身衣服都湿,你身子弱,凉该生病。”
玉照这人,最怕别人哄她,她一被哄,气就消散的干净。
对赵玄的,其实也并没有几分生气,更多的是被梦境影响的仓皇无措和害怕。
如今那分情绪竟然也被赵玄安抚的消散的大半。
她如今心平气和下来不禁陷入反思,这人平日很讲道理,更是刻板的厉害,再规矩不过,怎会做出抢夺臣妻的?
自如今同魏公已经没关系,又如会发生那桩丑呢?她是否题大做?再则,自梦中应病死的,跟道长又有什关系?
梦中那人
玉照虽只在梦中见他一面,可她也能清晰的感受到,那人应该是在意自的吧。
玉照不甚乐意的换新衣裳,这本不是她的衣裳,不知赵玄是派人去处买来的,新是新,只是不甚合适,腰身有些大,胸前『露』一片,是坦胸裙。
胸口许多处需要系带子,每个州府的衣袍款式都不尽相同,比如玉照身上这件,她尝试系很多次,总觉得穿起来奇奇怪怪。
赵玄轻轻敲在门扉上,见里面人磨磨蹭蹭,忍不住催促起来。
“可换好?”
玉照急的满头的汗,她气的跺跺脚,随意将带子系到一起。
“好好!”
赵玄推门进去,见灯火葳蕤下,床上坐的女郎肤若白瓷,一头秀发自直削的肩头垂落,散落在床上,胸前一片丰盈,被秀发遮掩的半明半昧。
他眼下颤颤,指腹沿她的脸颊滑至耳垂,玉照浑身一颤,恼羞成怒,那张不饶人的嘴又要叫嚷。
赵玄哄她:“你这处遭蚊虫咬,疼不疼?”
原来他指腹摩挲之下,是她肿一圈遭蚊虫咬的那处。
玉照本身不觉难受,被他这一『摸』,顿时觉得痒的厉害,难耐的动动,皱眉哼道:“不疼,痒死。”
完她伸去挠背上一处,下狠劲儿,背很快被挠出一片红,赵玄止住她:“再挠要出血。”
他又不知处拿出一『药』瓶,给她背上『药』,青绿的『药』膏涂抹上去冰冰凉凉,他的指腹温热,与这冰凉的『药』膏一块儿,倒是叫玉照舒服的闭上眼睛,要是这会儿她变成一只猫,都要发出呼噜声。
她有些瞠目结舌,奇怪道:“道长怎什都有?”
赵玄不回她,给她背上完『药』又给她耳垂上『药』,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不叫我陛下,嗯?”
玉照登时脸一红,才想到自竟然忘生气,她险些忘。
她收敛神『色』,一副如临大敌的态度,倒是叫赵玄忍不住发笑。
他伸『摸』『摸』玉照的发顶,玉照有一颗圆滚滚如同孩童般圆润的后脑勺,此刻披散头发,更觉得可爱,叫赵玄忍不住又多『摸』两下。
他眼中皆是坚毅之『色』,仿佛并不害怕面对任物,更不会如玉照一般,遇到危险困难就恨不得将自藏起来。
“宝儿可否出来,你究竟怕什?怕我?只不过一个身份罢,我便真是天子,又能如呢?无论我是身份,待你的心意都不会有变。”
他初时慌『乱』,之后心中起疑,宝儿不喜欢那个位置,可他坚信两人之的情感也不至于淡泊到叫她头也不回的远离,似有洪水猛兽一般。
为这般?
玉照眼中闪过『迷』朦,抿唇不答。
“你若担忧宫廷,大可不必,你只管信我,我会将一切都处理好的。你我即使在宫中生活,也如在紫阳观一般。”
玉照又开始恨不得藏起来,她捂耳朵不肯听,嘴里急促道:“不一样的,怎可能一样?!我只想自由自在,随心所欲,我想要回江都,那些东西,我都不想要。”
赵玄又哪里是个好脾?不过是登基之后大权在握再无暗敌,这才『露』出来的温润宽和的明君外表罢。
不过是在玉照面前装出来的罢。
见此他再忍不住,强硬拿开玉照捂耳朵的,『逼』迫她听下去。
“你要什,我都能给你,若是我做不到我就不会,更不会去招惹你。你无须顾忌任物,你是你,只不过是换个府邸生活罢,你喜欢好看的衣衫首饰,再也没比宫里更多的,宫里有梳头娘子会梳千种发髻,你喜欢吃的糕都是御膳房做的。”
玉照才后知后觉,她们话题已经聊到婚后生活去。
她不想继续下去,她发现原来道长以前是让她的,真起来,自根本不过他。
她一但情绪起伏,脑子『乱』成一团,口齿不清,更会忘自要什。
可这人他跟自恰恰相反。
床岸灯火葳蕤,赵玄仔细闻,便能嗅到一丝极浅的香,似橘果香,又似松花香,他终是按耐不住,将肚子里早翻来覆去千百遍的话掏出来问她:“你你与魏公是怎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