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芸一直对刚刚那一幕有些疑惑,悄声问起了青萝,可知桥上遇到的妇人是何人。
两个仆妇来过这里多次,在前面领路,青萝便放缓了脚步,两人刻意落后了些,小声告诉她,那妇人是长仪郡主,姑太太闺阁时期与她交好。
姑太太后来看中了那个书生叫童晋舒,听说两人是一见钟情,甚至还私定了终生,公爷和老夫人知道了,说什么也不肯同意,最后强行把姑太太嫁给了永定候世子温绪。
童晋舒在第二年春闱金榜题名中了状元,就娶了康王府的长仪郡主,结果那一年的年末,乌蛮作乱,永定候世子爷挂帅出征,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傅芸听了一阵唏嘘。这些她从前略有耳闻,只是知道得不太详细。如今对方功成名就,儿女成群,而她依然是孤身一人,对方见了她,拿出儿子来炫耀,她能如此淡定并不为所动,也是心性坚韧。
两人这般慢慢走着,再一抬头,不见了那两位妈妈和那几个丫头的身影。
青萝也是第一次来这里,两人顿时失了方向,不知道该往哪里走,瞬间有些焦急,四处张望。
大热的天,这一急,出了一头的汗。
傅芸在后殿见方丈时把幕篱摘了,跟青萝两人顶着大太阳寻了一圈,没看到人,打算放弃,太热了,去一旁的亭子里先歇歇脚,一会儿找个小沙弥问问路就是了。
在亭子里坐了一会儿,眼见行人渐少,又闻饭菜飘香,想是到了发放斋饭的时候。
傅芸想着去领上一份斋饭把肚子填饱再说。
拦了个小沙弥问路,小沙弥正忙碌着什么,给她们指了个大致的方向,急急匆匆地走了。
傅芸带着青萝两人沿着小沙弥指的方向,沿着墙角树荫一路走过去,也不怎么的,青萝走得好好的,突然一个石子滚到她脚下,身子一歪,摔了一跤。
傅芸忙扶了她起来,青萝不敢受,嘴里直说没事,两个手掌都被粗砺的石子擦破了皮。这都不是最要紧,最要紧的是脚好像崴了,强撑着走了几步,已是疼得大汗淋漓。
“你在这里坐着歇会儿,我去找寺里的僧人要点跌打药酒来擦一擦,一会儿等找到那两个妈妈,叫她们背你回去。”
傅芸转身要走,青萝不放心,拉着她的手:“二少奶奶,你一个人怎么行?”
不行能怎么办?此时这地方也没个人,干等着也不是办法,“这里是寺庙,我找到僧人就过来,没事的,你别担心。”
傅芸沿着小路朝前走去,刚走出不远,路口突然出来个人,她吓了一大跳。
是张季歆。
上回在宋家,她不敢细看他,今日直面他,他一身月白直缀,五官俊秀,长身玉立,虽不如宋珩那卓绝不凡,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俊美少年郞。
傅芸气红了脸,那天在府中,若说是心疼堂妹的不幸,那般唐突拦她说话,还可以原谅,今日这分明是有备而来。
世上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一定是张素心在老太君那里提前得知她要与姑母来此上香,特意带人传信给他,否则他一个年轻男子,怎么会突然来这寺庙里?怕是青萝刚刚摔倒,也是他动了手脚。
张季歆还是朝着她行了个辑礼,开口竟是唤了声,“芸儿!”
傅芸听得心头一颤,单是听这个称呼就知道他竟对她还没有死心,担心不远处的青萝会听见,小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拦着我做什么?”
张季歆也压低了声音:“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随我来一下。”
原主记忆中,张季歆这个人算是个谦谦君子,两人以前逢年过节,私下里相见,也是克已守礼,从未对她有过什么过份的举动。
傅芸心中虽不安,但有些话若是能当面跟他讲清楚也好,便真的随他去了一旁一个僻静无人的院子里。
张季歆关了院子门,看着面前警惕的傅芸,又行了一礼,“芸儿你别怕,我今日来,是想告诉你,当初退婚并非我的意愿,是家中父母的意思,我给你写了信,都被他们拦下了,强行把我带回了余杭老家。”
“你现在还提这些已没有任何意义,婚约早就退了,我也已经嫁作人妇,你这样拦着我,被别人瞧见,只会害了我,当初你们张家派人来退婚,索要庚帖,我为此上吊,已经死过一次,你还想再害死我?”
张季歆红了眼眶,“芸儿,你可知我有多喜欢你?每一年,只能在过年送年节,我才能来见你一次,我那么努力,那么用功读书,就是想着早点取得功名,早点搬来上京,这样我们就可以常常见面,结果却出了那样的事情。”
傅芸知道他与原主过去是情投意合,袁氏实在是眼红这样一个好女婿,想了那么个缺德损招出来,害人不浅。
但此时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你跟我说这么多,是想要我帮你堂妹什么忙?”她试探着问他,如果不是太难太过份,她愿意为了他这份对原主的真心,帮他们一次,抵消心头的怨气,落得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局面。
张季歆却摇了摇头:“我跟你说的这些,是我想要告诉你,我的真心从来没有变过。我堂妹的事情,如果你能在府中帮她一把,我自然非常感激。”
不是要她帮忙?
“那你跟我说这些,是有什么目的?”她无法理解。
张季歆却突然上前了几步,吓得她忙倒退好几步,惊恐地看着他。
“我就只是想见你一面,跟你说这几句话,没有目的。”
看她惊慌,他顿住了脚步,竟流了眼泪。
傅芸不是原主,过了这么久,原主那些久远的记忆早已经归于平淡,无法在她心中击起涟漪。
“那好,既然你没什么目的,那你以后不要再这样了,往后这些前尘旧事,你也莫要再对人提起,你我之间,桥归桥,路归路,互不相干。”
她说完,试图要走,张季歆展开双臂拦着不让。
她的绝情,让张季歆心如刀绞,泪水流得更加汹涌,质问她:“哪怕退婚,你该是知道那不是我的意思,昔年你对我说此生非我不嫁,那些海誓山盟,你这就忘了吗?你重新嫁人,身不由已,我不怪你,但是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快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看他这样,傅芸头疼不已,她没办法给他解释自己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傅芸,原来那个对他真的是一往情深,只是已经不在这个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