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珩看起来气得不轻,这事是她不对,反反复复,辜负了他的一片好心。
她从来是个有主见,不肯轻易屈服的个性,宋珩对她好,不过是这个时代男人认为自己该有的责任。这个时代的男人,有好处也有坏处,不能只接受好处,逃避坏处。
虽然他满口答应,从宁州回来,会重新考虑和离书的事情,但她有预感,觉得他不会给她,他现在这么做,是在敷衍她,至于为什么,暂时还没有答案。
所以,她要为自己,赌上一把。至少,不亏不欠,她才能有底气坚持自己认为对的路,一直走下去。
宋珩回到书房,简单洗漱了,躺上床,明明疲累得很,却怎么也睡不着。
第一天回家,得知家中竟为他娶了妻室,确实令他震惊,甚至没有办法接受。后来,他又慢慢想通了,这并没有什么不好。
兄长最忌惮的,就是他娶阿瑛,与明国公府联姻,担心自己因此而不能继承世子之位,现在他娶的这个广宁伯之女,便可消除他这方面的顾虑。
如果放傅家女离开,休书也罢,和离也罢,再娶谁,他也做不了主,多半还是阿瑛。得知当初退婚,是明国公府主动提出,他也无甚愧疚。
正是因为不想兄弟间有一天彻底反目,因此,他不愿放傅家女离开,觉得对她有亏欠,容忍她的一些不当言论,加倍对她好一些。
他真的很累,没有时间每日里去猜度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她真的超出了他的预想,他以为,她应该与普通女子一样,三从四德,听他的话,按他的意思行事,目前来看,她显然不是。
也罢,她愿意留下,那便留下吧!和离书,他肯定不能给她。
傅芸一个晚上没睡着,早上起床,眼睛下面,有一圈青影。
匆匆吃了几口早饭,照例去给婆母请安,才走进清辉院,听见里头宋淳与郑氏在说话,她只好去了旁边的耳房里候着。
宋淳的声音很大,她坐在那里,听得一清二楚,“母亲,朝廷又退了,这回到了大宁关,还不知道守不守得住,这要是守不住,要不了一个月,就能直逼京师了!这可怎么得了?母亲,你再去祖母那里问问,这事,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郑氏的声音又急又慌:“昨日已经去说了,被训斥了,今日还怎么去问?”
宋淳突然大声道:“母亲,听说你明日也要离开京师,你这是不想管我了吗?”
“我怎么会不想管你,你祖父不让你们走,我能有什么办法?”
“既然这样,我也不藏着掖着,母亲你手上还有多少现银,都给我吧。”
“你这是打算自己私逃?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非得跟他们一块儿等死才行?母亲,你也跟着他们一起脑子犯糊涂?我死了,霖哥儿怎么办?你把现银都给我吧,值钱的首饰什么的,都给我。”
紧跟着,听见宋淳抢钥匙的声音。
“淳儿,你不能全拿走了,我明日出城,还得带上一些。”
“你带着这么多现在银能拿得动?放心,等我找到地方安顿好了,会来接母亲和霖哥儿一起过来。”
傅芸真不想听,没办法,房里的人太激动,根本毫无顾忌,只听得那翻箱倒柜的声音不绝于耳。
直到从窗口看到宋淳背着一个沉甸甸的大包裹离开,傅芸方才从耳房里出来,去给郑氏请了安。
郑氏手上的帕子有湿痕,刚刚应该是哭过了,眼角也有些微微泛红,倒也没为难她,今日一早已确定了,明日将由她带着国公府的一众妇孺离开京城,只嘱咐她明日早些时候,把两个孩子送过来,不可耽误了行程。
从清辉院回来,傅芸看自己院子里的丫头们一个个神色不安,心不在焉的样子,去房里,找出了她从娘家带来那几个丫头的身契,把人叫到屋里,去留由她们自己选择。
傅家来的那几个丫头,除了燕儿,其余的几个身契全在她手里,这几个人她一直不怎么敢用,此时放了她们,也未为不可。
本以为,她们全都会拿了身契离开,不料,那个叫小桃的粗使丫头和柳叶柳芽两姐妹留下了,其余人,都拿了身契给她谢恩。
她问小桃为何不走,小桃直摇头,说自已无处可去,五六岁父母就将她卖给人牙子,她早就不记得家在何方,父母姓甚名谁,给她银子,她去了外面也难以谋生。
柳叶和柳芽则是无父无母无家人。
她又问了燕儿,如果想走,可以想办法,给她寻个好一点的去处,燕儿也是摇头,哪儿也不去,就跟着她。
如此一来,她从娘家带来的人,就只有燕儿和小桃还有柳叶柳芽。
两个孩子还太小,解释了他们也不会懂,霜晴和霜草就骗她们,明日由祖母带着他们去走亲戚,让他们不要哭,两个孩子听说是去走亲戚,都很高兴。
出去避难这事,尽量做到低调,五更不到,天还乌漆墨黑一片,大家都来得早,各自的马车早早套好了,小厮们有序地搬着箱笼等物品。
傅芸把孩子交到郑氏手上,又一再叮嘱两个丫头好生照看。
车队出发的时辰,刚好掐着城门开启的时辰,到达城门时,天刚好蒙蒙亮。
傅芸返回来,去了福荣院里给祖母赵氏请安,赵氏在拿帕子擦眼泪,昨日夜里,她们都带着孩子来跟她拜别,她从那时候就没睡,一直哭到天亮。
傅芸只能不停地安慰,这场仗,朝廷一定能生。
赵氏看见她,又想起了无为道长的那些话,说娶了她珩儿能回来,说她是大富大贵的命格,丁财两旺,第一条已经实现,那么后面的也一定能实现,所以这场仗,也是能胜的。
经这么一推断,心情也随这变好,拉着她的手:“你这孩子,是个旺夫旺家的,留下也好,留下来也好!”